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挂掉电话,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几秒。那个号码还在通话记录里,像一根刺扎在眼前。她没有回拨,也没有删除。她把手机放进包里,转身走出办公室。
电梯下行的时候,她拿出那支从李仲文那里收来的钢笔。证物袋贴在玻璃上,冷光映出墨迹干涸后的暗痕。她盯着它,心跳开始加快。
108次。
记忆没有立刻浮现。她闭上眼,呼吸放慢。画面来了。
还是三年前的会议室,灯光比现在暗。任远舟坐在长桌尽头,手里拿着一支黑色钢笔。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很清楚。他说签字要留痕迹,漏墨的位置必须一致。他说这是为了让人相信那是临时决定的动作。
李仲文接过笔,照着做。
画面断了。
沈知微睁开眼,电梯门开了。她快步走向地下停车场,发动车子开出大楼。车轮碾过路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二十分钟后,她站在医院后门。这里是药物分析实验室的入口,平时很少有人来。她按了门铃,等了不到一分钟,门开了。
顾南舟站在里面,白大褂整齐,口罩遮住下半张脸。他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侧身让她进来。
“我需要查一件事。”她说,“关于我母亲临终时用的药。”
顾南舟关上门,走到实验台前。他打开抽屉,拿出一个保险柜钥匙,插进墙角的金属柜中。柜门弹开,他取出三本泛黄的本子,放在台上。
纸页卷边,墨色深浅不一。最上面一本封皮写着:济生堂废弃药品流转记录。
“按规定这些早该销毁。”他说,“但我留了副本。”
沈知微走过去,翻开第一页。日期从2019年1月开始。她快速翻动,指尖划过一行行手写记录。直到看到那个日期。
2019年4月16日。
“晚23:17,ICU-7病房更换药物,原药回收登记缺失;备注:由外部人员代交,签名为‘张强’——任远舟司机。”
她的手指停在那里。
心跳跳到了115次。
她没有闭眼,可画面自己来了。
母亲躺在病床上,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声。她靠在床边,握着母亲的手。那只手突然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话。警报声响起,护士冲进来,灯光变亮,她再回头时,母亲已经闭上了眼睛。
画面消失了。
她低头看着账本,声音很轻:“这个签名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顾南舟说,“但那天晚上,确实有个穿灰色夹克的男人来过药房。他拿了一个药瓶,说是家属要求更换用药。值班护士不敢拒绝,就让他登记了名字。但我们查过监控,这个人不是家属,也不是医疗人员。”
沈知微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透明塑料壳,标签上印着批号和成分。这是她在整理母亲遗物时找到的,同一批号的最后一支。
“这是我母亲当时用的药。”她说,“我想知道这里面有没有问题。”
顾南舟接过瓶子,戴上手套。他把残留液体倒进试管,放入高敏PCR扩增仪。机器启动,屏幕亮起,进度条开始缓慢推进。
“检测需要时间。”他说,“而且这种微量样本,不一定能提取出有效数据。”
沈知微靠在墙边,双手抱臂。她看着仪器运行,红色指示灯一闪一闪。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机器运转的声音。
她的心跳还在往上走。
120次。
画面又闪了一下。
这次是走廊。她穿着黑色外套,走在ICU外面。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迎面走来,手里拿着文件夹。那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很快低下头。是顾南舟吗?还是别的医生?
画面断了。
她睁开眼,看向顾南舟。
“你为什么会有这些账本?”她问,“一个心外科主任,为什么会管废弃药的记录?”
顾南舟没动。
“你不觉得奇怪吗?”她继续说,“你对这件事太了解了。你知道监控被人删过,你知道有人冒名登记,你还留着本该销毁的东西。你不是普通的医生。”
顾南舟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抬起手,慢慢摘下了口罩。
灯光照在他的脸上。
眉骨的弧度,鼻梁的线条,还有嘴角微微下垂的样子——都不再陌生。
沈知微猛地睁大眼睛。
这张脸她见过。
三年前,在母亲病房值夜班的那个实习护士,叫李梅。短发,说话轻声细语,总是在换药时多看病人几眼。那天晚上之后,她就消失了。人事系统显示她主动离职,档案也被清空。
现在她站在这里,穿着男式白大褂,声音低沉却清晰。
“我没有走。”她说,“我是被逼走的。”
沈知微喉咙发紧。
“那天晚上,我看见任远舟的司机进了药房。他拿走了原本要给病人的药,换上了另一瓶。我想报警,但他反咬一口,说我偷药。监控被删了,我的工作证也被注销。没人信我。”
她顿了顿。
“是顾南舟救了我。他是我表哥。他给了我他的身份,让我躲起来。这些年,我一直在这间实验室工作,偷偷保存证据。”
沈知微盯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机器突然响了一声。
屏幕上跳出结果。
DNA匹配度:99.8%。
供体样本与任远舟生物数据库中的基因片段一致。
“这不是巧合。”顾南舟——或者说李梅——低声说,“有人用他的私人制剂替换了正规药品。剂量高出正常范围四倍。这种药会加速心脏衰竭。”
沈知微的手指攥紧了衣角。
她想起母亲最后的日子。明明病情稳定,却突然恶化。医生说是并发症,可检查结果没有任何新病变。她当时不信,却又找不到原因。
现在她知道了。
这不是病。
是毒。
她抬起头,声音很稳:“你能作证吗?”
“我已经准备好了。”李梅说,“所有原始记录都在这里。包括那天晚上的护士站日志、药品出入库单、还有我偷偷录下的部分对话。只要你需要,我随时可以出庭。”
沈知微点头。
她拿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放进内袋。又检查了一遍包里的东西:加密盘还没拿到,但这份报告已经足够让她走进那个仓库。
她看向李梅:“谢谢你活下来。”
李梅摇头:“我不是为了感谢才做的。我是为了不让这种事再发生。”
沈知微转身走向门口。
手碰到门把时,她停下。
“你会跟我一起走到最后吗?”
身后传来脚步声。
“我会。”李梅说,“这一次,我不再躲了。”
沈知微推开门,走进走廊。
灯光从头顶洒下来,照在她的背上。她没有回头,脚步一直向前。
手机在包里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看了一眼。
是程雪阳的消息:“号码138****7241,最近三天共拨打七个电话,全部指向任远舟办公室。最后一次通话时长两分十四秒,就在你接到威胁前四十秒。”
她收起手机,走进电梯。
按下地下一层。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她摸了摸左手腕上的珍珠母贝胸针。冰凉的触感传到指尖。
她闭上眼,心跳慢慢降下来。
可就在电梯下降到一半时,手机又响了。
还是那个号码。
她按下接听。
对方开口了。
“你去了医院。”是任远舟的声音,“你见了不该见的人。”
沈知微没有说话。
“你以为你拿到证据了?”他笑了一声,“那你告诉我,是谁安排我司机去换药的?”
她的手指收紧。
“是你母亲自己同意的。”他说,“她签了字。只要能让你少受点苦,她什么都愿意做。”
电梯灯闪了一下。
沈知微睁开眼,盯着数字屏。
还差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