第四十四章

    陆延舟最终还是被一个显示着纽约区号的紧急国际长途电话召唤回了书房,听筒里传来的技术团队急促的汇报声隐约可闻。

    客厅里,只剩下沈墨卿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着那盘只动了一角的栗子蛋糕

    ——奶油上的焦糖纹路还保持着精致的螺旋状,以及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血红色的审判书,仿佛一道用0和1代码编织的无形枷锁,紧紧束缚着她每一根神经末梢。

    怀里的温暖骤然抽离,仿佛连最后一丝可以伪装的勇气也被一并带走。

    沈墨卿不由自主地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羊绒毯从膝盖滑落半截也浑然不觉,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试图从这微不足道的拥抱中汲取一丝温暖,然而却依然无法抑制从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

    ——那是种比十二月寒潮更刺骨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她就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瞳孔失焦地望着前方虚空的一点,那里本该挂着他们上周刚选的抽象派画作,

    呼吸浅促而紊乱,胸腔里的起伏幅度精确到2.3厘米,仿佛随时都可能崩溃成代码碎片。

    “【终极考核任务:24小时内使陆延舟自愿放弃与A公司签约】”

    那几个字,如同烧红的铁水,在她意识里反复灼烧,每一次浮现都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颞叶皮层传来的钝痛让她想起第一次执行系统任务时被强制灌输记忆的感觉。

    “最优解……”

    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仿佛喉咙被砂纸磨过一般。

    这是刻在她骨子里的本能,是那个在华尔街投行中以冷静和理性著称的沈墨卿,面对任何复杂局面时的第一反应

    —寻找风险最低、收益最高的路径。

    然而,

    这一次,她却发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无解的迷宫,每个岔路口都安装着系统设置的红外探测器。

    她强迫自己混乱的大脑开始运转,试图用她最擅长的理性思维构建决策树模型,去拆解这个看似无解的难题。

    前额叶皮层高速运转,将所有可能性参数化,屏幕般的视网膜上开始浮现出复杂的决策矩阵。

    方案一:直接请求(风险系数:92%,成功率:3%)。

    让他为了她,放弃那个承载着他十年创业梦想的签约。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用理智的冰锥狠狠掐灭。

    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陆延舟谈起A公司项目时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

    ——虹膜中闪烁的光芒强度达到6500K色温,那里面燃烧的是理想,是信仰,是无数个在车库实验室度过的通宵凝聚的心血。

    她甚至能精确模拟出,如果她真的开口提出这个请求,他脸上会出现的微表情变化:

    先是瞳孔直径从3.2mm扩张到4.5mm的难以置信,继而嘴角下垂2.1cm化为冰冷失望,最终眉骨提升3mm形成典型的防御姿态。

    “为什么?”

    他一定会这样问,声压级精确控制在68分贝,带着他标志性的逻辑质询语气。

    她该怎么回答?

    因为一个该死的系统任务?

    因为我想保住我的工作或者避免那莫名其妙的“存在感抹杀”?

    还是坦白自己其实是来自平行宇宙的任务执行者,他的人生不过是更高维度的游戏设定?

    这不仅仅是荒谬,这是对他、对他们之间感情最彻底的侮辱和背叛。

    他信奉的是逻辑、是责任、是原则——就像他办公室墙上挂着的那幅《星际穿越》黑洞海报,引力场强度恒定不变。

    让他为了儿女私情放弃关乎公司命运和三百七十一名员工前途的原则?

    这绝无可能。

    甚至,这个请求本身,就会彻底摧毁他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

    ——那座用274天相处数据搭建的情感桥梁。

    此路不通。PASS。决策树分支自动标红并生成失败概率100%的报告。

    方案二:制造不可抗力(风险系数:87%,成功率:11%)。

    让签约本身因非主观因素无法进行,触发合同中的force majeure条款。

    比如,制造一起“意外”网络攻击导致核心数据损坏?

    或者在签约场地制造电路故障?

    这个念头让沈墨卿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且不说她能否突破陆氏科技的三层防火墙做到天衣无缝,单是这种想法本身蕴含的恶意和风险,就让她不寒而栗

    ——这是犯罪,是彻底走向黑暗面的潘多拉魔盒。

    更重要的是,这违背了“自愿”原则。

    系统后台的任务日志明确要求的是“使目标人物产生主观放弃意愿”,而不是“因外界阻碍无法履约”。即便她成功了,任务完成度也只会显示0.00%。

    不行。

    PASS。

    决策树模型自动将此分支标灰处理。

    方案三:利益置换(风险系数:65%,成功率:22%)。

    找到一个比A公司签约案更具吸引力的选项,构建新的效用函数,让他主动选择放弃A公司。

    沈墨卿的大脑飞速检索着她所知的一切商业信息、人脉资源,神经网络以每秒3.2GB的速度处理数据。

    可能吗?

    存在这样一个项目,能在技术前景(需达到量子计算级突破)、市场潜力(用户基数≥5亿)、品牌提升(全球Top50科技公司背书)等所有维度,全面碾压A公司,并且恰好就在此时出现,还能被她牢牢掌控?

    答案是绝望的:

    不可能。

    A公司几乎是这个细分领域的珠穆朗玛峰

    ——其量子通信技术专利组合覆盖度达93.7%。

    陆延舟为此投入了公司最核心的技术力量(78名顶尖工程师)和绝大部分资源(年度预算的67%),这是战略级的押注,

    绝非普通商业机会可以动摇。即便存在理论上略胜一筹的选择,其时间窗口(至少需要18个月谈判周期)、谈判难度(涉及跨国监管审批)、不确定性(地缘政治风险系数≥4.2)也绝非眼下能解决。

    此路,看似有一丝缝隙,实则仍是死胡同。PASS。决策树模型中代表此路径的绿色线条逐渐变暗。

    方案四:情感绑架,升级版(风险系数:95%,成功率:7%)。

    不是简单的请求,而是制造一个极端情境,通过杏仁核刺激激发他强烈的保护欲或愧疚感,让他“不得不”为了她而放弃。

    比如……

    假装身患罕见血液病需要他全程陪护?

    或者伪造家族企业濒临破产的危机文件?

    沈墨卿的指尖深深陷入手臂的皮肤,留下清晰的月牙印

    ——真皮层毛细血管破裂形成的红色痕迹将在8小时后转为青紫色。

    她想起顾漫妮曾经那些离谱的“偶像剧建议”,当时只觉得可笑,此刻却感到一种冰冷的讽刺

    ——那些被她嗤之以鼻的狗血桥段,竟然成了系统任务逼迫下的选项。

    先不说她拙劣的演技能否骗过洞察力惊人的陆延舟

    ——他能通过微表情识别技术分辨0.5秒的情绪伪装,就算暂时骗过了,然后呢?

    用谎言和欺骗构筑的关系,就像基于错误参数建立的数学模型,终将在某个临界点彻底崩塌。

    当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带来的将是毁灭性的打击,其破坏力相当于10级情感地震。

    而且,这依然是在玩弄心计,是利用他的情感,与“自愿”的本质相去甚远。

    系统会认可这种充满算计的“自愿”吗?

    后台代码闪烁的红色警告已经给出了答案。

    她不敢赌。

    也……不屑于用。PASS。

    决策树模型中代表情感参数的节点彻底熄灭。

    方案五:寻求外部压力(风险系数:99%,成功率:15%)。

    借助周致远的力量?

    那个神秘短信的提议再次浮现脑海

    ——【需要帮助吗?我有让陆延舟放弃的方法。——Z】。

    周致远显然掌握着某种筹码,或许是陆氏科技早期未公开的技术缺陷,或许是更致命的、能动摇公司根基的财务漏洞。

    这个选项像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鳞片上闪烁着“短期高效”的诱惑光芒。

    如果与周致远合作,或许真的能“高效”地完成任务,系统进度条可能瞬间跳至80%。

    但代价是什么?

    是将陆延舟推向更深的深渊

    ——他的公司可能面临SEC调查,核心技术可能被恶意收购,甚至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导致破产。

    这是与虎谋皮,是与恶魔共舞,最终只会被贪婪的算法彻底吞噬得尸骨无存。

    沈墨卿猛地摇头,将这个最黑暗的选项狠狠甩开,动作幅度之大带倒了茶几上的玻璃杯

    ——幸好里面没有水。

    她就算被系统执行“存在感抹杀”,数据彻底清零,也绝不会和周致远那种人联手去伤害陆延舟。

    ……

    决策树模型的所有分支都已遍历完毕,最终呈现出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警告区域。

    一个又一个方案在脑海中生成、推演、然后被无情地证伪。

    她引以为傲的逻辑思维、她赖以生存的理性分析,在这个荒谬绝伦的任务面前,彻底失灵了。

    她像是一个被困在由无数“不可能”筑成的迷宫里的囚徒,无论转向哪个方向,

    面对的都是一堵冰冷的、无法逾越的高墙,墙面上用二进制代码写着“Mission Impossible”。

    “最优解……最优解……”

    她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颧大肌收缩幅度仅0.3cm。哪里有什么最优解?

    这根本就是一个无解题!

    就像让她在黎曼猜想和哥德巴赫猜想之间二选一证明,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系统给出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悖论。

    它要求陆延舟“自愿”放弃他绝不可能“自愿”放弃的东西——那个经过273次风险评估、41次董事会表决、消耗38672工时才推进到签约阶段的项目。

    这个任务从诞生之初,就注定了它的不可能完成性,就像让AI产生真正的爱情一样荒谬。

    它不是在考验她的攻略能力,它是在逼她做出选择

    ——是选择服从系统的冰冷规则,不惜一切代价

    (包括摧毁所爱之人的事业根基、碾碎他眼中的星光、撕裂他们之间每一份信任)

    去换取那个由0和1构成的冰冷“满分”和未知的奖励;还是选择忠于自己的内心,像守护量子态叠加的薛定谔猫一样保护那份来之不易的真实情感,然后承受任务失败的“终极惩罚”

    ——被格式化记忆、抹除存在痕迹,像从未在这个时空出现过。

    这根本不是一道可以用NP完全问题算法解决的计算题,而是一道拷问灵魂本质的价值观选择题,每个选项都附带无法撤销的永久性伤害。

    “小爱……系统精灵0734号……”

    她终于忍受不住这令人窒息的绝望,在脑海中尝试呼唤那个曾经虽然毒舌鬼畜但至少能交流的系统精灵,

    “小爱!回答我!这个任务参数是不是存在逻辑悖论?

    ‘自愿放弃’与‘核心利益’存在根本冲突!

    到底是什么意思?!

    有没有其他解释维度?有没有代码漏洞可以利用?”

    她的意识在系统防火墙边缘疯狂试探,试图找到哪怕0.01%的解释空间。

    她像是在马里亚纳海沟抓取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氧气含量仅剩3.7%,却还在徒劳地挥舞着手臂。

    然而,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绝对零度的死寂。

    那个曾经会用粉色光球形态吐槽她“情商负数”、会发布“给陆延舟做爱心便当”这种刁钻任务、甚至会在她完成KPI时讨价还价要“奶茶奖励”的系统精灵,仿佛从未存在过。

    此刻悬浮在她意识里的,只有那个冰冷、坚硬、毫无通融余地的任务面板,

    背景色从之前的浅蓝色变成了象征终极警告的血红色,像一座用二进制代码刻成的沉默墓碑,碑文中写着“Mission: Impossible”。

    它不再是一个偶尔会闹脾气的“精灵”,它只是一个冷酷的、执行最终审判的“程序”,

    一个遵循着“电车难题”终极算法的无情裁判者。

    沈墨卿终于意识到,她之前所有的侥幸心理是多么可笑

    ——以为系统会像投行老板一样看在“业绩优良”的份上手下留情,以为那些看似人性化的互动意味着存在协商空间。

    系统的沉寂,不是在放过她,而是在为这最终、也是最残酷的一击积蓄力量,像黑洞吞噬光之前的最后一次引力坍缩。

    它精准地抓住了她最脆弱、最无法割舍的部分

    ——那个在冰冷数据世界里意外滋生的、对陆延舟的真实情感,然后,逼她亲手将其摧毁,用理性之刃切割自己的心脏。

    她瘫软在沙发里,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肌肉张力降至基础代谢水平以下。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涌上来,贲门括约肌不受控制地痉挛,她捂住嘴,强忍着干呕的冲动

    ——喉咙里涌上的酸涩感让她想起第一次喝黑咖啡时的灼烧感,只是这次灼烧的是灵魂。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茶几上那份吃剩的栗子蛋糕,奶油边缘已经微微融化,露出里面金黄色的栗子碎粒,

    那甜腻的香气此刻闻起来却令人作呕,像劣质香水混合着甲醛的味道。

    她想起他半小时前递过蛋糕时,那双带着笑意和期待的眼睛

    ——虹膜中映着客厅暖黄色的灯光,像盛着两杯融化的蜂蜜;

    想起他规划未来时,那笃定而温暖的语气,声波频率稳定在220Hz的舒适区间,每个音节都带着令人安心的共振。

    “我们未来的基础,会像金刚石结构一样稳固。”

    他的话语言犹在耳,每个字都清晰得如同刻在钛合金板上,

    而她却已经站在了亲手掘毁这个“金刚石基础”的边缘,手里握着系统递来的、名为“选择”的地质锤。

    无解题。

    这道题的答案栏里,从一开始就被系统预设了“无解”两个猩红大字。

    她找不到两全其美的方法,找不到那个能同时保全绩效KPI和真心的“最优解”。

    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每一条都通向失去的深渊。

    区别只在于,失去的是什么

    ——是失去他一个人,还是失去包括他在内的整个世界;

    是失去此刻胸腔里跳动的真实情感,还是失去作为独立个体存在的证明。

    是失去他眼中的星光、掌心的温度、规划未来时的笃定语气,还是失去……

    包括这些记忆在内的、她在这个时空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窗外的夜色浓重如墨,将整个城市吞噬,连CBD最高楼的LED屏都熄灭了最后一丝光亮。

    沈墨卿蜷缩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像一尊用大理石雕刻的凝固雕塑,只有真皮沙发因她身体重量产生的2.3厘米凹陷证明她是血肉之躯。

    只有微微颤抖的眼睫,以0.5Hz的频率轻轻颤动,泄露着她内心正在经历的、一场里氏9.0级的无声海啸

    ——每一次情感的震颤都冲击着理智的板块,引发认知体系的全面崩塌。

    理性告诉她,这是一道无解题,是系统设置的逻辑陷阱,是无法逃逸的莫比乌斯环。

    可她的心,却在无边黑暗中,徒劳地、一遍遍地呐喊着,像在量子隧穿效应中寻找概率云的电子,

    寻找着那根本不存在的、第三种可能

    ——那个能让她既不背叛他也不被系统抹杀的、违反所有物理定律的平行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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