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时间刚过午夜。梅菲丝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魔杖,因疼痛与慌乱念了好几次咒才成功施展,但简单的愈合咒完全不起作用,伤口不知为何没法止血——是了,一定是黑魔法。食死徒攻击了乔治。袭击波特的任务。是凤凰社护送他的。乔治参加了。他出什么事了?他会不会是……死了?

    咒语不行,她需要白鲜。“铃兰,铃兰!”家养小精灵在她第一次叫时就立即现身,但梅菲丝依旧慌得叫了两次才看见她,铃兰见梅菲丝受伤仿佛比她自己受伤还要痛苦,尖叫一声就要冲上来为她包扎,梅菲丝深吸气压住疼痛,她的右手因失血过多已经抬不起来了,视线也有些模糊,“铃兰,我需要你去小书房为我找到白鲜,我的魔药工具箱里有,你知道位置的,去年夏天我和德拉科经常在那个地方看书,请你保持冷静,立刻为我拿到白鲜,并且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还有唐娜,别让它知道你在那,可以做到吗?”

    铃兰的硕大的圆眼睛里盛着两泡眼泪,“是!”啪地一声她消失在空气里,一分钟以内就回来了,她为梅菲丝敷上白鲜,使劲地拧着鼻子依旧止不住时不时痛心的抽泣声:“小姐,您的手!还有一个星期就是婚礼了!”

    梅菲丝没去理会这句话,她的脚踩在地上几乎站不稳,虚弱地跌坐在地,阵阵眩晕袭来,像被当头打了一拳。她是帮凶,她早就知道,已经有许多无辜、勇敢的人受到迫害,法律执行司司长伯恩斯,布巴吉教授,还有更多人即将面临灭顶之灾,她都知道,但还是没有什么比看到手链断掉那一刻时的感受更能让她意识到自己有多么自私——与那些死去的人比起来,乔治“更加”不能死,她没法忍受乔治的死讯,如果他死了,她真的还能在现在的生活里苦苦煎熬,当一个并不情愿的食死徒,对一切苦难都无动于衷吗?

    血勉强止住了。她的工具箱里白鲜剩得不多,全用尽也只是勉强封住伤口,胳膊还是很疼,丝毫没有要愈合的迹象。铃兰要去庄园的大书房里拿白鲜,虽然马尔福夫人和唐娜不让她负责清扫整理,但她知道那里有坩埚,也就肯定有原料。然而大书房里有一幅德拉科曾祖父的肖像画,梅菲丝勒令铃兰哪儿都不准去,绝不能被马尔福夫妇发现她在凤凰社和食死徒交战这晚莫名其妙地受伤了,绝不能。

    她让铃兰幻影移形回家里找找还有没有药材,一年没在家里久待,她记不清了,同时叮嘱若是没有就立刻回来,不准去对角巷买药,那里如今萧条得很,黑魔王的眼线恐怕比顾客还多,一个家养小精灵大晚上突兀地出现是很扎眼的,一点风险也不能冒。

    她挣扎着穿戴整齐,在房门口来回徘徊,神经质地不停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左手想在空气里抓到些什么似的不断握拳又张开。很好,她没有哭,她早已不配流泪了,她的人生再没有比这更加矛盾的时刻: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此希望黑魔标记开始发烫,好让食死徒会议快点召开,她要听到食死徒对黑魔王的汇报,但同时她又如此不希望它变得炽热漆黑,她害怕那些人的陈述里有令她无法忍受的消息。

    有人敲门,她像猛然受惊的动物般僵住不动,不知房内的光线会不会透过门缝漏出去。是德拉科的声音,“梅菲丝,你还没睡吗?”

    垂下长长的袖子,她尽量保持镇定,挥动魔杖打开房门。德拉科看见她时一怔,“我睡不着就起来走走,听到你房间里的动静……原来你也没睡。”

    他为什么也睡不着?梅菲丝迟钝地盯着德拉科。他也在意乔治吗。不对……是他爸爸。他爸爸也在今夜执行任务的成员当中。她竟然没想过她爸爸,一秒钟都没有,一直到此刻才迟钝地意识到。如果爸爸没有入狱,她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她还会和乔治在一起吗?是不是她就不会如此痛苦了?都怪爸爸,都怪他,复杂的情绪翻涌着堆积成山,只一瞬间她就感到她这辈子不可能恨其他人超过恨她爸了。

    “你怎么了?”德拉科一见面就觉得她的眼眶红得吓人,而脸色却难看得直发青,担心地想要触碰她的侧脸,手已经伸到她面前,迟疑了一下,最终落在她的右肩上。

    “我没事。”她想用左手拂开他,但她手上还握着魔杖,这个动作很不自然,德拉科皱皱眉,“你肩膀怎么了?……你怎么用左手拿魔杖?”

    黑魔法的效果并不只是单纯的伤口,她能感受到尽管不再流血,但伤处依旧疼痛非常,她的右手五根手指稍有动作都会引发细细密密的持续疼痛。

    她难以回话,亦或者是不想再欺瞒,她前不久才答应过他的。总之在德拉科神色一凛,捉住她的右手查看时她没有抗拒,任由他拉开她的衣袖,前不久刚包扎好的绷带又渗出了血迹,怪不得还是很疼,白鲜用量太少了。

    她想解释,却不知该如何启齿,解释好像就落实了白天德拉科问她的那个问题。可她曾经真的以为她和乔治已经一刀两断了,不然她不会对陷入绝望的德拉科伸出援手,不会以那种方式。但她发现自己也并不后悔一直戴着这条手链,哪怕今晚它使她面临暴露与凤凰社成员有关联的危险。唯有一个念头清晰明了:她不想看到乔治死去。

    但德拉科没有问,他当机立断要带她走,“走,我那有药。”

    她想起走廊上那些虎视眈眈的肖像画,抗拒道,“不行,不能被人发现。”

    “我们已经订婚了,这有什么关系?”德拉科把她的袖子掩好,牵住她另一边手走着,他碰到她的魔杖时,她竟然并不反感。

    他们这样走路好像已经许多次,他牵着她穿过许多地方,在霍格沃茨的走廊、庭院、草地、塔楼,如今是在庄园里,尽管豪华的走廊半夜时依旧亮着明亮的灯火,但只要踏足这个地方她就会感到阴森可怖,她知道德拉科因为自己生长的家被不断侵入也感到万分痛苦,他们无处可去,被困在这样的时节里默默忍耐。但似乎只要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能积攒的勇气便多了些,足够支撑他们一直前行。

    尽管前行就意味着更好的未来吗?无人知晓。德拉科还有他的父母,他们会竭尽全力地庇护他,没人怀疑过这点,她暗自羡慕笃信有人爱他的德拉科,同时忍不住去想,她还有什么呢。

    这是她第一次来德拉科的房间,布局和他母亲的有些相似,打通的卧室与起居室显得极为开阔,高高的墨绿色天鹅绒帷幔垂落下来,巨大的衣橱上贴有深蓝色的闪光海报,记录了一名球员接连躲过两个游走球后抓到金色飞贼时的全过程,床沿、灯罩与书桌上随处可见马尔福家族的饰章,墙上的挂钟竟然是猫头鹰形的,她的眼神落在上面时他尴尬地咳嗽了声,“我六岁时非吵着要这个,看习惯了就没换……其实我到现在也挺喜欢它的。”

    他召唤来工具箱,为她拆下绷带,涂抹白鲜的动作细致而温柔。等清理完毕重新换上绷带时他还是不太满意,“有黑魔法的痕迹……我不确定会不会留疤。”

    其实肯定要留了,在他们发现用尽白鲜香精也只能封住伤口让它停止流血之后。

    一片静默。现在轮到她解释了,梅菲丝低声说,“我有一条手链,是我从前送给他的,他也有一条。我不知道它会有这种效果。”是分担、转移还是复制?她无从得知,因而受伤后不安始终萦绕着她,但她不能再瞒着德拉科了。

    “……所以你一直戴着它。”

    “对,它打了死结……但我不想摘下它,因为它的寓意是保佑佩戴者平安。”

    德拉科保持涂药时单膝跪地的姿势,几近执拗地追问,“那你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他们离得很近,梅菲丝能看见他淡金色的睫毛正微微颤抖着,仿佛蝴蝶振翅过后即将停留在某处之时的羽翼。

    她张了张口。“……德拉科,曾经我深信如果我依旧喜欢着他,我就不会和你在一起。可今晚我真的不确定,也许要等到我再一次见到他时才能彻底明白我的心情。但你说现在这个情况,他要是见到我会是在什么样的场景?我不想任何人再像布巴吉教授那样死去,所以我宁愿一直见不到他,时间会冲淡一切,这是我现在能给你的答案。既然我们没得选择,我希望我至少能坦诚地踏入婚姻,我感激你对我的帮助和坦诚,我也会努力尝试做到。”

    假若黑魔王赢了,那他们大概还有很久的时间来一起探索爱这一让人类着迷又困惑的命题。

    德拉科沉默了,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还是很幼稚,在战争面前谈这个。至少他现在能直面这点了:他不再是父母宠爱、生活优渥到无忧无虑的少年。梅菲丝或许分担了那个人的伤口,但他与她分担的是无法阻却的苦痛。他们不可避免地逐渐长大,然而比起法律上标志成年的日期,似乎更需要一个又一个瞬间来使得十七岁的孩子意识到,这个世界真实的一面正对你敞开大门。

    “……我知道了。”

    于是最终他们无言地在黑夜中等待,时针走过一个数字后他们手上的黑魔标记开始变得炽热。德拉科精神一振,“有人进来了,很多人回来了。”

    他能感应到他们家的防护魔法,与之相应的是标记几近滚烫到令皮肤发痛,彰显着黑魔王的狂怒。至少这下他们知道波特没被抓到了,德拉科长呼出一口气,随后为自己的反应愣住:他并不想波特被抓到自己家里来,就算过去的五六年他们总在针锋相对、彼此施过恶咒甚至拳脚也不想,波特被抓住后他们家的日子就会更好过吗,这不尽然。但他明确知道波特被抓住后会面临什么,他看够了,不想这种事再在家里发生。一直到此刻他才清晰地认知到这点。

    波特没被抓到并不意味着凤凰社的其余人没事,梅菲丝难以放下心来。今晚的会议他们不用参加,他们也不会上赶着去承受黑魔王的怒火,德拉科对她说,“跟我来,我们去妈妈的卧房等爸爸,他会告诉我们都发生了什么。”

    她与德拉科去了白天才去过的房间,与卸去妆容、裹着晨袍的纳西莎打了照面,她见到梅菲丝时也有些惊讶,但没有更多精力去计较这些。三人在弥漫着焦虑的气氛中缄默地等待。约莫大半个小时过去,卢修斯才回来,他身上的黑袍割破了几道,幸运地没有受伤,他也没料到梅菲丝也在这,先与妻儿拥抱过后才对她说,“你父亲还活着,他回三楼房间了。”

    梅菲丝点点头,表现出放松下来的样子,在马尔福夫妇面前她得做足伪装,不能让他们往她担心的其实是凤凰社的某人这个方向联想,德拉科赶紧发问,他同样不能让他父母察觉到任何东西,“爸爸,今晚都发生了什么?他们确实转移了波特吧?”

    “时间是对的。凤凰社的人喝下复方汤剂,伪装成波特的模样,其余人分别护送七个波特模样的人前往不同地点,有骑扫帚的,也有骑夜骐的。”

    卢修斯·马尔福满脸阴郁,大约在为没能立功而懊悔,“没人想到他们会来这招,居然足足有那么多个蠢货为了一个窝囊的青少年甘愿赴死。我们只能分成几队分别去追不同的人,但没法分辨谁才是真的波特。疯眼汉穆迪死了,随后波特在对战中施出了缴械咒,他们才确定真的波特跟着那个混血巨人,正好是你父亲那队,”他冲着梅菲丝潦草地点了下头,“等黑魔王赶到时他们一下逃进了防护魔法罩里,所以他生气极了,认为你父亲没能早点发现波特是真的,惩罚了他。但他总归还活着。”

    “爸爸,你追踪的是谁和假波特,只有疯眼汉穆迪死了吗?”德拉科又追问道,卢修斯轻哼一声,“我和贝拉、罗道夫斯一队,不知道那个波特是谁假扮的,他击伤了罗道夫斯,都怪贝拉……”到最后他的语气愠怒,“她非要追着唐克斯不放,哪怕她护送的波特是真的的可能性很小。”

    梅菲丝已经知道唐克斯就是贝拉特里克斯、纳西莎姐妹的女儿,前者一定对她恨之入骨,会不会凤凰社的其余人也互相喝了复方汤剂?比如那个唐克斯其实是其他人假扮的……不,他们没有这个必要……必然还有人受伤,乔治,乔治肯定受伤了,他是护送者还是假扮者?他果然如他的父亲和兄长般加入了凤凰社。

    最后他们知道了今晚参与护送的成员:穆迪、金斯莱、唐克斯、海格,还有几人未知,但推测很可能有韦斯莱家的人,毕竟他们与麻瓜通婚的肮脏传统让他们家的人丁兴旺得过了头。梅菲丝得知斯内普重创了其中一个假波特时内心一沉,他是黑魔王手下最优秀的随从,如果受伤的是乔治……她还不知道手链的效用究竟是什么,但乔治安然无恙的可能性太小了。

    他们从纳西莎的房间里出来时已经很晚了,尽管天还没亮,但天色已经从厚重的墨黑逐步化为晕开的槿紫。等他们走到一处没有肖像画的拐角时,德拉科突兀地开口:“至少只找到了穆迪的尸体。”

    跟着他又在梅菲丝张嘴之前截住她:“你知道我不想听谢谢这个词。”他有很多话还没能说出口,他害怕梅菲丝不想听……他想要的其实更多,而他不想放手。

    现在再看到德拉科浅色的眼瞳时,她不再会恍惚间觉得自己身处一个醒不来的梦了。梅菲丝如此想着,“早点休息吧,德拉科……我们还有很多婚礼上的东西需要确认呢。”

    几天后会成为她丈夫的少年因这句话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好,以及,现在该说早安了。”

    天色边缘将将露出一缕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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