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亲

    待波平浪静,堂外风光正好,绿荫盈盈。

    洛铃心连忙提着衣袍,往外追去:“侍郎大人,吴大人留步。”

    吴澜站定廊下,微微回眸,淡笑:“哦,陆大人,有何贵干?”

    洛铃心理了理衣袂,拱手谢道:“吴大人,适才多谢你为我解围。”

    吴澜俊秀的脸庞一红,摆手笑道:“这没什么。看到你,就想起当年的我,总觉得帮了你,就是在弥补当年受尽委屈,忍气吞声的我。”

    “啊。”

    洛铃心抬眸看他,隐约觉得他与自己同病相怜。

    吴澜拍了拍她的肩,沉声道:“不过你比我勇敢多了,但是我还是要说,伴君如伴虎,忠言诤言都要适可而止啊,陆大人。”

    “我刚刚是说错什么话了吗?”

    洛铃心佯装懵懂,轻声反问。

    “孟氏草莽起家,当了将军又封王,族谱杂乱,你其实含糊带过,也无可厚非,但乌横王的情史,你着实不该深入挖掘。”

    吴澜左顾右看,确认无碍,才拉过她,低声道,“当今太后,天子的生母就姓柳。乌横王可是她的兄长啊!”

    “啊!我一时激动,竟然忘了。”

    洛铃心恍然大悟,暗叹好险,差点就剑走偏锋了。

    “冒犯天威,圣上宽宏大量,饶你一次,可不代表还有下次,切记。我先走了。”

    吴澜告知完她,便疾步离开。

    洛铃心怔愣原地,掐着下巴,沉思。

    哎,这官路真难走啊,想升官要靠嘴,掉脑袋也是因为一张嘴!

    *

    祥光影里,盛帷之下,宫室华美,金雕玉砌。

    点香的宫女小心翼翼盖上香炉,顷刻便见一缕袅袅白烟,悠悠升上美轮美奂的屋梁。

    正侍奉太后的瑾贵妃,掩鼻蹙眉:“今年南越进贡的香料,真是难闻。”

    太后半躺榻间,凤眸微眯:“哀家也觉得不若以往的甘醇了。”

    “这些香薰,闻来闻去,也就是这些味道,一点新鲜劲也没有。”

    瑾贵妃抱怨道。

    余光瞥见身畔的段越呆愣不语,盯着那香炉失神。

    不免困惑询问他:“弟弟,因何发神呐?”

    “哦,姐姐。太后娘娘。”

    段越忙回眸,稍显局促地看向二人。

    “你小子是有心事?”

    瑾贵妃揣测道。

    “……没有。”

    段越低眉,淡定摇头。

    “那你怎么一副思春的模样?”

    瑾贵妃笑吟吟打趣他。

    “……”

    段越耳根迅疾红透,躲闪低眸。

    太后一目了然,和蔼笑道:“哀家看啊,越儿年纪也不小了,该让你皇帝姐夫为你指一门亲事了。”

    “啊,太后,万万不可啊。”

    段越惊得猛然抬头,双手并用地拒绝。

    “有何不可?”

    正巧此时,赶来寿安宫的天子听闻此话,也笑着回应道。

    “你将那女子的家世报上来,朕这就命礼部筹办聘金……”

    “陛下,快别调侃臣了。”

    段越起身参拜,顺道婉拒。

    “……”

    歌舒朗笑而不语,淡淡抬手,示意免礼。

    “陛下,今日怎得空来哀家这处?”

    太后静静看着他问安,眼神中多有疑思,便猜到他有话与自己说。

    “母后,切莫多心,是儿臣看望来迟了。”

    歌舒朗恭顺垂眸。

    太后挥挥手道:“那越儿先陪你姐姐去御花园转转吧。你们姐弟感情深厚,这么久未见,想必有许多话要说,快去吧。”

    “是。”

    段越点头应道。

    引着恋恋不忘回看天子的瑾贵妃默然退出。

    太后随即也屏退了身边的人,冷淡道:“陛下,想说什么,此刻便可畅言了。”

    歌舒朗忧心忡忡,上前道:“母后,儿臣欲派祇峣侯带兵赶往边境支援竞王……”

    “不准!”

    太后疾言厉色打断他的谏言。

    天子蹙紧眉心,语带恳求:“母后。十九王叔与儿臣自幼情深义厚,如今他陷危边境,儿臣怎可坐视不管?”

    “再者,竞王封地失守,北蛮大军攻入中原,于国之根基更是有损啊!”

    他言辞深沉,太后却是无动于衷。

    “哼,一个差点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怎配你如此厚爱?”

    “你的王叔如今只有乌横王一人。让竞王在封地自行处理,不得再无诏入京。”

    天子不甘放弃,再劝:“母后……你不能因为过往旧事和一己私情而行极端之策啊。”

    “哀家的皇儿啊,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啊。”

    太后对他面露无奈,叹道。

    “竞王的母亲曾经为了争夺太子之位,不惜陷害你的父皇。”

    “其后你父亲快要登基之时,她的心腹臣子贺流景,却提议你去乌瓮当质子,害得我们母子二人分别八年之久,差点就天各一方了,你怎么还能为十九子说情呢?”

    “……”

    念及往事,歌舒朗确实无话可说。

    他的沉默,让太后微微动容,低了眉,深深凝视他。

    “当时若不是哀家的义兄,如今的乌横王孟洪,率兵直入敌国军营,九死一生救你返朝,你还能当得上今日的天子?”

    天子抿了抿唇,嗓音艰涩:“那也不全然是乌横王叔的功劳啊,闻家三代忠臣的协助,同样功不可没!”

    太后冷冷漠视他的补充,臻首道:“哼,反正现在的你,还是别惹你王叔生气为好。竞王,最好是避而远之,才能相安无事。”

    “……好,儿臣再考虑考虑。”

    静默半晌,天子无奈妥协,垂头丧气离开。

    *

    晚间,箬兰苑内花眠叶梦,檐灯下,飞蚊振翅,扑火欲焚。

    屋中,叶芷筠轻轻点上驱蚊的香薰,坐回桌边,拾起针线,绣着鞋垫。

    想着过几日就是铃心的生辰了,她一腔孤勇来到京城,风尘仆仆,如履薄冰。

    该给她做一双新鞋,裁一身新衣裳,彻底改头换面了。

    叶芷筠太过专注,以至于没有察觉到有人悄悄推门进来。

    闻霆深夜回府,对自己的妻子恋恋不忘,转身便来此看她。

    此刻见她在灯下熬夜绣着鞋子,心中顿时感动。

    他想着过些时日便是自己的生辰了,她应该是给自己熬夜做的。

    便没有出声打扰,而是倚在门边,静静地望着她娴静美好的模样。

    叶芷筠隐隐觉得不太对劲,余光轻轻瞥向门扉。

    “啊,侯爷。”

    她下意识将针线材料往桌边藏,惊慌失措地看着对方。

    “你,你怎么突然又回府了呢?”

    闻霆瞧见了她这副心虚的神态,以为是她想在生辰那天给自己一个惊喜,所以才躲躲藏藏的样子。

    便也没有拆穿,自然而然地上前去:“想夫人了,回来看看。”

    “……”

    叶芷筠扯了一抹苦笑,忙上前伺候着他。

    心里嘀咕着:不是说要走好几个月吗?怎么还没出发?难道边境有了新的变故?

    “侯爷白天日理万机,晚上就该好好休息,何苦还来妾身这边磋磨时间呢……”

    她温顺贤良地说着体谅的话。

    柔柔的嗓音里满是心疼的意味,落在闻霆耳朵里,很是受用。

    他心情舒坦,脸色缓和道:“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他有意与她亲热温存,自然地配合着叶芷筠为他宽衣的动作。

    “……”

    叶芷筠急忙从他身前绕去身后,脱着外袍。

    闻霆看不见她的神情,这当下的沉默更令他觉得有些怪异。

    他忽然想起了上次在街边撞见她落泪的愁容,心中还是困惑。

    便冷不丁地开口:“有件事,本侯还没问你呢。那日三甲游街,本侯在金巷看见了你……”

    “啊……”

    叶芷筠当即震神,惊恐得汗毛倒立。

    她僵硬地停住了手,眸光直直地盯着地面看,为自己找寻辩解的话语。

    岂料闻霆主动回身来,淡淡笑道:“往日也不觉得你这般爱凑热闹啊。”

    他这才注意到叶芷筠的异样,神色苍白,眼神闪烁,仿佛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藏在心中。

    闻霆不禁皱眉询问:“你怎么了?脸色突然这么差……”

    叶芷筠心中懊恼,后悔不该在洛铃心错过她的那一瞬间摘掉帷帽。

    “呃,妾身……”

    她支支吾吾,脑中一片空白,急得双颊一片绯红。

    “放心,本侯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

    闻霆以为她是想起之前被禁足的事情,才如此反常,目光变得安抚柔和不少。

    “侯爷。”

    叶芷筠不解看向他。

    但闻霆忽然吃醋地问:“不过你要告诉本侯,你觉得是探花郎好看,还是状元郎好看?”

    “……”

    叶芷筠气息急促了不少,紧紧捏着手心。

    她飞快思考,又迅速冷静。

    最终心生一计,害羞似的别开脸,小声低语:“妾身认为……侯爷,无人可以媲美。”

    “哈。”

    闻霆虎眸一亮,心生愉悦。

    “你倒会说……”

    他抬手摸向她的鬓发,亲昵而炽热。

    察觉男人的意图,叶芷筠低眸,急道:“侯爷,妾身来月事了,不方便的……”

    “……是嘛。”

    闻霆眼中的亮光顿时黯淡下去,略显失望。

    彼此关系缓和这么久了,她居然还没有身孕?

    虽然孩子的事情急不得,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妻子早已为别的男人孕育后嗣,自己的子孙却还渺茫,他不由怔愣,心中难过。

    “侯爷,歇息吧。”

    叶芷筠出声提醒,姿态柔婉。

    “嗯。”

    闻霆不好再说什么,瞥了眼桌上的鞋垫,他心满意足躺上床榻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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