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的手机在桌面上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一条来自程雪阳的短信:**鉴定结果出来了,公章是假的。**
她没有立刻回复。手指滑动,打开公安部物证鉴定中心的电子回执。文件编号为ZJ20240517,结论栏写着:“送检合同所盖‘远舟资本(中国)有限公司’公章印文,与公安机关备案印章样本不一致,系伪造。”
她把文件截图保存,转发给许清和、周默和林婉三人。然后退出聊天界面,点开邮箱,将鉴定报告作为附件重新发送一遍,收件人只填了一个——顾南舟。
做完这些,她起身走到窗边。窗帘拉开一半,阳光落在地板上形成一道斜线。楼下街道有车驶过,声音不大,但她听见了。
门被敲响。
三短一长。
她走过去开门。
程雪阳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一份纸质文件,封面上印着法院的红色印章。他走进来,把文件放在桌上,外套搭在椅背上。
“我已经提交了刑事自诉状。”他说,“案由是伪造国家机关公文罪,附带民事赔偿请求。”
她走到桌前,翻开第一页。起诉书列明了三项证据:一是那份签署于三年前的投资合作协议;二是公安部的公章鉴定意见;三是新加坡海关查获的原始档案中,关于该合同未在任何监管部门备案的记录。
“法院受理了吗?”她问。
“今天上午九点四十七分签收的。”程雪阳从包里取出一张回执单递给她,“预计七日内会通知是否立案。”
她看着回执上的时间戳。九点四十七分。正是他们发出B-7项目资料的二十分钟后。
节奏对上了。
她坐下来,左手按住太阳穴。最近头痛发作得频繁了些,每次都在情绪波动之后。她没说话,闭上眼,心跳开始加快。
记忆回响启动。
画面出现在三年前的会议室。任远舟坐在主位,手里拿着那份合同。他说:“这次合作必须快,赶在季度报之前完成资金注入。公章的事我来处理,你只管签字。”
当时她没多想。只觉得流程太快,但对方是自己信任的人。
现在她看清了。那枚公章的颜色比正常红印略浅,边缘有些模糊。当时她以为是扫描失真,原来是根本就没用备案章。
她睁开眼。
“他用了假章。”她说,“不是疏忽,是早就计划好的。”
程雪阳点头。“所以这份合同从一开始就不具备法律效力。但他用它做了两件事——一是让你背锅基金暴雷的责任,二是把你的股权结构彻底打乱,方便他吞并。”
她站起身,走到白板前。上面贴着几张照片和文字卡片。她拿起笔,在“伪造公文”那一栏画了个圈。
“下一步是什么?”
“等传票送达。”程雪阳说,“只要他签收,就不能再装作没事发生。媒体也会跟进,司法程序一旦启动,他就不能再靠关系压下去。”
她盯着白板上的名字链条。陆明川、陈茂宇、李兆丰……最后停在任远舟那里。
“他会反击。”
“他已经试过了。”程雪阳拿出手机,翻出一条新闻链接。标题是《匿名举报人涉嫌非法获取商业机密》,内容影射有人利用黑客手段入侵港口系统窃取数据。
“还是老套路。”她说,“先把水搅浑。”
“但现在不一样了。”程雪阳把手机放下,“我们手里的不是猜测,是公安部盖章的鉴定报告。他编故事也没用。”
她没再说话。走到电脑前,打开监控后台。那是她设在几家主要财经媒体网站的舆情追踪页面。关键词“任远舟”“伪造公章”已经开始升温。已有两家地方电视台联系许清和,希望做专题报道。
她关掉页面。
“我想看看他接到传票时的样子。”
程雪阳看了她一眼。“你想去现场?”
“不用。”她摇头,“我知道他在哪。”
高尔夫球场。
每周六上午十点,是他固定的放松时间。雷打不动。
她打开地图软件,输入那家俱乐部的名字。实时交通显示入口处有车辆缓行。天气晴朗,适合打球。
她记下时间。
下午三点二十一分。
***
任远舟站在发球区,右手握着铁杆。草皮修剪得很整齐,风不大。他深吸一口气,摆好姿势。
球童站在旁边,低着头。
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没回头。
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白色信封。他在距离两步远的地方停下,轻声说:“任总,法院的文件。”
任远舟的动作僵住了。
“什么文件?”
“传票。案由是伪造公文罪。需要您本人签收。”
他慢慢转过身。
“谁告的?”
“沈知微。原名江晚晴。”
他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球杆在手中微微晃动。
“她怎么找到注销公章的?”他声音低了下来,“那个章半年后才正式注销,备案记录早就删了。”
对方没回答。
他盯着那个信封。没有拆封,但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
他忽然抬手,把球杆狠狠砸向沙坑。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很响,草皮翻起一大块。
球童吓得后退一步。
“告诉法务部。”他说,“马上联系证监会,我要召开紧急董事会。”
“任总,这属于刑事案件,行政手段可能……”
“我说了,照做!”
那人点头,快步离开。
他站在原地,呼吸变重。
远处,另一组球员正在走向果岭。笑声传来,轻松自在。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那只签下无数合同的手。
那只教她怎么分辨真假印章的手。
那只如今被自己亲手伪造的证据反咬一口的手。
他弯腰,从球袋里抽出一支新的球杆。
动作很慢。
然后他走向下一个发球点。
风吹过树梢。
他举起杆。
准备挥击。
忽然停下。
转身看向停车场的方向。
一辆黑色轿车正缓缓驶入大门。
他眯起眼。
还没看清车牌。
球童小声说:“任总,下一组在等了。”
他没动。
几秒后,他低声说:“算了。”
把球杆放回袋子里。
转身走向更衣室。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有他自己清楚。
这一局,不再是他在设局。
而是别人,开始收网了。
他走进更衣室,脱下外套。
镜子里的人脸色发青。
他打开洗手池的水龙头,捧起冷水拍在脸上。
抬起头时,看见镜面角落有一行字迹。
是口红写的。
很小的一行。
“B-7项目受试者名单已公开”。
他盯着那行字。
手指慢慢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