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把信封放进公文包时,指尖在封口边缘停了一下。她没立刻合上包,而是盯着那张打印的表格看了两秒。三百万元,海川咨询,项目停工前三天。时间点太准了,不是巧合。
她拉上拉链,转身走向驾驶座。
车子启动后,她拨通程雪阳的电话。电话响到第三声才接起来,背景有键盘敲击的声音。
她说:“我在回来的路上。查一个账户,海川咨询,BVI注册,实际控制人是任远舟表弟。”
程雪阳的声音很稳,“收到。资金来源和去向都要追?”
“先锁定这笔三百万元。”她说,“转出时间比停工公告早七十二小时。这是抽逃信号。”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是纸张翻动的声音。“我马上调林婉之前给的资料库,核对注册代理机构。你到办公室前,我会发初步路径给你。”
通话结束。
沈知微把手机放进支架,双手握紧方向盘。夜色里车灯划出两条直线,前方高架桥的指示牌一闪而过。她没有开音乐,车内安静得只能听见空调出风的轻响。
二十分钟后,她推开办公室门。
灯自动亮起。她没换鞋,径直走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加密云端已经收到程雪阳传来的文件夹,命名是“海川-资金链分析草案”。
她点开附件。
文档里列出了三层公司结构图。第一层是海川咨询,注册在英属维尔京群岛;第二层是名为“南太平洋资产管理”的信托基金,托管银行位于卢森堡;第三层嵌套了两个开曼群岛的离岸实体,账户名分别是“星辰贸易”和“蓝湾控股”。
程雪阳在备注栏写:三家公司共用同一法律顾问行,签字笔迹经周默比对,与任远舟表弟在其他文件上的签名一致。
沈知微往下拉,看到资金流向图。那笔三百万元从李仲文公司转出后,经过四次拆分转账,最终汇入星辰贸易账户,用途标注为“咨询服务费”。
她截图保存,在异常节点旁加了红标:**资金转移发生于危机爆发前72小时,构成预谋性资产剥离特征**。
她把这份材料拖进新建立的“国际协作证据包”文件夹,同时上传了青海项目的尽调报告、停工通知发布时间戳、以及李仲文公司当时的现金流报表。
做完这些,她起身走到会议室。
房间没开灯。她关上门,坐在长桌尽头,手掌贴在胸口。心跳开始加快,呼吸放慢。她闭上眼,意识沉下去。
画面浮现。
是三个月前机场候机厅。她接起李仲文电话,他说“都是误会”。背景音里有一声极短的电子提示音,规律地每隔一分钟响一次。
她睁眼,立刻打开笔记本搜索关键词:**瑞士银行远程会议同步提示音**。
跳出来的是一份公开技术文档。某家苏黎世金融机构使用的内部通讯系统,为防止录音泄露,会在每分钟整点发出特定频率的干扰音。这种声音普通人听不出异样,但设备可识别并自动屏蔽录音功能。
她记下该银行名称。
然后拨通程雪阳的号码。
“李仲文当时用的是苏黎世信贷的保密线路。”她说,“他在做不能被记录的事。”
电话那头传来椅子移动的声音。“我知道这家。他们为高净值客户提供隐蔽资金调度服务。任远舟五年前就在那里开过户。”
“把这个信息加进报告。”她说,“说明对方使用规避监管的通讯手段进行决策联络,佐证其主观故意。”
“明白。”程雪阳顿了顿,“我会联系我在国际反腐败组织的老线人,确认该银行是否配合跨境调查。如果能拿到他们内部的操作日志,就能证明任远舟团队长期利用此通道转移资产。”
“时间不多。”她说,“执法机构要求四十八小时内提交完整证据包。”
“还剩三十六小时。”程雪阳说,“够用。”
通话挂断。
沈知微回到工位,邮箱弹出新消息。是程雪阳发来的修订版报告,标题改为《关于任远舟关联企业涉嫌跨境洗钱的行为模式分析》。
她点开附件。
新增章节名为“行为关联性佐证”,里面整合了三点:一是资金转移时间早于公开风险披露;二是通讯轨迹显示关键决策发生于受保护金融网络内;三是多层嵌套结构符合典型洗钱模型。
法律依据部分引用了三项国际公约条款,并附上了各国金融监管机构对此类案件的过往采信案例。
她快速浏览一遍,在底部签上电子姓名,点击提交至预先设定的国际执法协作平台。
发送成功提示跳出的瞬间,手机震动。
程雪阳打来视频通话。
她接通。
屏幕里是他办公室的画面。墙上挂着一台老式打字机,桌上堆着几份文件。他左手撑着额头,眼下有淡淡阴影,但眼神清醒。
“已同步给六个国家的金融情报单位。”他说,“其中四个地区表示需要第三方审计认证才能立案。”
“我们没那么多时间。”
“我知道。”他点头,“但我用了备用渠道。通过我以前的线人,直接向欧洲反欺诈办公室提交了紧急协查申请。他们有权启动快速响应机制。”
“他们会接受吗?”
“要看证据链是否足够紧凑。”他说,“我已经把通讯干扰音的技术参数、银行操作惯例、以及资金流动节奏打包成独立模块,强调这不是单一异常,而是系统性规避行为。”
沈知微看着屏幕,“你觉得他们会动?”
“凌晨三点前会有答复。”他说,“如果同意冻结,第一批目标是开曼的两个主账户。”
两人没再说话。
她切换到监控界面,盯着资金追踪系统的实时状态栏。代表“星辰贸易”和“蓝湾控股”的图标仍是绿色,未被标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十一点四十七分,程雪阳忽然坐直身体。
“来了。”他说。
屏幕上跳出一条加密通知。来自国际执法协调组,编号EUF-2023-RES091。
内容只有一行字:**基于行为模式分析结果,批准启动临时资产控制程序。开曼群岛金融管理局将于UTC时间明晨零点执行账户冻结**。
下方列出两个被控账户号,正是星辰贸易和蓝湾控股。
沈知微盯着那串数字。
八百二十余万美元,暂时锁住了。
她松了口气,但没笑。
程雪阳低头敲了几行命令,确认冻结指令已送达当地监管系统。随后他调出服务器日志,发现这两个账户在过去九十天内与二十三个不同实体发生过小额高频转账,金额均控制在反洗钱监测阈值以下。
“典型的碎片化洗钱网络。”他说,“这些记录会自动归档,作为后续刑事追诉的基础证据。”
沈知微站起身,走到窗边。
城市夜里,写字楼零星亮着灯。她知道那些光背后有多少人在加班,多少人在算计,多少人在等待一个转折。
她说:“他以为海外是避风港。”
程雪阳合上电脑,“却忘了,风一起,纸船最先翻。”
他站起身,把最后的协作纪要存进加密硬盘,手机连上待机频道,随时准备接收下一步反馈。
沈知微回到桌前,倒了杯温水。杯子握在手里,热度透过掌心传上来。她坐下,目光落在尚未关闭的资金监控界面上。
光标还在闪。
其中一个关联账户突然有了动静。
一笔二十万美元的转账请求正在生成,收款方是一家注册在塞浦路斯的新公司,名称还未完成登记。
她的手指移到鼠标上。
程雪阳也看到了异常。
他迅速接入追踪程序,输入解码指令。
系统开始反向解析这笔交易的发起路径。
沈知微盯着进度条缓缓推进。
房间安静。
水杯边缘留下半个指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