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者

    今日雁岁枝邀沈竹音一见,虽说是来看雁府的,但经过这一番交谈,沈竹音感觉对方揉了许多次太阳穴,似乎头疾越来越严重了。

    隐心见她不停翻着手心手背,顿时反应过来,走上前去取过暖炉换炭。

    沈竹音知她畏冷,便给她添了一杯热茶,让她饮下暖身。

    雁岁枝才放下茶盏,就在这时,舍庐檐角传来一阵清悠风铃声,铃声随风轻扬,令人心绪安宁。

    听得风铃声,隐心立即站起身走出院门去迎人,雁岁枝抱着重新上过炭火暖炉。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直至听见缓缓行来脚步声,方道:“前日才叫隐心递出去的消息,这么快就有结果了,劳楚湘姑娘费心了。”

    闻言,沈竹音秀眉微动,抬眸望着檐下隐心引来一个风姿文雅,身形清瘦的女子,一身简衣轻衫,乌发用细簪挑着,衬着院落轻飘的浮雪山雾,给人一种威肃有度的感觉。

    尚未走进屋,止步在屋门口抬手跪膝施礼,轻声道:“小姐入京许久,楚湘此时才来拜见叫小姐好等,实在失礼。”

    雁岁枝嘴角露出关怀一笑,也轻声道:“楚姑娘言重了,隐心,快请楚湘姑娘进来饮茶暖身。”

    女子应了一声,起身进入屋内,抬眸见着雁岁枝面色发白,目光忧及,神情有些哀戚,心中甚感颤然。

    沈竹音曾听雁岁枝提起过这位女子,是她在怀苍山下山治灾时,从匪寇手中救下的女子,

    沈竹音归京虽没多少年头,但也曾听过尚衣局女官使楚尚宫之名,今这人出现在此,悟然不用想便知是雁岁枝唤人来的。

    雁岁枝给她添了一杯茶,介绍道:“楚姑娘,这位沈大千金是我的朋友,今后在皇城内有关她的讯息,也一并告知给我。”

    楚湘抬眸看了一眼沈竹音,知道她是皇上亲自赐婚女子,但却从不知她与雁岁枝是知交。

    此时见到二人对坐而已,自是有些震撼。

    她颔首施礼道:“下官见过沈大姑娘,适才礼数不周,还请沈大姑娘勿要怪罪。”

    沈竹音抬手不受礼,请人坐下,道:“不必跪了,日后宫墙之事,还得楚尚宫多多关照呢。”

    雁岁枝淡淡一笑,道:“楚姑娘今日来此,事情可是有结果了。”

    沈竹音敲了敲桌子,颇有几分不服气之意,道:“是何事情,让你藏着掖着只托于旁人,而不交由我去办的,快说来听听。”

    雁岁枝面上敛了笑意,问道:“楚姑娘,我让你查的事情说吧。”

    “是,”楚湘微微颔首,恭声道:“太后身边的侍女曲逐艳,是儋州县令曲家之女,家道中落入宫为婢,因才学出众被太后收入麾下。楚湘已查出,她为太后在各妃嫔宫中都安插了不少眼线,包括皇族子弟侍读、朝臣谋士、国子监学监等数十人。不过小姐放心,段世钦在内阁担任大学士这些年,朝堂上也笼络了不少要员。”

    沈竹音缓缓道:“侍读学监谋士,太后养得人真不少。”

    “这些还只是小人物,藏在暗处大手腕才是最难对付的,要论多皇贵妃才真正是求贤诺渴,属于嫌少不嫌多的。”雁岁枝语调轻缓,继续道:“曲逐艳不足为惧,最重要是太后接下来会有何动作,一时难猜,必须得让太后被动起来,我这里才能主导把控住局势走向。你回去后,想办法让段世钦借以皇贵妃之手,把消息传递到圣前。”

    “小姐请讲。”

    “渝国使团入京得来,人皆以为是因豫州疫病一事,前来献贡药物以表邦交,其实不然。那些使者在豫州疫病前,曾暗中约见过国子监祭酒戚大监。其二,散播疫病那几个商贩,明明身强体壮,居然还能染上大周恶疫,一路行商散播至豫州附近四州,这并非是因为他们身染疫疫,而是另有人暗中散播。”雁岁枝淡抿嘴角,道:“这些背后真正四处扩散疫病的人,实是渝国谍者。”

    “什么?”沈竹音略略皱眉,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忍不住问道:“怎么会是渝国谍者?”

    “豫州疫病发于使者入京三月前,单以渝国使团入京时间推算,的确让人觉得矛盾。”雁岁枝缓缓道:“但你想想,提起戚大监进入国子监听学,世人都会想起什么?”

    “曾削皮去黑纹?戚继雨父母本是豫州州地府官,儿时被人贩盖以纹腾拐卖至渝国贫苦人家,幼学之年,才得以认亲归家,而后被父母贡荐入国子监,但却因身纹黑腾不端正被拒,挫怒之下便亲手削皮去黑纹,才得以进入国子监听学,之后仕途便是扶摇直上了。”

    “你想戚继雨年高望崇,是个位低权高的祭酒大监,他暗中私见渝国使者,是不是很古怪?”

    沈竹音点了点头,沉吟着道:“是啊......七年前,渝国敌兵进犯,不久后便发生了琅琊王通敌叛国案,海卓良死谏无果,旧指挥使卸甲自缢,戚继雨随即从监丞调升为国子监祭酒,渝敌紧接败退停战,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难不成......”沈竹音顺着她的话思索着,双眸忽地一亮,惊声道:“难不成戚继雨实际上早已与大渝私通!”

    雁岁枝微微一笑,道:“豫州四州疫病案若只是简单的疫病,太后根本不会如此重视,可太后要掌印大监封名禄彻查。这一趟,他不仅查明了疫病扩散真正缘由,还查到了大渝谍者身上的黑色蝎子图腾。如你所想,他自然也会联想到戚继雨削皮去黑纹那件事,也意识到了戚继雨去掉的那个黑纹,极有可能是蝎子图腾。可彼时戚继雨在皇上面前,还是鞠躬尽瘁的忠君良臣,为了不让皇上知道他当年去掉黑纹是蝎子图腾,早在封名禄调查之前,就已把那些学监杀了。”

    沈竹音轻叹一口气,道:“他这是急了......”

    “没错,杀了那些学监反而更会叫人生疑,”雁岁枝双眸深沉,道:“皇上一向只信人证物证,只要戚继雨让那些学监做假证,说自己去掉是黑色狼纹,封名禄根本不会深查,也不会无凭无据去诬陷......而戚继雨知道自己一旦暴露了会是什么结果,与其惶惶信旁人,倒不如信个死人......”

    “封名禄知道杀掉那些学监的人是戚继雨吗?”

    “知晓了......”

    “戚继雨在这个节骨眼上,杀了封名禄要查证的人,怎会不叫人生疑?”

    “戚继雨隐藏如此之深,行事向来缜密周全,诸多证据被他销毁,要想让他认罪,必须得想办法让他无路可走。”

    “真是奇怪,戚大监既然敢反咬一口,是首辅大人贪污渎职,能这么悄无声息地利用皇贵妃几个亲族作为挡箭牌,莫非是大渝蝎子给他支的招?还有封名禄是如何查出幕后那大渝蝎子的?该不会是你在归京路上,就已在豫州抓住了大渝蝎子,而后把人送到他面前的吧。”

    雁岁枝幽幽道:“归京途中,我本来想将大渝蝎子尸身交由魏姑娘将人押送入京的,后来担心皇贵妃会破釜沉舟,对她......”

    “魏千金是魏贵妃的侄女,魏贵妃又是皇贵妃的人,她怎么会对魏千金下杀手?”

    “有些人被逼到了绝境,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更何况她们蛇鼠一窝,一旦触及利益那淡薄的皇亲血脉又算得了什么呢?魏姑娘本性良善,亦是局外人,还是不要将她卷入局中......”

    沈竹音略略叹息,心口有些闷痛,抬眸看着雁岁枝那深沉眸子,知她对自己利用魏玉淳归京选妻深感歉疚。

    庭外凛冽的寒风擦过那薄薄的肌肤,窥见了少年面上冷薄的一面,炽灼的目光仅是一瞬,便立即收了回来。

    “大明境内到底藏了多少蝎子,必须得有人将他们揪出来,那就由我来吧。”雁岁枝面色平静,语气轻柔,道:“戚继雨忠君为国的伟岸皮囊伪装实在完美,可惜就要撕破了。既然他们拿皇贵妃的人当垫脚石,那就让皇贵妃来反击,对付太后手下这个强劲的肱骨重臣......”

    沈竹音点了点头,道:“这个戚继雨虽说是国子监祭酒,地位不高但职权却大的很,他不仅蒙受皇上重用,更深得太后的信任,单单靠皇贵妃传递消息,能拿的掉他吗?”

    “放心,”雁岁枝饮了一口热茶,浅笑道:“只要他没了太后的助力,就只是个弃子了。加上太后若知道是皇贵妃,将有关戚继雨的情报传递到皇上手中的,定会与她斗个你死我活的,届时八皇子归京路途困难也会少些。”

    “还说我操闲心呢,你比我操的闲心一点不少,如今太后依旧还被戚继雨蒙在鼓里,若叫她知晓了戚继雨是蝎子,恐怕要震怒了。”

    雁岁枝目光细细凝着某一处,道:“棋子么,无非两种结果,纵然我们现在设想占了胜场,但其中还会生出何变故,犹未可知,尚不能托大。”

    一语末了,她转眸望着静肃跪坐在旁侧的楚湘,叮嘱道:“后宫墙内耳目众多,你们抛出线报时,做的自然些,最好是由太子的人,将此情报传递到皇贵妃耳中。”

    “是。”楚湘略略施礼,道:“楚湘谨遵小姐吩咐。”

    雁岁枝手撑着茶桌,面容微倦地望了望外边,疲声道:“出来许些时辰了,今后若有事情,便来此见我,楚姑娘请回宫吧。”

    闻言,楚湘站起身点了点头,未在多言,只身退出了屋舍,从后院山林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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