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中央公园河畔。
半小时的晨跑结束,林许谙疲惫地瘫倒在路边的长椅上,宋加熠到她身旁坐下,递给她一包纸巾。
“明天要不要休息一天?”宋加熠手肘撑着膝盖,侧头看着她一边喝水一边擦汗。
“呼~”林许谙一大口水灌进去,朝他摆了摆手,“不行,我可不能半途而废。”
“偶尔休息一天不会有什么影响的,我看你最近瘦了挺多,这段时间有去医院复查吗?”
“去了,医生说还要继续观察,说了和没说一样。”林许谙平复了下胸口起伏,靠在后面手搭着椅背,突然笑眯眯盯着宋加熠,“不过,我还真不知道我轻没轻,你要不抱起来掂量下?”
宋加熠挑起眉瞟她一眼,“你最好是认真的。”
初春三月,清晨有些微凉,细风丝丝刮过,挠得脸痒。
林许谙弯了下唇角,俯身敲了敲小腿,懒洋洋开口,“我当然说真的,宋加熠,我累,走不动了。”
宋加熠仰头饮一口水,往后捋了下额前头发,站起身走到她身前蹲下,“上来。”
林许谙看着眼前宽阔的、隐约透着流畅肌肉线条的后背,毫不犹豫趴了上去。
回去的路不长,宋加熠走得不快,步伐稳健,林许谙稳稳被拖着,自上而下看他沉默寡言的侧脸。
她从来没有否认过的,就是眼前人出众的相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好看的脸,不论男女,都是极其吸引人的。
宋加熠这张脸孔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很完美,缺点就是太臭了,看着有距离感,如果是陌生人,一般不敢轻易和他对视。
除此以外,林许谙发现了个有意思的现象,那就是宋加熠的耳垂很容易红,他皮肤白,耳朵一红看起来就更明显。
林许谙盯着他耳朵看了会儿,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
“怎么了。”宋加熠后背僵了下,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
林许谙发现他耳朵比刚才更红了。
“宋加熠,你不好意思了。”她用笃定的语气给他下结论。
“林许谙,”宋加熠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你过分了啊。”
“戳一下你耳朵就过分了。”林许谙又戳了下他的脸,“那这样呢,你会发火吗?”
宋加熠没说话,把林许谙重重往上一掂,吓得她差点以为自己要被摔下来,双手瞬间紧搂住他胸前,笑容裂成了惊慌。
哪知宋加熠只是唬她一下,他双臂的力道丝毫没减,依旧将她护得稳妥。虚惊一场之后,林许谙注意到他嘴角那抹没忍住的笑意,气得直“嘶”。
但这招也算管用,林许谙不敢再搞小动作,生怕宋加熠再来刚才那么一下。他个子本就高,在他背上稍微一晃,林许谙就怕。
睚眦必报。她在心里愤愤想。
将林许谙背到公寓楼下,宋加熠将人放下,往楼上扫了眼。
“一个人上楼总没问题吧。”
林许谙听出他语气的戏谑,赌气地没理他,轻哼一声扬起下巴往单元门内走去。
“诶。”
宋加熠在后面懒懒叫她。
“又干嘛。”林许谙心不在焉回头。
“说真的,明天要不要放天假,”宋加熠优越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更耀眼,“替你掂量过了,挺轻的。”
“我谢谢您,”林许谙嘴角压不住,“自己想偷懒直说。”
阳光照在公寓单元门的玻璃上,反射得有些刺眼。
宋加熠看着林许谙走进去,直到她身影不见。
林许谙上了楼,走到客厅的窗边,平静的双眼往楼下看去。宋加熠还站在楼下,正低头看着手机。与此同时,林许谙手机刚好响了一声,她拿起来看。
是宋加熠的消息。
他发来了一张照片,是清晨山顶上的日出。
林许谙看着那张照片。
-好漂亮。
消息刚发出去,她回过神,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宋加熠又发来一句话:喜欢?那明天一起看日出吧。
林许谙眉头拧在了一起,没等拒绝,宋加熠紧接着发给她一个位置。
她一阵无语,不知说什么,最后发去一个句号。
宋加熠秒回:劳逸结合,省得让人诟病是偷懒。
林许谙直接把手机扔到了沙发上,叉着腰,气呼呼看着楼下那个身影。
这个宋加熠,真是一点亏也不吃!
那人似乎抬起头笑了下,转身往小区外走去。
林许谙捏着拳头,恨不得隔着空气把他锤扁。这回好了,本来好好的晨跑,因她一句话,变成爬山了。
她最讨厌爬山!
-
宋加熠一连熬了好几个大夜,手中的案件在这段时间基本处理得差不多了,今天下午正常时间下班,没来得及吃口晚饭,他直接开车赶去机场。
房爱玲下午三点半的飞机,马上落地江锦,一个小时车程,宋加熠到达时刚好能接到人。
路虎车在高速公路上疾行,远处的天边是一望无际的夕阳。
宋加熠听着上次林许谙分享给自己的歌单,半开的车窗外,有风钻进来不断吹着他头发。
音乐节奏轻快,宋加熠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
时间掐得正好,京城飞江锦的飞机已经落地,房爱玲走到出口,一眼看到在外面等候的宋加熠。
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宋加熠转身往前走,房爱玲推了下眼镜,看着他的背影没多说什么,母子二人一前一后走入停车场,上了车。
“这么久没见,怎么也没什么话和我说?”
“前几天不是打过电话了。”
“你这孩子,”房爱玲坐在后座,看着前方后视镜中宋加熠漠然的脸,“就算是生我的气,也不至于过了一年半载还记着,打算跟你亲妈冷战到什么时候?”
宋加熠目光淡淡往后视镜中一飘,“你当初走的时候,也没见像现在这样,这么想和我多说几句话。”
房爱玲被他一句话堵住。
空气凝固了几秒,宋加熠感受到她情绪有些低落,稍微和缓了语气,“这回回来,打算待多久?”
“不一定呢,我这才刚来,你就已经迫不及待赶我走了?”
“我没这么说,”宋加熠悠闲道,“这不是怕你国外那小男朋友惦记,天天催你吗?”
“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个亲儿子如果能有Allen对我一半上心就好了。”
宋加熠有点头疼,论不上心,他居然有被房爱玲倒打一耙的那天。
宋加熠从小在单亲家庭中长大,母亲房爱玲要养两个孩子,平时生活基本都被工作填满,很少回家。
房爱玲是典型的女强人,即便和老公很早离婚,也一个人撑起了自己的家。二十年前,一个女人敢下海创业是件非常有魄力的事,房爱玲做了,而且做出了成绩。
她最早是开服装辅料工厂,赚到钱后投资了房产,后来房市一路走高,房爱玲的资产数倍增长,如今早已财富自由。
细数过去那些年,他们母子就没有多少长期相聚的时间,大多数都是因为房爱玲太忙。宋加熠八岁那年,宋如灿五岁,房爱玲在海林买了套大房子,把兄妹二人从老房子接过来,两个小孩住在空旷的大房子里,妹妹晚上总做噩梦,哥哥就在旁边守着,等她睡着自己再睡。
房爱玲晚上偶尔也会回家,累得过分的时候,她脸都不洗直接倒头就睡。看到一脸疲惫的妈妈睡得安稳,宋加熠也不会去打扰,虽然他也知道,第二天醒来,妈妈的房间又会是空无一人。
宋加熠其实没怨过房爱玲,他能理解她的不易。即便她缺席了自己大多数的人生,但也让他们兄妹过上了比很多人都优渥的生活,这已经是很多父母做不到的事了。
导致母子二人关系变差的原因不是房爱玲疏于对他的关心,而是她太爱谈恋爱了。没错,房爱玲这种事业型女性,也会有恋爱脑的时候,而且不止一次,虽然她嘴上不承认。
房爱玲年轻时是个不苟言笑也不会打扮的女人,当时宋加熠父亲和她结婚,也是看上她能赚钱的本事。后来宋父与她离婚给了她不小的打击,但她性子坚强,没过多沉湎在伤心里,一心扑在事业上。
女人一旦有了钱,就是无数男人梦寐以求的顶级资源。房爱玲的工厂有不少想搭上她的年轻小伙子,她虽然在事业上杀伐果断目光长远,但在感情上没有多少经验,很轻易就被别人的甜言蜜语唬住。
宋加熠还记得她第一次带男友回家时的场景,那男的看起来比他没大多少,居然油嘴滑舌地叫他妈“宝贝”,气得宋加熠想上去给他一拳。
碍于房爱玲在旁边一个劲给他使眼色,宋加熠忍着不爽没发作。
后来有一天,小男友骗了房爱玲很多钱跑了,她很伤心,一个人在房间里待了一整天。兄妹两个很担心她,怕她想不开。谁知第二天早上,房爱玲就恢复了正常。几天后,她又和新的追求者谈起了恋爱。
宋加熠记不起在他成年后,房爱玲究竟有过多少个男朋友,他不会管她的私事,但不代表会容忍那些不知好歹的男人算计房爱玲。
从小到大,房爱玲不着家,不管他们兄妹,宋加熠从没和她发生过争执,但自从她开始频繁恋爱后,母子二人的关系一度很僵。
房爱玲这人大方,包容心强,耳根子软。当宋加熠说那些男的不过是图她的钱时,她丝毫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我这把年纪,长得又不国色天香,人家不图我钱能图我什么?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本质是交换,他们图钱,我图情绪价值,各取所需,情理之中。”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没人会管你,可每次分手时伤心得躲起来哭的人又是谁?”宋加熠无情戳破她。
房爱玲嘿嘿一笑,“没办法,女人嘛,情绪敏感是我们的劣根。”
宋加熠今年二十九,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因为妈妈谈了场恋爱就生气的少年,相比期待她将更多的关注和时间留给自己,现在的他,更希望她能过得快乐。
所以,即便当初房爱玲决定和外国男友到国外定居,他也没有阻拦。
或许他们母子这辈子缘分注定浅薄,但血缘是斩不断的联系,在宋加熠的心里,不管他们联系的多与少,她都一样重要,毕竟如果没有房爱玲,自己和妹妹不会健康长大。
疾行的车内,房爱玲看腻了外面夜景,百无聊赖地对前面开着车的冷酷儿子开口。
“最近找没找对象呢?”
宋加熠抿着嘴,一时没回答。
房爱玲看他这反应,马上坐直了身子。
“呦,真有情况了?”
前方堵车,宋加熠慢慢踩着刹车,将车子停在一众车潮之后。
“还不一定呢。”
“唉,是别人追你,还是你追人家啊?”房爱玲来了兴致,半框眼镜后弯着的眼睛转了转,“不过就你这样,主动追求别人的事应该做不来,我说儿子,你都这年纪了,差不多的就和人家试试,别老像以前那样端着,再给人家姑娘弄得没信心了。”
宋加熠想说他现在何止是不端着,都快白给了,奈何对方太琢磨不透。
“什么时候把那姑娘带来我看看。”房爱玲见他这表情,猜出他对那位也上着心呢。“你也是时候考虑终身大事了,不过恋爱呢也不能随随便便谈,必须要为结婚做打算,我告诉你啊,我挑儿媳妇的眼光可是很苛刻的,你必须给我找个正经姑娘。”
房爱玲说这话不是开玩笑,她这大半辈子打下来的江山还要指望自己这俩孩子呢呢,外人替她照看她始终不放心。现在宋加熠做了警察,宋如灿开了酒店,兄妹俩谁都对她的生意不感兴趣。房爱玲愁的不是一两天,但转念一想,如果宋加熠结了婚,找了个自己顺眼的儿媳妇,那她好好培养自己的儿媳做接班人也不是不行。
“着什么急,”宋加熠自然不知道房爱玲心中所想,他想到了另一件事,嘴角不可抑制地翘起,“你肯定喜欢她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