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泽镇一年一度的泰伯庙会又开始了。鸿山上泰伯墓附近，彩旗招展，人潮涌动。鸿山下商摊林立，各色小商品琳琅满目。一条窄路上，人们前呼后拥，人们摩肩接踵，有的爬山去拜祭吴文化始祖泰伯，有的推挤着就为买到物美价廉的新鲜小玩意。

    大泽镇有头有脸的人都去鸿山拜泰伯了，另有一大批三轮车和电瓶车大军都奔涌相向那热闹的集。石母也特为地请了假，和着几个要好的老姊妹、踩了很久的三轮去逛那泰伯庙会的热闹集。

    看到好吃的，同行人就对石母说：“格个好买回去把你新娘子呢！”

    石母买了。

    看到漂亮衣服，同行人又对石母说：“格个好买回去把你新娘子呢！”

    石母也买了。

    石母买了不少，大包小包的堆得三轮车都放不下了，然而却没有一样是给云辛兰的。石母只想让云辛兰多上班多挣钱，连带她出去逛逛都不要的，唯恐云辛兰请假扣了工资，万一跟她出去她还不得不给买东西，又浪费了钱。

    石母在老姊妹那里是说给云辛兰买的，实际全是给宝妹的。她谁也没明说，更不想叫云辛兰知道。想着趁云辛兰不在家赶紧把衣服和吃的放进宝妹房间去。没想到还是回晚了，刚到家就看到云辛兰在打扫卫生，外头晒着的衣服也被她收进去叠整齐呢。

    石母一脸尴尬地笑，说：“我怕你不喜欢那些吃的，就没给你买。我想想你也不会喜欢这些衣服，所以我只给宝妹买了。”石母说着就去拍她鼓鼓囊囊的塑料袋。

    云辛兰只看了一眼石母那些东西，依然收拾正堂条案上新堆着的杂物，拿出抹布去擦拭上面的细小灰尘，笑道：“您不要费钱给我买，我不缺衣服穿，您挣钱也不容易！”

    “是个呀，我就是说咯，你不缺衣服穿，所以讲我就给宝妹买了哇。下趟你再跟妈去啊，下次妈给你买！妈还没给你买过衣服呢。妈又否晓得你欢喜撒？总归要买你欢喜个哇，阿是啦？”石母说得无比亲热，身体已经迫不及待往楼上走，她急着要把衣服送到宝妹的房间去，好似要再去晚一点宝妹就穿不着也吃不上了。

    云辛兰笑着，乐乐呵呵地干着手里的活，对石母的那些心思和说法全没在意。她总是看不惯石家处处乱糟糟、脏兮兮，她也想不明白，石母和石父为什么总有那么多杂物好往这些台子上摆放的。好在自她嫁来以后，这个家的角角落落就再没脏乱过，这是她云辛兰最自得的消遣。

    云辛兰不知道，石父正为这事恨死她了——因为石父随手放的东西总是被云辛兰收到一道或塞进抽屉，虽然摆得很整齐吧，却总是找不到，这就让他很是不喜那个云辛兰。本来他就嫌她是外地穷户女，嫁过来才给了他家20000洋钿，他满心的不喜欢，于是看她哪都不喜。因为不喜，每天就格外的喜欢乱放东西，云辛兰前脚收拾，他后脚就摆出来，还故意将饼干包装袋和话梅核往台子上扔，摆了还嘻嘻笑一阵，他就喜欢看云辛兰一本正经地去收拾。

    今天的阳光很好，照得人心里十分舒适惬意。

    小泽村的于家，黎佳和余常亚（小鱼）的订婚礼正在进行中。小鱼的妈妈叫了一帮亲戚帮她忙活，摆出五六七桌的酒席。

    云辛兰被邀请了，石良没收到邀请，也跟着云辛兰去了。

    见着云辛兰依旧穿着往日的旧衣，黎佳有一丝不悦。拉着云辛兰就说：“姐，你都结婚了，还穿成这样，不太好吧？女人还是要对自己好一点的。你看看小妞，她自从嫁到小埂上，就像少奶奶一样，还穿皮草呢。你不说皮草，好一点的衣服总要穿的吧，你订婚那件衣服不是蛮好看的嘛，怎么不穿？”黎佳不悦，非为云辛兰穿着随意来参加她的订婚礼没给她长脸，实是提点石良——人都是你家的人了，你该给她弄一件像样的衣服了。

    石良听懂了，但装没懂，只不住地吃巧克力和点心。

    云辛兰却是真没听懂，她乐乐呵呵地说：“我也想穿那件的，但想着今天你是新人、你是主角，我想我不该穿大红色，所以就穿了这个。”

    “不说了，你来了就好... ...”黎佳说着又满身上下地打量云辛兰，又说：“你怎么项链也不戴？我们都催你多少回了，姐夫，你什么时候给我姐换钻戒，什么时候给我姐买耳环？”黎佳没看到云辛兰的项链，故而特意伸出手腕在石良面前亮出她的金戒指、金手镯和玉镯，金玉之器轻轻相碰便发出清灵好听的声音来。

    “金啊玉啊的，能吃啊？你们女人就是虚荣拜金贪富贵！没看出来啊，黎佳，你竟然也这样物质！我跟你讲，你可不要带坏了我老婆！我老婆是嫁给了爱情，又不是那物质的女人！嗳，我们可是裸婚！”石良为着自己痛快也为了洗脑云辛兰，也不管这话是否伤了别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说得小鱼满脸不高兴。

    小鱼一边发喜烟给石良一边刻意提高声音说：“话也要分两边说的。裸婚的女孩值得钦佩，不裸婚的女孩也值得珍惜。我妈说了，嫁进我余家就是我余家的人，我余家就依我余家的规矩待我余家的人。我余家遵我余家的礼才算是不违男家的本分。我是传统的中国男人，中国人自古就重视婚嫁礼俗，娶妻就要下聘礼就要礼数周全，这原本就是正礼。三媒六聘，世代传承，多少代都是这样重视聘妻之礼的，恐怕古代只有娶不起妻的“氓”才不懂这正礼吧。这实在跟拜金虚荣扯不上任何关系的，再说佳佳手上这些东西也不值什么钱，也就小几万。这手镯也没有多不菲，普普通通的传家货，用来传儿媳妇的，戴在佳佳的手腕上全我家的心意和重视罢了，实在是够不上物质拜金这类词汇！我妈说了，佳佳嫁我家，就是我家的人，我余家凭我余家的心意和方式待我家的新娘子，本也与拜金不拜金、虚荣不虚荣无关。”小鱼说着又刻意拉低了佳佳的披肩，让石良看到黎佳脖子上金灿灿的精工凤凰款黄金项链和耳垂上那一对金镶玉的耳钉，又补充说：“我们余家一向这样，对人好就一定要在人前展示的。这跟物质不物质无关，只是我余家爱重我余家未婚妻的方式罢了。”

    小鱼一番话直说得石良哑口，便不再轻易吐言。只捏着小鱼给他的那包软苏烟暗暗得意，因为他又好去客户和领导那好好显显了。心里自语着：这家人是有点钱的，订个婚都发这样好的烟，还是一人一包。下次结婚肯定还要好，我一定要来！

    小鱼看了一眼勾头四处瞟的、再不言语的石良，大概猜出了石良的心思，笑道：“这烟也不贵。只不过我爸爸妈妈想着我人生就结婚一趟，特为样样都讲究一点的。我娘舅、爷叔都不好烟酒，家里香烟堆得多呢。再讲嘛，娘家人嘛。”小鱼说这话是为提醒石良，他是娘家宾客，就应遵娘家客的礼，另又抽出一根香烟恭恭敬敬地派给石良后就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云辛兰正掰着黎佳的手欣赏那黄金戒指和金手镯，没注意到他人之间刀光剑影的往来厮杀。

    黎佳悄声对云辛兰说：“这个是订婚戒，不好看吧？我也觉得不好看。他妈妈非要我戴。小鱼已经定制了对戒，是铂金的，说结婚后就不戴这个了。”两人说着笑着，仿佛在另外一个世界。

    石良晃着腿摇着头，斜眼瞄了一下黎佳的脖子，嘻嘻笑着说：“哎哟，这项链不错，这么粗，挂在脖子上不怕把脖子累断了吗？”

    黎佳拍打一下石良的肩，笑道：“姐夫你去买一条给我姐戴上，让她来告诉你脖子会不会累断！都这么久了，人都嫁给你了，钻戒不换，蜜月总要带我姐去的吧？”

    “脖子上不是挂着，还买什么买？蜜月早过了，一大家人在溪城和吴城逛了个遍，不就是过蜜月了？”

    “就你那，也算蜜月？唉... ...”黎佳笑着，什么都不想说了。

    “怎么不算？溪城可是个好地方！那也是摩登大都市啊！你姐又没去过，我都带她去了，还不好？”石良说着就去扒拉云辛兰的脖子，发现没戴项链。又说：“我老婆矮骡子，不像你，长颈鹿一样，是应该拿根链子截一截的。”石良习惯了口无遮拦，因为他知道语言是利器，能伤他想伤的人，也能震慑他想震慑的人。他才不管得罪不得罪，他又无所谓，他最讨厌那些女人在云辛兰面前提物质了，无论如何他要在嘴上得个痛快再说。

    “好吧，就算吧。不过，姐夫你说我就算了，你这样说你自己老婆，不太好吧，尤其是当着老婆的小姐妹，还不赶紧道歉！”黎佳那溢满着幸福的脸顿时严肃起来。

    “本来就矮，道什么歉啊！”石良打着哈哈，眼神的余光瞟向云辛兰。发现云辛兰压根没有因为他的“矮骡子”而生气，反而是陪着笑，心里更是无惧。

    “你这是不费吹灰之力就骗到手的，都到手了，可不就原形毕露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嘛！我说不过你！”黎佳也再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