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来得很快,至少早于他们的预料。或许他们永远也做不好执行任务的准备,但这一天终究来了。德拉科坦言他对罗斯默塔夫人施了夺魂咒,六月最后一天傍晚她用施了魔法的硬币告知邓布利多离开了学校。这时候他们刚离开有求必应屋,回到公共休息室歇息,如今消失柜已经能容许他们俩、博金三人都进入霍格沃茨了。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一定要把握住。”德拉科说着,尽管他看起来紧张到随时都会干呕。
梅菲丝握住他的手,“德拉科,冷静。我们会成功的。”
他立即回握,他们的手心紧密地贴在一块,“是啊。对,我们会成功的。”他们动身返回八楼,与一群刚下课打闹着要去吃饭的低年级学生背道而驰。
德拉科用硬币通知了博金,让他立马转告其他食死徒,她不确定他们到底等了多久,因为心脏一直在怦怦乱跳,扰乱了她对时间的感知。进入屋内,找到柜子,念出咒语。这是过去大半年来他们做了无数次的事,但今天随着柜门徐徐洞开,梅菲丝仿佛听见了丧钟敲响的鸣声。
卡罗兄妹、亚克斯利、罗尔、吉本,还有格雷伯克,他脸上每一道横肉仿佛都浸满血腥,梅菲丝看到他时心里一沉,想到楼下还有无数学生。
这几个里最不好对付的是亚克斯利和格雷伯克,前者是魔法部官员,不把她一个学生放在眼里,而后者是狼人,能轻而易举把她撕碎。其余四人对她倒还有几分忌惮,梅菲丝无视格雷伯克不怀好意的招呼,“时间紧迫,我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快点去天文塔楼,路上不要多事。”
于是德拉科和她一尾一头,夹着这几个食死徒走出有求必应屋,刚一出去德拉科就迅速掷出烟雾弹,与之相应的是一个耳熟的叫嚷声,“你们小心!这是店里的秘鲁烟雾弹!”
梅菲丝装作警惕地用魔杖指着四周,其实是为了防范蠢蠢欲动的格雷伯克,除了韦斯莱没人说话,但她想到赫敏很可能也在这,他们迅速地穿过这条走廊,阿米库斯·卡罗本想破坏移动的阶梯与画像,梅菲丝制止了她,“不要被凤凰社的人或者傲罗发现,他们可能就在学校里巡逻。”
卡罗不屑地咂嘴,“魔法部,你还不知道吧,我们离完全渗透那个鬼地方不远了。”
梅菲丝不知她该对此作何反应,然后发现自己几乎没有反应,已经麻木了。黑魔王就是如此强大,让意图违抗他的人难以看见希望。
穿过熟悉的走廊,但与再也回不去的寻常日子不同的是,她正领着一群杀人犯践踏这片无数次让她心安的土地,烟雾弹已经用完了,凤凰社的人还是发现了他们,双方立即陷入激战,这是真实的战争,如果不抱着决心就会被残酷的命运惩罚。咒语横飞,一道红光几乎擦着她的脸颊过去,梅菲丝脸上现出惊慌的神色,妈妈离开的那天也是如此吗,她没意识到自己没挪开步子——“梅菲丝!”德拉科大喊,“盔甲护身!”他艰难地穿过正在乱甩死咒的罗尔,抵挡击向他们的咒语,朝她伸出手,“快点儿,我们上去!”
梅菲丝望着他的手。她牵住了他。
他们匆忙避过一道又一道魔咒,在他们爬上天文塔楼的两分钟里,她很难不回想起一年多以前,她最后一次来到这里和乔治告别的情形。但不同于那天辉煌灿烂的落日,今夜天空乌云笼罩,塔顶正高悬着黑魔标记。
在天文塔楼上方放出标记的策略生效了,一推开门邓布利多正站在那,德拉科的缴械咒快极了,哪怕他声音颤抖也没有减缓半分速度——邓布利多的魔杖被他击飞了。
这过于顺利,以至于梅菲丝和他看到那根魔杖在空中无力地打着旋落到地上时都呆了呆,随后才发现邓布利多看起来气力不支,十分虚弱。但他依旧保持着长者的风度,彬彬有礼地望着两个学生,“晚上好,德拉科,梅菲丝。”
换做任何时候,梅菲丝都会条件反射般回上一句,“晚上好,教授。”但她如今只是站在那,背朝着门,无言地看向邓布利多。失去魔杖的他显得苍老无力。当然,他是位富有智慧的长者,想必已经猜出他们俩是来干嘛的。但该怎么形容他的表情呢?总归不是看着谋杀犯的神情。他几乎是轻松的,怜悯的。
“还有谁在这?”德拉科问,他们都发现地上还有一把扫帚。邓布利多轻巧地用一个反问句转移话题,但梅菲丝想到一种可能性。谁有可能和邓布利多一起骑扫帚返回学校?是凤凰社的某个成员,还是波特?为什么他是一个人在这?
拖延,对,她要拖延时间。
邓布利多和德拉科说了几句话,忽然间不可思议地笑了。“德拉科啊德拉科,你不是一个杀人的人。还有梅菲丝,你们都不是。”
梅菲丝的魔杖同样如同德拉科一般直直地指向他们的校长,但似乎更多是出于自卫,尽管他已经没有武器了。微凉的夜风拂过老人的衣摆与她的头发,四处黯淡得没有一点儿星光,只余黢黑的天空中巨大骷髅头的莹莹绿光。此刻的场景是如此真实,以至于她终于意识到邓布利多说的是对的,哪怕设想过无数次的情景终于成真,她也没法下杀手。
德拉科因这句话而涨红了脸,几乎像个被家长训斥的孩子,“你不知道我的能力,你不知道我们都做了些什么——”
“噢,我当然知道。”邓布利多和蔼地说,“你差点杀死了利妮·卡尔森和罗恩·韦斯莱。梅菲丝,你可以告诉我那条项链在哪里吗?”
他果然知道。梅菲丝对此不感到意外,一种冰凉的悲哀缓慢没过了她全身,使她不由自主开口道,“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先生。”她没法称呼他为教授,那会令她羞愧到无地自容。
德拉科愣住了,下意识看向她,但又在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扭回头紧张地看着邓布利多,他们举魔杖的时间太久了,或者说充斥恐惧的心动摇了肢体,以至于两人指向老者的手都不住颤抖起来。
邓布利多点了点头,注视着她,轻声说道,“所以我猜,你对这个任务怀着些许不确定,是吗?”
她只觉得嘴里发干发苦。“是的,先生。曾经是。但我妈妈死了。凤凰社和格雷伯克作战的时候,他们毁了我家。”
“我很抱歉你遭受了这些,我真的很抱歉。”邓布利多说,眼里闪烁着悲伤,梅菲丝能感受到他不是在说假话。或许她原本可以成为受他庇护的人中的一员,如果她爸爸没有做出选择的话。
德拉科同她一样难以动手,因此他们竟然和邓布利多——聊起了天,梅菲丝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正在发生的事,这实在太滑稽了,仿佛他们正身处温暖的校长办公室,和风趣的老人促膝长谈一般。
“……毒酒是我的主意。我本想让斯拉格霍恩教授留下它,然后我再找机会把它偷出来的。”
邓布利多竟然绽出微笑,“哈利和我说过,梅菲丝,你是个好孩子。”
她干巴巴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恐怕他和你说的不是这个。”波特在这里吗?应该不在,他不会对意图谋杀校长的同学无动于衷。但今夜过去以后他会知道的。黑魔王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他。
他们说话的间隙,楼底下不断传来交战的动静,这无疑在加剧了他们的紧张,但邓布利多看起来依旧气定神闲,甚至还试图安抚他们、主要是躁动不安的德拉科。
“……站到正确的道路上来吧,德拉科,梅菲丝,我们可以把你们藏在绝对安全的地方,我今晚就可以派人去保护你的母亲,你们的父亲在阿兹卡班还不会有危险,到时候我们也会保护他们的……站到正确的道路上来吧,亲爱的孩子,你们都不是杀人的人……”邓布利多说话时有些喘不上气,疲累使得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不,他就是一位手无寸铁的老人。
“其实我有时候希望我父亲已经死了。”梅菲丝说,而邓布利多露出一个哀恸的笑,他站在那,仿佛已经理解和原谅了她。这使得她想丢掉魔杖抱头尖叫。
梅菲丝的魔杖不禁低了下来,而德拉科也在经历剧烈的心理挣扎,他的魔杖一低再低。
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老师与学生的对谈,其他人赶了上来,他们俩被粗鲁地拨开,在场所有人都曾是邓布利多的学生,他们讥笑着曾经的校长,嘲讽他是垂死的弱者。梅菲丝明明知道他比在场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强大,可却也知道他今晚难逃一死。
亚克斯利催促德拉科动手,他满脸凶相,不像卡罗兄妹那般轻狂,始终忌惮着邓布利多。但德拉科已经没有杀人的意志了——他过去以为自己有过。为了黑魔王的命令,亚克斯利不惜对扑上去准备攻击邓布利多的格雷伯克用咒,但德拉科依旧迟疑着没动,这时被堵上的门被撞开,斯内普走了进来,站在她和德拉科前方,他面无表情地扫视着面前的场景,把吓破了胆的孩子、愚蠢狂妄的信徒与平静坦然的老人纳入眼底。
她一直在等的人终于来了。如果说除了她和德拉科之外,谁能够杀死邓布利多而不触怒黑魔王,便只有斯内普。梅菲丝早就想好要拖延时间等斯内普来了替代她与德拉科执行任务,这很懦弱,可她真的下不去手。但她没料到其余人也会站在这儿嘲笑即将死去的邓布利多,她本以为邓布利多能应付这群狂妄自大的食死徒,可他今天太虚弱了,连维持站立都勉强。她是造成这个局面的人,她让她的校长将没有尊严地死去。梅菲丝的手在抖。她甚至想象如果她突然念咒制止斯内普,能有几秒钟来应对其他人的死咒。
最后她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声音,几近于嗫嚅。“先生,你真的觉得你们会赢吗?”
其他人以为她在嘲笑他,不禁哄然大笑。邓布利多没有理会他们,他的目光对上斯内普,随后直视着他身后的梅菲丝,他的声音里蕴含着某种强烈的信念,用无比笃定的态度回答。
“是的,我们会赢,孩子,黑暗过后会是黎明。”
斯内普的袖子抖了一下,仿佛无法忍受他再多说一句。
“阿瓦达索命。”
她看着一道绿光射向她的校长,邓布利多被击飞,时间仿佛被无限拉伸,他倒地的动作缓慢极了,她能看到他的发须和衣袍轻飘飘地划过空中。
随后他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