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听得对方是雁氏商会的掌事人,饶是皇贵妃身出宫廷,当今六宫之主,但对此等厚载雄财,心中也是极为所动的。

    在这位雁家主入京前,皇贵妃对她在青州治灾之举,早就有所耳闻。

    当时北域时疫纷乱,大批疫民避疫从临江逃亡至青州,因疫民数量庞大,青州城收容管辖不及,诸多疫民被拦截在城外。

    雁岁枝斥巨资,亲自下山率家仆收容流民,几人未费半点余力、只言片语,于山城外施诊两日,归山后疫民移退到山脚下,入怀苍山商会籍册者,领春耕粮种开荒山为田,流亡而来的疫民得以度过寒冬,雁岁枝便是始扬于此。

    “自巡盐御史故去,雁氏母子便离开了京都,传闻此母子曾在青州,立下不入京都行商之规,此人怎会突然归京选妻?”皇贵妃转过身,看着他问道。

    国公缓缓地解释道:“此事复杂,微臣还是去问过姑母才晓得,据闻雁氏商会在雁岁枝接手后,便开始不断扩张至海外邦国,因着生意越做越大,她一人有心无力统管不及,姑母知晓后便传了音信,想为其择个良妻分担,这才借将她接入了京来。”

    “原来如此,既然归京选妻,岂不是天助本宫,想尽一切办法,无论如何都要快太后一步,把她这把金钥匙给攥在我们手里。”皇贵妃语气冷肃,简言交代。

    国公微微颔首,立即明白此意,默声退了出去。

    ......

    几日后,皇宫城墙内,筑着一座高巍的医学楼,自皇贵妃率太子和众妃嫔大臣在太和殿,跪请太后举行医学盛会,广寻天下良医进京为天子施治时,京城中诸多权臣世家、商贾富流子弟,为得功名皆学起了医术。

    这次医学盛会,虽非加恩科点,但彩头烁烁,加之地点选在宫里,足以证明大明朝廷对此次盛会的重视。

    医学堂前的广场上,有一座巨大高眺的观台,观台下是一圈稍矮的平层坐楼,专门供皇族朝臣起坐,世家贵族则落座在次层,参加盛会的医者,以及有些身份的商流子弟则散坐在底层。

    太后尚未入席,华台广场人流就已聚成一片,许多大夫关注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高台上,期待着自己一展医术夺太后瞩目。

    济宁侯府千金赵昭灵,原本是打算去雁岁枝府上一起来的,但由于府邸离得远,便差人告知在楼台碰面。

    按照侯府千金身份,她本该坐在高台,但她性子跳脱率真,一向喜欢与几位世家兄长打闹在一起。

    于是在来前悄悄地来到了次层,与魏玉淳闲谈了起来,聊以解闷。

    须臾,听着楼外嘶鸣的马蹄声,二人立即起身走去迎人。

    来人者正是傅家二公子,傅赐鸢阔背挺直,身形高大,在楼前下了马,也不要人引路,径直上了次层,等他走到席位,扫了次层平层一眼,才知道出席的人物不简单。

    次层起坐的都是在京都贵族子弟,再不济也是在太医院颇有名望的医士。

    赵昭灵边上挨着的位置,是傅赐鸢的坐席,在过去一些原是魏玉淳的。

    今日一瞧,魏玉淳不在中间却移到了旁侧,中间则多添设了一个坐席,不由得引起了他的注意。

    “二哥哥,我们在这呢这呢,你怎么才来呀?”见着人来,赵昭灵立马站起身,隔着老远挥手打招呼。

    “赐鸢,”魏玉淳负手而立,远远唤道:“适才昭灵妹妹一直问着,你何时来,以为你前几日是开玩笑,生怕你不来呢!”

    傅赐鸢漫不经心,搁了马鞭,随意坐在位置上,笑道:“急毛病,这不来了!”

    赵昭灵坐在他一旁空位上,热情地给他添着茶,嘻笑道:“二哥哥,我与你说个好消息,前些日子我去训马场,见着一匹好马,那马儿的鬃毛极正,光滑的跟金流苏般耀眼呢!”

    傅赐鸢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毫不在意。

    魏玉淳见她这副伏小做低模样,大概猜出来了是何目的,笑着道:“昭灵,我离京前你才买了一匹白色骏马,那钱还是问我借的,你该不会......”

    尾音未落,赵昭灵拍了一下她的手臂,啧了一声道:“是不是我的好姐姐呀,我跟你们借点银子怎么了?到时候我连本带息还你们便是了,不过二哥哥,你须得借点银子给我,那匹马比往日贵,我这次可是下血本了!”

    傅赐鸢有些累,半张着嘴问道:“多少银子?把你那几匹百色马卖了,还不够吗?”

    赵昭灵伸出三个手指,道:“这个数......”

    魏玉淳看着她道:“三百两?”

    “不够,”赵昭灵摇了摇头,悻悻地道:“再猜!”

    魏玉淳细细想了一回,惊声道:“莫非是三千两?!什么马儿要这么贵,你该不会是被人坑了吧!”

    “玉淳姐姐,你这说的什么话,我看着像傻子吗?人家卖的贵自有贵的道理,再说了,这是别个买主开的价,我相中的东西岂能叫别人抢走呢?”赵昭灵拍了拍桌面,气道:“我不管,二哥哥,这匹马儿我必须要拿下!”

    傅赐鸢打了打哈欠,神情带着几分倦怠,回道:“没钱!那百色马你都买八匹了,还不够你骑吗?”

    赵昭灵献殷勤道:“这不一样,那马儿我喜欢......”

    话未说完,傅赐鸢撑着头似睡非睡地眼睛,忽地看见底层楼下正门处,从马车上下来了个身着烟青色衣衫的少女。

    “噤声,底下那谁?”傅赐鸢抬起了眼眸,问着身旁的二人。

    赵昭灵凝了凝眸子,看了须臾,道:“底下都是报名来参加的大夫啊,医学堂的郎中不多这番打扮,但这人衣着打扮,怎么那么眼熟啊?”

    傅赐鸢微微坐直了些身躯,眼尖地盯着那身烟青衣衫,想要瞧清楚那人是何模样,奈何被另一身影给挡住了。

    不知为何,从昨日见着这辆马车开始,心口就一直突突跳个不停,今见着那马车下来之人,心中顿生一种不妙之感。

    魏玉淳眼尖猜出是谁,道:“这身影分明是个贵公子。”

    “哦,你知道那是什么人?”傅赐鸢问道。

    过了须臾,赵昭灵见那下马车人,与另外一身着劲装的女子跨过门,也认出了人来,面上不禁露出得意神色,继而站起身朝楼下高声唤道:“岁枝哥哥,坐席在这呢,快上来。”

    傅赐鸢听得她唤那人“岁枝哥哥”,轻哦了一声,道:“雁岁枝,旧巡盐御史之子,雁氏商会家主?”

    雁氏商会的人怎么会出现在京城?

    青州雁氏商会不入京都之规,早传遍大江南北,如今财倾天下的雁家主,却突然归京参加医学盛会,如此之举不由引人深思?

    赵昭灵见傅赐鸢有些疑惑,出声道:“二哥哥,你是不是很惊讶呀?原以为你肯来听医学,已是件荒唐事,没想到连岁枝哥哥也来啦,看来今日这场医学会,是有热闹看了啊!”

    傅赐鸢没说话,只紧盯着楼下往这处来的纤弱身影,刚才还泛着乏意的双眸,此刻顿时精神了起来。

    过了片刻,一位女侍从打头引着人上楼,那人站在后边看不见。

    待行到跟前,隐心移开了身躯,傅赐鸢才见着那人面容。

    此人墨发高束着发巾,额前清敞留着点点青丝,鬓边则留着两丝长碎发,身着一袭洁净的天青色素衫,手持一柄水墨纸扇,一手负于腰后,脚步轻移缓行,瞧着恍如翩翩君子。

    薄薄曦光透过檐角,落在了她的肩头,衬得她整个人面庞,如同水中雾莲般细泽。

    雁岁枝站在几人身前,展颜一笑,抬手恭敬地施礼。

    几人亦起身回礼,魏玉淳面露微笑,介绍道:“雁公子素来好清静,这医学盛会人车嘈杂,没想到雁公子你真会前来,赐鸢,忘了与你介绍,这位便是旧巡盐御史之子雁岁枝。”

    雁岁枝上前一步,欠身施礼,淡声道:“草民雁岁枝,见过傅二公子。”

    傅赐鸢一动不动,瞧着她那淡淡勾起的唇角,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总叫人觉得带着一些不善的挑衅意味。

    他负手而立,捏着玉扳指的拇指微扣,沉声道:“你就是雁岁枝?青州雁家主大驾光临,医学盛会倒是蓬荜生辉啊!”

    雁岁枝抬眸与他对视一眼,淡声回道:“草民见识浅薄,幸得魏千金盛邀才有缘来参观医学盛会,傅二公子,好雅兴呀。”

    傅赐鸢轻哼一声,抬眸冷漠地直视着这人,在那交错的目光中,他似乎瞧见了,对方藏在眸中深处隐秘的笑容。

    “我就是个吃酒耍乐的纨绔子弟,谈雅兴,哪能跟名震江南的雁会主相比呢。”傅赐鸢转了转玉扳指,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道:“为了一场无聊的医学盛会,千里迢迢奔赴归京,怎么,是青州仙山住不惯了,觉得这盛京风水......更养人?”

    “说笑了,”雁岁枝不紧不慢,缓缓地道:“青州虽好,终非故土。且我与傅二公子是初相识,讲这么些话怪有些无厘头的呢。”

    “所谓一回生两回熟,”傅赐鸢动了动身,负着的手放了下来,道:“既是初相识,握个手今后就算是朋友了。”

    雁岁枝心知,他这是想试探自己可会武学,未及说话,一旁的魏玉淳眼尖,知道傅赐鸢平日里最喜欢与人切磋,生怕两人打起来,赶忙出言道:“且慢,赐鸢,你不知道,雁公子不通武学的,你怎能与她动武呢?”

    “那又如何?江湖人最懂礼仪邦交了,”傅赐鸢上前一步,冷声道:“你乃雁氏家主,没学过尊卑贵贱么?”

    雁岁赐抬眸瞧着他,淡定地道:“高低贵贱逾次行,我这样的草莽是从乡野里边出来的,哪会懂得这等规矩呢。”

    赵昭灵也上前,拱手想要调解,急声道:“这医学盛会还没开始呢,稍安勿躁——”

    “既然不懂规矩,”傅赐鸢抬着马鞭推开了挤上来的赵昭灵,斥道:“本公子纡尊降贵,亲自动手教你学个明白?”

    “等等,别冲动,赐鸢,这里是宫廷医学楼,不是精武堂,不能动手!”魏玉淳挤上前,伸手挡在雁岁枝和傅赐鸢身前,道:“再过半柱香,医学盛会就要开始了,千万不要动武,大家都是朋友,什么事都好说嘛!”

    见魏玉淳拦住,赵昭灵也急忙出言,道:“是啊,玉淳姐姐说的对,二哥哥,岁枝哥哥初归盛京与大家才刚认识,你就不要为难岁枝哥哥了。”

    “本公子何处有为难她,”傅赐鸢轻哼一声,拿着马鞭点了点自己掌心,笑道:“她可是雁氏的家主,江湖人手上功夫最是厉害了,适才不过逗她玩呢,你俩着什么急啊?”

    “不动手,那就好。”赵昭灵听得他语气缓和,整个人松了一口气,道:“如果不是玉淳姐姐拦住,我险些以为你们要在此打一架呢。”

    “今日彩头这般的大,”雁岁枝与傅赐鸢对视着,嘴角露出浅淡一笑,淡声道:“我和傅二公子又不参与医学盛会,抢人风头做什么呢,是吧,太后鸾驾也该行到医学楼庭了吧。”

    “咦?岁枝哥哥,你怎知太后行到楼庭了?刚才没人通报吧?”赵昭灵手撑着下巴,神情有些奇怪。

    “我随口猜的。”雁岁枝收回了目光,瞧着檐外升起的烈烈灼日,简洁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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