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碧忒仔细打量蝙蝠侠，目光在他勾起一个弧度的嘴角落定……他是故意的，一个小小的戏弄，回敬她今天的表现。

    ……从这个态度看，自己还没有被当作最危险的人物对待，协助他们处理了哥谭市内发生的紧急事件还是有价值的。

    “能够被您如此称呼是我的荣幸。”短暂的思考后，礼仪性微笑重新回到了拉碧忒的脸上，“我已经期待见到您好久了，这个世界的布鲁斯·韦恩先生。”

    “我是三代【神谕】，拉碧忒·凯瑞特。”

    听到这个代号从自己的口中吐出时，拉碧忒突然感觉脑部一阵疼痛，她在领主们的世界其实已经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来到这个世界后又变得频繁了一些。

    这种痛感意味着过去某些被她选择遗忘的记忆，想要突破抛掷硬币设下的屏障，回归到支离破碎的记忆中。

    她将它们重新压制回去，忽略掉脑中不断蔓延的余痛，她微笑着抬起头，毫不退让地对上蝙蝠侠审视的眼睛。

    【神谕】？

    呵，她怎么不可以是呢？

    ……

    蝙蝠侠观察着面前的女性。

    她的身材瘦削高挑，面容是社会上公认美丽知性的那款，有淡淡的黑眼圈，肤色不算苍白，神情里也不见疲惫，这说明她作息可能有些混乱，但基本保持充足的睡眠。

    站姿自然放松，浑身上下到处都是破绽，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痕迹。

    但她却自称神谕，而且很熟悉芭芭拉与他们的交流方式，至少他和提姆在阿卡姆遇到芭芭拉之前都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份。

    思考间她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她轻轻皱了下眉，不耐烦的表现。但还是礼貌道歉了声就摸出手机，看看发来的消息内容，嘴角不自觉下撇着打起回复。

    故意留长的指甲在屏幕上哒哒哒地敲打着，蝙蝠侠的视线移过去，他观察到她的手指上有一点薄茧，看分布是长期持拿手机以及执笔姿势不标准留下的。

    他示意隐身的火星猎人看了看短信内容，对方看起来对触犯隐私并不赞同——但为了布鲁德海文，飞快地瞥了一眼。

    火星猎人：【兼职信息。】

    火星猎人：【不过这位老板似乎想和她发展一些不算合法的关系。】

    火星猎人：【所以这位小姐把老板开了。】

    火星猎人：【现在她黑了老板的手机，把老板和其他人的聊天信息全部打包发送给了他的夫人……还要继续看下去吗？】

    蝙蝠侠：【……看。】

    但就当他们没知道过这件事。

    他一边留神听火星猎人高度概括的短信内容，一边在脑内回忆起之前的会议。

    在讲述完布鲁德海文的情报——目前确定参与此事的魔法师名单，以及迪克他们准备从边缘到中心逐个击破的初步计划——后，火星猎人准备共享不小心窥见的，拉碧忒的其他记忆。

    扎坦娜礼貌地婉拒了。所以剩下他和超人的意识和火星猎人暂时连接在一起，共享着眼前发生过的一切。

    那时候的拉碧忒坐在黑暗中，周围只有机房机器运作发出的嗡嗡声。她的视线没有瞥向周围的意思，只是专注地落在发光的屏幕上。

    ——那是屏幕，却更似一个画框。画框中的少女静坐在一张高背扶手椅上，一动不动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几分钟后她的视线随着突然出现的细微响动转过去，露出一个仿佛被固定的、柔和的微笑。

    接着他们看到【布鲁斯·韦恩】走进了画面。

    【……他、我是说这个平行时空的你，看起来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还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的超人看着明显布鲁西宝贝的装扮有点忍不住想笑。

    【确实。】知道点什么的火星猎人说。

    的确如超人所言，这位【布鲁斯·韦恩】，或者也可以直接称呼狂笑之蝠，给人的感觉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他像是刚刚从奢华的晚宴上归来，穿着昂贵但凌乱的衬衫，带着微醺的醉意靠近了少女。他为少女整理了裙摆的褶皱，亲昵地用手指顺着她的发丝抚摸，最后挑起她领口的蝴蝶缎带，捏住垂下的那端落下一个吻。

    “晚上好，亲爱的。”

    “晚上好，欢迎回来，daddy.”

    超人突然不再想笑了。

    蝙蝠侠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平行世界的自己的所作所为就像一把猛烈击打在后脑和胸口的铁锤，让他觉得有些眩晕。

    他突然回想起切斯特当时脱口而出的话语：在你把那孩子当做个摆设在韦恩庄园整整放了十年之后——

    十年。

    ……现在他们看到的就是艾缪的那十年？

    【B……】超人犹豫地说，【要不还是……】

    【不，继续。】他对火星猎人下达指令，【继续看下去，我必须看到最后。】

    他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

    必须尽可能掌控一切他能够看到知道，但永远触碰不到的——过去。

    火星猎人点点头：【但可能是平行世界处于未来的原因，我看到的都是这些碎片化的场景。】

    仿佛在呼应他的话，面前的场景闪烁了一下。然后骤然切换成了另一个场景——拉碧忒应该是在吃压缩饼干，她心不在焉地把碎屑扫到垃圾桶，然后踩着拖鞋去洗了洗手。

    这一次，他们看到了她附近的环境。她应该是在自己的家里。她的经济条件看起来一般，狭小的公寓里挤着客厅和卧室改装成的工作间，所有的物品都留着岁月的痕迹。

    公寓里看不出任何安保措施。明明是个计算机高手，但却连监控都没有装一个，门也是最普通的木门，不防盗，钥匙、或者铁丝就能解锁。

    她洗完手，路过客厅时把厚重的窗帘掀开一条缝，看了眼外面的情况，于是他们也一起看到那些身着战甲的人正整齐划一地步过街道，她在自己被那些人注意到之前，把窗帘重新放下了。

    “……见鬼的巡逻，见鬼的扰民法案，真的没人意识到巡逻队才是最扰民的？”

    拉碧忒喃喃着再次坐回屏幕前，熟练地切成了韦恩庄园的监控，一直切换了几十个监控才停下。大部分画面还没来得及在视网膜留下痕迹就已经消失了，只有超人来得及捕捉到一点残影。

    超人仔细琢磨了一下残影上那些晃动的四肢爬行的小影子可能是什么东西，犹豫地说：“那个世界的你好像养了挺多……狗？”

    ……狗？

    蝙蝠侠陷入思考。

    拉碧忒已经将注意力放到屏幕上，这次映出的意外是个温馨的场景，韦恩家一直以来的传统，电影之夜。

    只不过过去往往所有的家庭成员都会参与，现在却只有两个人……当然，完全也可能是韦恩庄园里真的就只剩下两个活人了。

    唯二的家庭成员【布鲁斯·韦恩】和艾缪坐在家庭影院里，面前的桌上放着许多小吃和零食。

    艾缪仍然是那副凝固的坐姿，面带连嘴角翘起的幅度都一模一样的微笑望向银幕。

    【布鲁斯】靠在她身边，手臂从她肩颈与发丝的空隙间穿过，绅士地落在她的另一边肩膀，那向内扣合的五指却又像是在隐晦地宣告着什么主权。

    两人之间没有互动，氛围也很怪异，但在电影屏幕透出的昏暗的光线中，他们看起来竟然又有一种无言的温馨。

    ……前提是如果他们看的不是《小丑回魂》。

    现在正放到贝弗莉回家那段，昏暗的走廊上几乎没有灯光，她与自己的父亲艾尔狭路相逢。男人向女孩伸出手，顺着她的脸颊与编发轻轻抚摸：

    “告诉我你依然是我的小女孩。”

    看到这里的【布鲁斯·韦恩】笑了起来。

    他把艾缪的脸向自己这里掰来，学着电影上艾尔的样子，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又顺着脸颊的弧度落到脖颈上，带着不容置喙的掌控意味：“告诉我，你会永远是我的小女孩，对吧？”

    艾缪顺从地说：“Yes，daddy.”

    【布鲁斯】满意地松开捏住她下颌的手，顺势将她彻底揽入自己怀里。他将脸藏在艾缪看不到的地方，终于不再克制那夸张而扭曲的笑容。他用颤抖的声线问：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对吧？”

    艾缪温驯地依靠在他的胸膛，眼眸里映出电影上的情节，贝弗莉对着镜面剪断了自己的长发，像是一场无言的抗争。似乎有一点光在她的眼睛里亮起来，又迅速熄灭下去。

    她不再去看屏幕上接下来发生的那些明亮情节，主动合上眼眸：“Yes，daddy.”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拉奥在上。】超人终究闭上了眼睛。

    蝙蝠侠说：【他是故意的，他早就发现有人黑入监控在看他了。】

    火星猎人忍不住：【所以这只是演技？】

    【不然呢？】理所当然的语气。

    于是两人都信服了。

    ……但他知道自己在说谎。

    因为故意是真的，但想做的事情也是真的。他故意做了自己真的想做的事情。

    难道随着小丑的感染一起消失的不止是信念和自我，还有道德底线？

    “……抱歉，蝙蝠侠先生。”

    拉碧忒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注意力。

    “我的工作处理完了，虽然比预料之中花费了更多的时间。”用来处理制造工作的人。

    和她一样清楚她做了什么的蝙蝠侠：“……”

    总之，现在两人终于可以好好聊聊了。

    蝙蝠侠基本可以确定他与切斯特、洛芮希丝还有狂笑之蝠来自同世界，而拉碧忒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四个人中最好沟通的那个。

    当然，恐怕也只是看起来。毕竟洛芮希丝曾经看起来也很好沟通，直到蝙蝠侠发现她进阿卡姆只是为了安装一个高科技炸弹，把整个哥谭炸上天。

    他开门见山地抛出了第一个问题：“我要知道狂笑的一切。”

    拉碧忒：“……”

    “开一分钟一千美金的咨询费。”

    “十分乐意为您效劳。”

    【RABBIT：亲爱的狂笑先生】

    【WL：怎么了，我亲爱的】

    【RABBIT：您一定不会介意我对您的过往经历进行一些文学修饰的，对吧^^】

    【切斯特：哦哦，正经的还是不正经的】

    【RABBIT：……】

    【RABBIT：^^】

    【LORISIS：看起来是不怎么正经的】

    【DR：哈】

    【WL：当然可以，我亲爱的兔子小姐，你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

    【RABBIT：那太好了】

    【RABBIT：因为我终于想到一个理由能解释你和AA突然出现的血缘关系】

    【WL：？】

    【AA：？】

    抛下在屏幕上扣问号的两人，拉碧忒竭尽自己所有的真诚道：“我对他的了解并不多，不如说你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永远找不出能够真正了解他的人。”

    “不过，我愿意把我知道的一切告诉你。一切的起因是■■■■■■，■■■■……。”

    蝙蝠侠忍不住想揉揉眉心。

    拉碧忒或许坦诚，又或许只是个伪装，但这不影响他一句话都听不到的事实。而且对方越讲越投入，显然不是自己人为制造听觉障碍。

    在一长段模糊的消音后，她终于说完了，把目光投过来，似乎在等待他的反应。

    “……”在坦白和继续试探之间犹豫一秒，最后他决定坦白，这更方便之后的试探，“看起来你不被允许透露未来的发展。”

    拉碧忒表情空白几秒，不可置信：“我刚刚说了那么多你一句都没听到？！”

    蝙蝠侠纠正：“听到了开头和几个关联词。”

    拉碧忒：“呵呵。”

    【RABBIT：F**K BATMAN】

    【RABBIT：我宣布现在开始，我和蝙蝠势不两立】

    【LORISIS：鼓掌！】

    【切斯特：鼓掌！】

    【WL：鼓掌！】

    【DR：……你不是蝙蝠？】

    【WL：Batman 和 The Batman Who Laughs又有什么关系呢？】

    【RABBIT：……那我和蝙蝠势不三立】

    【WL：^^？】

    当她的注意力被吸引到屏幕上的时候，蝙蝠侠不打商量地换了个问题，此举又名转移话题：“你似乎没有防备超级听力的习惯，你们的世界不存在超人？”

    什么……哦，超人。

    她脑子里在想怎么给蝙蝠侠和狂笑各自再来一下，漫不经心地回答：“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