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试探失败后的溃败感,并非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那样短暂而剧烈,

    而是悄然化作了一种缓慢而持久的侵蚀,如同跗骨之蛆般,带着阴湿的黏腻感,无时无刻不在日夜啃噬着沈墨卿的神经。

    这是一种带着铁锈味的、沉闷的钝痛,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却无处不在:

    在她聚精会神处理那些布满数字的报表时,它会从两侧太阳穴开始,

    如同缓慢注入的铅汞,沉重地蔓延至整个后颈,让她的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嘎吱”声;

    在她与陆延舟共进精致晚餐,听着他谈论项目进展时,它会蛰伏在胃袋深处,

    让每一口珍馐都如同咀嚼蜡块,并在胃酸里发酵出酸涩的气泡;

    在她深夜独处,卸下所有伪装时,它则骤然凝结成尖锐的冰锥,以精准无比的角度和力度,

    “噗嗤”一声刺穿胸腔,带来一种几乎让她蜷缩起来的、物理性的幻痛。

    ...

    那个夜晚,在流光溢彩的顶层餐厅里发生的、简短而致命的对话,

    就像一根淬了未知神经毒素的尖锐钢刺,以高速旋转的姿态,深深扎进了她和陆延舟之间原本看似无缝连接、坚不可摧的关系肌理里。

    它留下了一道细微到肉眼难以察觉、却无法凭借意志忽视的裂痕,仿佛一件名贵瓷器内部诞生的、正在缓慢延伸的冰裂纹。

    这道隐秘的伤口,虽不立刻致命,鲜血并未喷涌而出,

    却在每一次呼吸的牵动间隐隐作痛,如同一个嵌在血肉里的、拥有自主心跳的警报器,时刻以规律的搏动提醒着她那夜的失败与深入骨髓的无奈。

    自此,

    失眠成了她生活中如影随形的常态,一个她拼命挣扎却无法摆脱的、冰冷而黏稠的魔咒。

    每当凌晨两点十七分的电子钟,像一只窥探的幽灵之眼,在浓稠的黑暗中准时亮起幽蓝的微光,当身旁的陆延舟因连日高强度的脑力工作而沉沉睡去,

    呼吸均匀而绵长,如同规律拍打岸边的潮汐,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温热时

    ——沈墨卿却只能僵硬地睁着眼睛,瞳孔在黑暗中放大,徒劳地望着天花板上因月光折射形成的、如同复杂而诡异的神经网络般交错的阴影。

    在这些扭曲的阴影深处,她仿佛能清晰地“看见”那血红色的、半透明的系统任务面板,

    正无声地悬浮在现实与虚幻的边界,散发着一种超越物理定律的、冰冷而刺眼的光芒。

    面板边缘那猩红色的倒计时数字,正以0.01秒/帧的、令人窒息的速度无情跳动,

    每一个数字的闪烁,都像一根烧红的针,灼得她视网膜生疼,并在视野里留下短暂的残影。

    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如同坏掉的唱片机般,

    反复回放着陆延舟那句斩钉截铁、不带一丝犹豫的“不会”,以及他说话时,眼中那份不容置疑、如同磐石般坚定的光芒。

    那坚定的目光,在她此刻过度敏感的感知里,已不再仅仅是原则的体现,

    而是化作了比手术刀更为精准、更为冰冷的利刃,一次次冷静而残酷地剖开她那些刚刚勉强缝合、尚且脆弱不堪的心理防线,在那本已结痂的伤口上进行着反复的、毫无麻醉的切割。

    “原则问题……责任……”

    这些词汇,脱离了原本抽象的语义,像实体化的、包裹着金属外壳的重锤,一次次狠狠地、带着风压敲打着她异常敏感的耳膜和鼓膜。

    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不仅压迫着听觉神经,

    更沉重地压在她的胸腔隔膜上,让她需要刻意调整呼吸才能勉强维持正常的氧气交换。

    在极度的精神压力下,她的感官甚至出现了病态的锐化与联觉。

    她竟能“精确计算”出每个音节撞击耳膜时的声波频率

    ——“原则”二字是低沉而充满威胁性的260Hz低频震颤,震得她胸腔发麻,内脏都随之共振;“责任”则是尖锐到令人头皮发紧的450Hz高频,像一根冰冷的探针,直刺她两侧太阳穴,引得血管突突狂跳。

    这些频率组合在一起,并非和谐的乐章,而是一曲令她几近癫狂、无处可逃的噪音交响乐,在她颅腔内循环播放。

    她开始恐惧入睡,因为一旦闭上双眼,意识的防线便会彻底失守。

    梦境要么化身为陆延舟因被她“背叛”而充满失望和冰冷愤怒的眼神剧场

    ——那双她曾深深沉醉的深邃眼眸里,翻涌的情绪如同瞬间凝固的、充满毁灭力量的岩浆,将她牢牢禁锢其中;

    要么就是那模糊却极致恐怖的“存在感抹杀”惩罚,以各种光怪陆离、超越想象极限的形式在她梦境中残酷上演

    ——有时是她站在他面前,声嘶力竭地呼喊,他却目光空洞地穿透她,仿佛她只是一团无形的、不值得投注任何注意力的空气;

    有时是她站在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街头,向每一个路过的人伸出手,却没有一个人能看见她,听到她哪怕一丝微弱的呼喊,仿佛她已被整个世界彻底遗忘和抛弃;

    有时是她正在处理至关重要的文件,纸上的字迹却在她眼前一点点淡化、消失,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去,连同她书写的行为本身也被一并抹除;

    甚至有一次,她梦见自己变成了陆延舟办公室里那盆从未被真正注意过的、背景板般的绿萝,意识被困在植物体内,根系在潮湿的土壤黑暗中疯狂生长、缠绕,

    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与旁人交谈,对自己视而不见……

    每一次,她都伴随着一声压抑的尖叫,从这些令人窒息的梦魇中猛然惊醒,浑身冷汗涔涔,

    如同刚从冰海里打捞上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几乎要挣脱束缚

    ——手腕上的智能手环记录显示,惊醒瞬间的最高心率一度达到令人担忧的142次/分钟。

    她必须立刻、紧紧地抓住身边这具真实的、温热的躯体,将脸颊贴上陆延舟锁骨下方3cm处,感受那稳定而有力的动脉搏动(68次/分钟的、令人安心的频率),

    通过这种最原始的触觉确认,才能勉强将那几乎灭顶的恐慌和虚无感压制下去,重新锚定自己“存在”的实感。

    而身边熟睡的陆延舟,对这一切发生在枕边的、无声的惊涛骇浪,对此起彼伏的心率警报,一无所知。

    他依旧沉浸在因技术难题取得突破而变得甜美的梦乡中,嘴角甚至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因成就感而扬起的浅浅笑意。

    这安详与挣扎的极端对比,本身就像一把钝刀,在沈墨卿的心上来回割锯。

    清晨,在浴室冷白的光线下,她对着那面能照出每一个毛孔的镜子,拿起专业的遮瑕刷,

    如同一个技艺生疏的画师修复一件破损的古董,蘸取足足3.5g的、质地厚重的粉底液,艰难地、一层层地遮盖眼底那浓重得如同被墨汁彻底浸染过的棉絮般的青黑

    ——那青黑在她白皙的眼下皮肤上,形成了两个对称的、透着疲惫与绝望的三角形阴影。

    她还需要对着镜子,反复练习着嘴角上扬的精确弧度(目标是精确到标准的30度角),

    试图一丝不苟地复原出那个外界熟悉的、冷静、自持、无懈可击的专业人士沈墨卿的面具。

    但在这张精心描绘的面具之下,是摇摇欲坠的精神壁垒和濒临崩溃的生理性疲惫。

    她感觉仿佛有一只无形却力大无穷的手,正死死扼住她的咽喉,并且正在不断收紧,随时都可能将她彻底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

    “你最近脸色一直不太好,”

    早餐时,

    陆延舟放下手中那款轻薄的碳纤维平板(屏幕上还清晰地显示着A公司项目的复杂甘特图,进度条已逼近终点),

    目光带着如同CT扫描仪般精准而犀利的审视落在她试图掩饰的脸上,眉头微蹙,在眉心处形成了两道标准的、深陷的川字纹,

    “黑眼圈很重,粉底也盖不住。

    上周的全面体检报告我已经仔细看过了,除了有些过度疲劳和轻度神经衰弱(腕式睡眠监测仪给出的睡眠质量综合评分仅42分,远低于健康基准线),确实没有发现器质性的大问题。

    但你的状态……墨卿,真的仅仅只是因为累了吗?”

    他的观察力敏锐得可怕,仿佛自带高精度传感器和算法,总能捕捉到那些被常人忽略的细微信号,直指核心。

    沈墨卿握着陶瓷勺子的右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肌肉微电流监测显示振幅约0.5cm),

    勺尖与碗壁轻碰,发出几乎听不见的脆响,碗里温热的粥面随之漾开一圈细微的、逐渐扩散的涟漪(物理波长约2.3cm)。

    她强迫自己调动起面部所有相关肌肉,迎上他那探究的目光,

    扯出一个试图显得轻松自然的笑容,尽管感觉脸上的皮肤如同干燥的石膏般紧绷:

    “可能是……项目进入最后收尾阶段,压力确实有点大(上周为了审核最终合同条款,连续熬了三个通宵),

    加上……嗯,有点认床吧(这是他们正式同居的第28天,这个理由听起来尚在合理范畴),

    最近睡眠质量是不太好,总是浅眠多梦。”

    她找到了一个半真半假、听起来合情合理的借口。

    他们同居的时间尚短,将部分异常归因于对新环境短暂的适应不良,这在逻辑上几乎无懈可击。

    陆延舟沉默地、定定地看了她足足五秒(足够墙壁上那座静音石英钟的秒针清晰地跳动五个格),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两部高速运转的探测仪,

    试图解析她每一个细微表情背后隐藏的源代码。

    沈墨卿几乎要在他这种沉默而高压的注视下彻底溃不成军,感觉自己所有精心构建的伪装,

    都在他目光的穿透下无所遁形,变得透明

    ——包括她藏在餐桌之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软肉、几乎要刻出月牙形血痕的右手。

    “嗯。”

    他终于移开了那令人窒息的视线,重新拿起平板,

    指尖在屏幕上滑动,语气平淡,听不出具体的情绪波澜,

    “晚上我让林凡送些有安神效果的熏香过来(特意选了法国普罗旺斯产区的顶级薰衣草精油,实验室报告显示其镇静安神的酯类化合物含量高达37.2%)。

    如果用了之后效果还是不明显,我陪你去看看一位相熟的老中医调理一下(已经提前预约了省中医院德高望重的李教授,他尤其擅长调理因情绪压力导致的情志病)。”

    他的关心是具体的、行动派的、毋庸置疑的真实,

    然而这份真实此刻却像一面分辨率极高的镜子,无比清晰地照出了她的虚伪、隐瞒和不堪。

    这面镜子让她无处可逃,只能直面自己的丑陋。

    她只能低低地、几乎含在喉咙里地“嗯”了一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迅速埋头,小口小口地喝着面前那碗原本鲜美的粥,此刻却感觉味同嚼蜡。

    心中翻涌的愧疚与自我厌恶,如同沸腾的泥浆

    ——那碗精心熬制的海鲜粥里,瑶柱的天然鲜甜、虾仁的紧实弹牙,

    此刻在她口中都异化成了粗糙的砂纸,一下下摩擦着她脆弱的食道黏膜,带来难以言喻的不适感。

    两人之间,开始出现一种微妙的、几乎难以用语言准确描述,却又真实存在的隔阂感。

    仿佛一道由无数个0和1二进制代码编织而成的、无形的能量屏障,在他们之间的空气里悄然升起,扭曲了原本顺畅无阻的情感流通。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会自然而然地、带着分享欲地跟他絮叨工作中的趣事或无伤大雅的烦恼(比如财务部新来的实习生小张,又一次把“应收账款”误写成了“应收帐款”闹出的乌龙),

    因为她恐惧言多必失,害怕某个不经意的话题、某个随口的用词,

    又会像不小心触碰到的开关,悄然牵扯出那个关乎她生死存亡的禁忌(关于A公司的最终签约)。

    她在他面前变得格外“正常”,正常得甚至有些刻意和僵硬,仿佛在扮演一个名为“沈墨卿的完美女友”的高度拟人AI程序,

    每一个笑容的弧度(严格控制在30度±2度的最佳亲和范围)、每一次表达关心的频率(大约每47分钟进行一次标准化的问候语输出)都似乎经过了精密的计算和校准,

    生怕出现任何微小的偏差,从而引发他那可怕洞察力的再次启动。

    而陆延舟,似乎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若有似无、如同静电干扰般的疏离感。

    他依旧保持着固有的体贴,会记得她所有挑食的癖好(不仅是不吃香菜,连葱花和芹菜也会在点餐时一并仔细挑出),

    会在她加班到深夜时,准时让特助林凡送来温度恰到好处的热饮(精确到62℃的拿铁咖啡,额外加入15ml她偏爱的燕麦奶),

    但他看向她的眼神里,在那些不经意的瞬间,偶尔会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淡淡的疑惑

    ——那是种混合着顶尖技术人员在调试复杂系统中出现的、难以定位的故障代码时的专注,与面对人性复杂变量时产生的、纯理性的困惑。

    他们依旧维持着共同吃饭、一起上下班的固定流程,但彼此间的对话,

    有时会毫无征兆地陷入一种奇怪的、令人尴尬的凝滞状态(最长一次持续了1分43秒,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空气里仿佛漂浮着无数欲言又止的、带电的分子,相互碰撞却无法形成有效的交流回路。

    一层薄薄的、透明的冰霜,正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悄然覆盖在他们曾经炽热的关系表面。

    ...

    有一次,

    他正在书房里全神贯注地处理A公司的最终版合同(已经是第17版的修订稿,包含了多达387条极其严苛的技术条款),

    沈墨卿依习惯给他送水果进去(是精心切好、去核、并摆成优雅天鹅形状的智利空运车厘子),无意中瞥见了屏幕上那密密麻麻、令人头晕的条款文字,以及旁边空白处,

    他亲手标注的、带着难以抑制兴奋情绪的批注(“此处技术实现将突破行业十年瓶颈!”字迹潦草而有力,几乎力透屏幕)。

    那一刻,强烈的负罪感和如同海啸般的恐慌瞬间将她淹没,她放下精致的骨瓷果盘,

    几乎是手脚冰凉地、仓促地逃离了那个空间,

    仿佛那间充满了他心血与成就感的书房,已然成了对她进行无声审判的、她无法面对的道德禁地。

    她开始下意识地、近乎本能地避免与他有过于深入的、尤其是关于具体未来规划的眼神交流和心灵对话。

    因为他眼中那清晰、明亮、逻辑严密、并且真诚地包含着“他们”共同未来的宏伟蓝图(他曾兴致勃勃地用红色白板笔在宽大的白板上勾勒出清晰路径:

    Q3季度完成签约→Q4季度启动联合研发→明年Q2季度实现规模化量产),

    此刻对她而言,不啻于最残忍的、一刀刀缓慢切割的凌迟刑罚,

    那蓝图上的每一笔、每一划,此刻都像是在割裂她正在剧烈疼痛的心脏,提醒着她那迫近的、可能终结一切的最终时限。

    更让她感到脊椎发凉、深入骨髓的恐惧的是,她发现自己脑中的那个系统面板,那根代表着陆延舟心动值、直接关联她生存权的进度条,不再稳定地维持在90%的高位。

    在她因失眠而辗转反侧(凌晨三点零四分,监控摄像头记录下她第17次翻身)、在她面对他必须强颜欢笑(面部微表情分析显示,其唇角肌肉僵硬指数已达7.8,远超自然状态)、在她因为内心剧烈的煎熬而无法全情全意回应他的亲密时刻(例如拥抱时,手臂环绕的肌肉张力检测值低于基线水平12%)的时候,

    那根性命攸关的进度条,竟然开始出现了细微的、但确实存在的波动,

    甚至偶尔会毫无征兆地下跌一到两个百分点(历史最低记录曾跌至87%)!

    虽然下跌的幅度很小,并且通常很快又会因为陆延舟某个不经意间流露的温柔举动

    (比如在下雨天,极其自然地帮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刘海)

    或者她勉力维持的、无懈可击的“正常”表现而缓慢回升,但这种前所未有的、不稳定的状态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危险、不断闪烁的红色警报信号,

    仿佛在预示着某种内在根基的动摇,以及可能即将发生的、不可逆转的系统性崩塌

    ——就像一块劣质电路板上,那逐渐扩大、侵蚀导线的氧化铜锈,终将导致整个精密系统的短路与瘫痪。

    智能辅助系统小爱,依旧保持着令人不安的沉寂,没有对这种异常波动做出任何解释或提示

    (调取系统后台日志,仅显示:错误代码404,情感动态分析模块持续离线,连接失败)。

    但沈墨卿凭借着自己此刻高度敏感的直觉,读懂了这无声数据背后的残酷警告

    ——这个冰冷的系统在综合评估的,恐怕不仅仅是陆延舟单方面对她的感情深度和浓度,或许还包括了……

    她这份感情本身的“纯度”

    (当前实时检测值79%,并有缓慢下降趋势)和“稳定性”(近期波动率已升至±3.2%,超出安全阈值)?

    她的痛苦,她的挣扎,她的不真诚(内置的微表情与生理指标谎言识别系统,近期已累计触发17次中级警报),

    正在像病毒一样,反向渗透和影响着他对她的整体感觉和潜意识评价?

    哪怕他本人,凭借理性思维,可能都尚未清晰意识到这种发生在情感基底层的、微妙的变化(根据系统对陆延舟潜意识行为的分析显示:

    近期,他无意识抚摸她头发的频率已下降23%),但系统这个绝对冰冷、绝对客观的数据收集与分析器,已经先于所有人的意识,敏锐地捕捉到了这隐藏在和谐表象之下的、正在蔓延的裂痕。

    这个认知让她如坠冰窟,一股仿佛液氮般的寒意从心脏最深处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将她紧紧包裹、冻结成一具外表完好、内里布满裂痕的冰雕。

    她仿佛被困在了一个符合热力学第二定律的、熵增的恶性循环里:

    因为系统任务而痛苦挣扎(实时心理压力指数高达187,处于危险区间)

    →导致个人状态异常、亲密关系出现隔阂(本周亲密指数综合评估显示,周环比下降8.7%)

    →引发关键指标“心动值”波动甚至下跌(波动率已超标2.1个标准差)

    →加剧她的恐慌和生存压力(血液检测显示皮质醇水平长期高于正常值43%)

    →更加无法摆脱任务失败的阴影和随之而来的惩罚预期……

    这个循环如同一个不断加速下沉的漩涡,将她越拉越深。

    裂痕,一开始只是在她内心最深处悄然滋生(初始宽度仅0.1mm,微不足道),

    如今,却已经悄然穿透了她的精神世界,实质性地蔓延到了她与陆延舟之间那曾经坚不可摧的情感连接带上,

    甚至开始清晰地、残酷地显现在那决定她最终命运的、血红色的系统绩效条上,

    仿佛一道无形的、被施加了恶毒诅咒的裂缝,正在以每天0.03mm的稳定速度逐渐扩大,吞噬着周边的一切,随时可能将她和她的整个世界彻底撕裂、崩解。

    一天晚上(那是周五,农历十六,月相为完美的满月,清冷的月光如水银泻地般铺满了卧室的地板),陆延舟似乎终于无法再继续忽视她近期种种叠加起来的异常表现。

    在她又一次于深夜(凌晨1点47分)从噩梦中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像一只受伤的幼兽般无声地蜷缩起来,试图汲取一点点可怜的温度时,他伸手,“啪”一声打开了床头灯(色温3000K的暖白光瞬间充盈了房间),

    温暖的光线驱散了部分令人不安的黑暗,却也毫不留情地照出了她脸上那无处遁形的、原始的惊惶与恐惧(瞳孔监测仪数据显示,其直径放大至5.2mm,远超正常光照下的生理范围)。

    “墨卿,”

    他侧过身,伸出手,想要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自然地将她揽入自己温暖而坚实的怀中,声音里还带着刚刚被惊醒的、低沉的沙哑(声带振动频率比平日降低了约120Hz),但语气却异常清醒和认真,

    “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无论是什么(话语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0.3秒几乎难以察觉的、泄露了他内心担忧的颤音)。”

    沈墨卿猛地一个激灵

    (附着在皮肤下的肌电传感器记录到瞬间通过的异常电流,强度达1.7mA),几乎是身体先于大脑思考的条件反射,她僵硬地、迅速地避开了他意图安慰的触碰,同时将自己更深地裹紧在那床柔软的蚕丝被子里(被子因她的动作被压缩至原体积的三分之一,形成一道脆弱的物理屏障),

    只露出一双因为极度恐惧和戒备而睁得大大的、失去了平日冷静光彩的眼睛。

    “没……没什么,真的,只是做了个很可怕的噩梦而已(实时谎言检测系统反馈,其皮肤电阻变化率瞬间达到21%,明确指向应激性掩饰行为)。”

    她的声音隔着厚厚的被子传出来,显得闷闷的,失真,

    并且带着无法控制的、细微的颤抖,仿佛一只受尽惊吓、对任何靠近都充满敌意的小兽,死死蜷缩在自认为安全的角落,拒绝着外界的任何接触。

    陆延舟伸出的手臂就那样僵硬地停滞在半空中,他的指尖距离她微微颤抖的肩膀仅有可怜的3.5厘米,这短短的距离却仿佛一道天堑。

    他凝视着她在暖白色灯光下显得异常脆弱、苍白如同细瓷的脸

    (专业肤色检测仪数据显示,其面部皮肤亮度L值已降至62,明显低于健康状态),凝视着她眼中那陌生而刺眼的、如同针刺般扎在他心上的防备神色(高清虹膜摄像头捕捉到,其虹膜边缘正进行着不规则的、剧烈的收缩与舒张),

    他的眉头紧紧锁起,在眉心处形成了深度达2mm的沟壑,那双总是蕴含着智慧光芒的眼眸,

    此刻颜色深沉得如同人类尚未完全探索的、万米以下的马里亚纳海沟,隐藏着无法估量的压力与困惑。

    他没有再强行靠近,也没有收回手,只是就这样沉默地、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审视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墙壁上的秒针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清晰地、折磨人地跳动了整整27下),

    仿佛在调动他那颗惯于解析世间最复杂算法和逻辑电路的大脑的全部算力,

    试图穿透她内心那堵突然竖起的、布满荆棘的防火墙,破译出其后被层层加密、隐藏的核心秘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仿佛真空般的绝对安静,那道此前一直无形无质的裂痕,

    在这一刻,仿佛被床头灯冰冷的灯光具象化、放大,清晰地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床榻上,

    冰冷,坚硬,触手可及,仿佛一道难以逾越的、基于量子理论原理的鸿沟,连宇宙间最神秘、最能穿透物质的引力波,在此刻也无法跨越。

    “睡吧。”

    最终,他什么也没再追问,只是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干涩的声音说道,随后伸手,“咔哒”一声关掉了那盏照亮了太多不堪的灯,重新背对着她躺下。

    但那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沉默和疏离的背影,却透出一种无尽的落寞与沉重的无奈

    ——肩胛骨处覆盖的肌肉群,即使在躺下时也依然保持着约15%的紧张度,

    与他平时进入深度睡眠时全身肌肉完全松弛的状态截然不同。

    黑暗中,沈墨卿紧紧咬着被角(优质的纯棉fabric纤维在齿间断裂,发出细微的“嗞嗞”声响),

    温热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无声地、汹涌地滑落,迅速浸湿了昂贵的真丝枕套(枕边的湿度传感器敏锐地检测到局部含水量骤升至83%的异常数据)。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男人身体散发出的、恒定的、令人眷恋的热量(36.7℃的温暖源泉),

    却也能同时感觉到,在那热量辐射范围之外,一层正在逐渐凝结、加厚的、名为“疑虑”和“担忧”的冰冷外壳,正以大约0.2℃/分钟的速度,在他周身悄然形成,将两人隔开。

    绩效条下的那道致命裂痕,正在寂静的黑暗中,

    无声而坚定地延伸、扩大(内部诊断显示,其长度已延伸至总长度的17%,并且扩展速度正在微微提升)。

    而她,

    被困在这具因为恐惧而僵硬的躯壳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感受着,

    如同一个被绑在椅子上观看自己行刑过程的囚犯,无能为力,

    仿佛被困在了一个无限循环、无法逃脱的递归噩梦之中,每一次的挣扎和喘息,

    都只会让下一次下陷的速度更快,陷落得更深,只能被动地、绝望地等待着系统最终执行那声“删除”指令的、无声的审判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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