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厌和韩青两人也算半个公众人物,新闻时不时能看到他俩的消息,不过也仅限于名字,除了一些周边他们常去的餐厅,两人的相貌并不为大众所知。
因此这名距离下个月一号仅剩一小时还没完成指标的员工,乞求他俩给他扫个码时,并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引狼入室”。
韩青见惯了这种伎俩,手头处理的诈骗案没有上千也有七八百件了,当下立即开心地应允:“别急别急,我们这就给你扫码。”
她一只手掏出智脑,另一只手在后腰带按下防触电保护器的开关。
员工模样的人煞有介事地亮出工牌,绕过面无表情丝毫没有意愿扫码的舒厌,将智脑上的二维码递到韩青面前,苦逼兮兮地连声感恩道:“你们实在太好了,唉,公司的指标越来越重了,全压在我们这种一线员工头上。”
“你们也不容易,展区还要拉人头冲业绩,我们也就顺手的事。”韩青笑脸盈盈,举起智脑作势要扫。
与此同时,舒厌的专属通讯频道响起韩青的声音:“舒队,配合一下,撞上人贩子了,索性今晚没事干,跟我一起端了他们老窝怎么样?”
舒厌:“不怎么样。我想睡觉。”
韩青:“谢谢你舒队!就知道你是匡扶正义、服务人民的好领导!”
舒厌:“……”
就在韩青扫码成功的刹那,对方的智脑瞬间爆开,一股足以迷晕大象的雾气飘散开来。
韩青猝不及防地倒在地上。舒厌虽然可以屏住呼吸不受影响,但还是按照韩青的计划,配合着佯装昏迷。
那员工模样的人舌尖早含着一颗极小的清醒药丸,他得意地踢了韩青一脚,自夸道:“真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小动作?还好最近新上了一批设备。”随即招呼藏在暗处的几人,佯作搀扶他俩,迅速离开了展区边缘。
舒厌闭着眼,却在私人专属频道低喝:“韩部长!韩青!醒醒!你搞什么名堂?!亏你还是刑侦部的部长!这两下子就被人放倒了?回头我一定得在署里给你好好宣传宣传,你这季度奖金别想要了!”
“闭嘴!小声点!我耳膜要破了!”韩青无语,她装得有这么像嘛?舒厌不会真以为她中招了吧?
“先跟你说好,明早上班之前没有端掉这锅的话,我会自己先撤。”
“……舒队,你有没有发现,你在专属频道和在现实说话简直判若两人?”韩青非常不满,这人平时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怎么在私人频道这么耍赖,“寒秘书是怎么看上……唔?明天上班之前?唉哟,错怪你了错怪你了,原来是怕寒秘书担心呀。”
她不过是在调查当康基因的间隙,顺带处理一个小案子而已,想来应该花不了一整晚。
唉,这一对腻歪的老少配。
才一晚上不见就这么黏黏糊糊的,烦死了。
被悄悄抬上悬浮车,绑得结结实实的舒厌却不是这么想的。跟蚩蓠分开以后,到现在已经接近三个小时了,他只收到了一条极其简短的讯息:「审查过了。」
没了,甚至没有问当康基因这边的情况。
舒厌也很不满。
这女人到底有没有把他们之间的合作当回事?!他可是要假死在她手里的,她的审查不过只是一个意外的小插曲,重点明明是僵尸蟑螂和当康基因这边的事情。她该不会临时变卦,想省事直接杀了他吧?!
呵,善变的女人。
两人各自揣着心思,私人频道一时沉寂。
只听悬浮车上,那个“拐”了他们的人一改之前的卑微,像只开屏的孔雀炫耀道:“这两人身上还带着自卫设备呢,够小心的吧?还不是照样被我张彬手到擒来。”
“不愧是张哥!要不是最近黑市那边接连闹了几个大案子,警方对拐子查得严,我们兄弟俩也不至于这个月打零光蛋。嘿嘿,多亏张哥照顾,分我们点人头。来,张哥,给您点上。”一个公鸭嗓的年轻男人边说边在车里打燃伙计,凑上前给张彬点烟。
一时间,狭窄的车厢内烟气缭绕。
偏偏张彬抽的还是劣质货,味道特别呛不说,一呼一吸之间,来自肺部、胃部和长年累月牙齿里黄垢的发酵气息,充斥在韩青和舒厌的鼻息。
好在两人都受过专业训练,这点臭味还能忍受。
没过多久,连同韩青、舒厌在内,从另外几辆悬浮车上被拐来的人,全部被转移到了一辆稍大的小型巴士上。
几次周转,几番腾挪,几个小时过去,一行人从小巴又被挪到了一辆大型大巴士上,终于被运送到一个类似地下仓库的地方。
每个人的手脚都套着粗糙的电磁镣铐。
舒厌不动声色地调动着体内仿生系统,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尽管仍闭着眼,他已经摸清了不少情况。
这是一个不到五十平米,近乎全封闭的牢笼,除了头顶狭小的通风口,以及一道与墙壁融为一体、几乎看不到痕迹的金属门外,再无任何窗口。唯一的照明来自两侧昏黄的壁灯。
在这铁笼般的房间里,横七竖八挤挤挨挨地躺着将近五十个人,舒厌的脸和一个大汉模样的脚贴在一起。迷药的药效还没有过,但他已经不想再装下去了。
韩青在他身后轻微地动了一下,示意自己也醒了。俩人心照不宣,继续保持着昏迷时松弛无力的姿态,一脸迷茫地睁开眼。
“这、这是什么地方?”韩青摇摇缓缓地坐起身,似乎刚刚才看到周围密密麻麻的人群,“啊!怎么这么多人?都、都死了吗?”
她使劲摇晃着离得最近的舒厌,戏精上身喊道:“死鬼,快醒啊!我们被绑架了!”
突然,她手脚上的电磁镣铐蓝光一闪,随着“滋啦”一声,韩青顿时被电得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身体不受控制地撞向旁边的人。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喇叭里响起凶恶的呵斥:“安静!给我安静!”随后,或许是麦克风还没来得及关闭,隐约传来余音,“怎么回事?好像有两个人醒了,快去看看。”
闹了这么大动静,其他被拐者居然毫无反应,只有沉闷的呼吸声在韩青和舒厌耳边交替响起。
很快,金属门被打开,走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张彬。
张彬几乎是踩着人堆过来的,被踩中的人发出一声闷哼,旋即又在迷药的作用下再度陷入昏迷。
他走到韩青身边,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头提起,颇为不满地说:“不简单啊,这么快就醒了。”顺带瞥了眼迷迷糊糊半睁眼的舒厌,“既然这样,你俩就先做测试吧。”
他和同伙分别扛起韩青和舒厌,走出金属门。门外是一个与刚才那间屋子几乎同样大小、装饰相仿的大厅。
之所以称之为“大厅”,只因舒厌在通过感官扫描时发现,其四面都连通着一模一样的金属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展开成平面的无顶盒子,此处正是“盒子”的底部。
张彬带着他们穿过大厅,走到对面的房间,粗鲁地将两人甩在地上。
韩青吃痛,却硬生生没吭声。张彬以为她吓傻了,满意地拍拍手上的灰:“看着挺瘦,扛起来倒是重的很,身体素质应该不差,有希望通过测试,可不要叫我失望啊。”
他一把掐住韩青的下巴,脸上肌肉拧出一股狠厉,“要是测试失败了,你猜我会不会把你剁碎了扔进下水道!哈哈哈哈……敢在我面前耍小聪明的人,还没有一个能活过三天的。”
“要是我通过了呢?”韩青将一口带血的泡沫啐到地上,强撑着仍在发颤的双腿,慢慢站直身体。
这个房间多了一些检查仪器,看起来和普通医院的体检设备差不多,似乎做不了太复杂的测试。
“那就恭喜我,可以分到你这份提成。”张彬歪着嘴,露出一副斯文败类的痞笑。
可惜他既不够帅,也不够高,扛个人都费劲,歪嘴时还露出满口黄牙,韩青没忍住,直接翻了个白眼。
内置耳机里,私人频道传来舒厌的声音:“韩部长,不知道你是否看过一些套路小说。通常主角遇到我们这种情况,都会选择低调,等别的炮灰先挨打,要么吸取教训继续忍隐,要么替他们伸张正义打脸反派。你现在的做法,有一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韩青对舒厌的冷嘲热讽十分无语。她一向不喜欢装X的人,更何况张彬他们加的药效这么猛,等到其他人醒了、还要挨一顿打再行动,黄花菜都凉了。
“我这是为了舒队你早日回家,你居然讽刺我像无脑配角?舒队,你太让我失望了。”
“以韩部长的实力,五分钟内解决掉这里站着的和躺着的所有人,我相信都不在话下。嗯……话说你刚才口吐白沫的样子,装得可真像。唉,你要是真为我着想,为什么不直接把他们打残呢?”
“舒队,自从你跟寒秘书腻歪在一起之后,观察力真是越来越差了。你难道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你是说这个屋里到处都有碾不死的僵尸蟑螂?”舒厌轻笑,“躺太久有些无聊,跟韩部长开个玩笑,解解闷而已,别生气。”
韩青已经不想搭理舒厌了。她固然承认他长得好看,但脾性实在太怪了。不管做事还是待人,她只喜欢直来直往,舒厌做事的风格对她胃口,可这性格,她实在欣赏不来。
“老实点!”舒厌身后的男人猛地摁住他的头,往检查仪器上怼去。
见舒厌吃瘪,韩青肚子里那口气总算顺畅了些。
所谓的测试,实际上就是让未经任何安全措施的射线污染一下身体,顺便抽点血。
“评级:完美!”老旧的仪器播报道。
韩青也很快通过了测试。“评级:卓越!”
“一下子弄到两个身体素质这么优秀的货,还得是彬哥!”那几个摆弄仪器的白大褂一直沉默不语,说话的是之前在车上给张彬递烟的公鸭嗓。
可张彬却显得有些警觉。他之前就奇怪这女人居然随身携带防触电保护器,扛着她走的时候,浑身肌肉就跟板砖似的,掐都掐不进。
她身边的男人,虽然看着不算特别强壮,脸上还时不时还露出一副柔柔弱弱的表情,可是这么厉害的身体素质,按照他以往的经验,少说也得跟他们闹上一闹,试图逃跑才正常吧。
就在他疑心未消时,智脑传来了“上级”的指令:“既然已经有人醒了,扫描仪也启动了,那就赶紧把剩下的人一并‘处理’掉,免得夜长梦多!”
“是!”他立刻应下,招呼公鸭嗓几人去对面房间弄醒其他人。
至于已经通过测试的舒厌和韩青,则被赶进了北面的屋子里。
这里依旧是五十多平米大小,但棺材似的金属笼子将房间切割成了整整三十个隔间。两人分别被关进一个小笼子,镣铐另一端锁在笼子上。
笼子与地面悬空一小段距离,虽然明显清理过,但仍残留着去不掉的污秽和血腥。
起初两人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在接下来的一小时内,陆续有新通过测试的人被关进来。但更多未能通过测试者凄厉至极的哭喊,则不断从南面的房间传来。
每新进来一个人,张彬就会重复一句:“别高兴得太早,这只是第一轮身体素质测试,要是通不过下一轮,隔壁房间就是你的死状。”
谁也没有真正看到那些“失败者”是怎样死去的,但持续不断的电锯声、绝望的尖叫,以及隔着两间房都能闻到的浓重血腥味,将人们对无法通过下轮测试的潜在恐惧无限放大。
“放我走!我再也不乱扫码了!求求你们!”
“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骗子!人贩子!不得好死!”
“我不想死……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
想象,有时比现实更叫人绝望。在巨大的惊惧之下,不少人大小便失禁了。
舒厌和韩青眼睁睁看着一个被关进笼子里的年轻小伙子,因为过分害怕,试图用牙齿啃咬金属栏杆来做无用的逃跑,最后被张彬毫不留情地启动电击。
强烈的电流瞬间让他身体僵直,瞳孔放大,最后像块破布一样瘫倒在同样是金属栏杆的笼底。在尿液和高压电的刺激中,他剧烈抽搐了几下,发出一阵皮肉焦糊的恶臭,便彻底不动了。
“艹!他们杀了多少人了!”韩青的呼吸在私人频道里变得异常急促,“舒厌,我忍不了了!不能就这么干看着!”
“冷静!现在暴露身份,只会前功尽弃。我们只有搞清楚这里的秘密,才能救下更多人!”
“可是……”
“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些僵尸蟑螂就是在这间屋子里诞生的。”
“你说什么?!”
张彬再次将门打开。他身后的三名白大褂们此时已经换上了全副武装的防护服,每个人手中都提着一个便携式冷藏箱,里面装着几只鲜红色的注射剂。
笼子里还活着的人只剩下十七个。这些笼子全是可移动的,张彬手持遥控将他们尽量排布均匀,可屋内拢共也就那么大,稍微伸手就能触碰到别的笼子。
“恭喜你们呀。”张彬虚伪地笑道,黄牙在昏黄的灯光下格外醒目,“经过紧锣密鼓的测试,你们已经成为第一批成功的幸存者。不过,就像我之前所说的,可别高兴得太早呀。”
笼子里的人大气不敢出一声,哪里有人能感受到任何一点“高兴”。
张彬看着这些惊恐的人群,嗤笑一声,对公鸭嗓说:“放心搞,都是些城郊的穷鬼,连意识转移的保证金都交不起,死了就是真死了,没人会来找后账。”
一个离得最近的中年女人,猝不及防地啐了口痰喷到他脸上,骂道:“神经病!到底想干什么?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少假惺惺的。”
张彬额角上青筋暴起,却没像之前对待那位年轻小伙那样,立刻中年女人施加电刑。
公鸭嗓小弟赶紧拿纸替他细细地擦干净,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盯着那女人:“这将会是你跟我们老大说的最后一句话了。”
“切!你以为我怕吗?”中年女人愤然道。
“不怕?很好。这位女士,再次恭喜你,成为第二轮测试里头勇敢的首批体验者。”张彬的笑容夸张地咧开。
随着他一挥手,三个笼子前移,其他的后退,其中就包括中年女人所在的金属笼。
公鸭嗓等几个协助的小弟用电磁镣铐将他们在笼内进一步固定,让这三人难以大幅挣扎。跟中年女人不同,另两人可没这么视死如归,一个劲儿求饶不说,还咒骂这女人晦气,连累了他们。
“你想死干嘛脱我们下水!别、别拿我先开刀啊!”
“就、就是,逞什么能啊……妈,妈妈,我不想死啊……”
“你们俩就算不跟我同一批,也不会晚死几分钟。”中年女人傲气地看着他们,一摊手,主动将胳膊递给了她面前的白大褂。
另外两个白大褂并不想耽误时间,示意公鸭嗓他们摁住另外两人。针管扭扭曲曲地扎入他们几人身体,血红色的不明液体随之推入。
好几秒过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另一边,三个白大褂的身后,注射完的空针管被丢弃进医疗废物箱中。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一群细小的蟑螂从箱子底部不动声色地爬进了针剂,舔..舐着管内残留的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