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安国侯振袖一甩，当即回绝。
“傅家百年清誉，岂能容兄死妻继的禽兽之行！”
“那我的卓儿该如何？”老太君当横握起凤头杖。
杖头依然直对着穆蓉，“清誉？卓儿若没了，明日我便去祠堂撞柱，你自己掂量！”
安国侯亦是顶着孝子的名头，只能双膝跪下，再劝道，“母亲，蓉儿是武儿的妻啊，改嫁次子，这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姜氏拭着泪，瞥了眼毅然跪在脚边的穆蓉，也缓身跪下去。
“老爷，蓉儿在府里照顾孙儿，可她跟武儿从未谋面，其实还是处子身。”
穆蓉在一旁听着，傅家可真是一张好牌，都不曾谋面，就让人嫁过来。
还替这傅修武养孩子？
傅家究竟是使了什么手段！？
安国侯背过身去。
“不成！大岳最重礼法！若让人知晓，参我一本□□悖礼，这吏部尚书的位置还坐得稳吗？！”
此时歪在床上的傅家三公子傅修倔也酒醒了几分。
虽然还晕着，站不起身，但也听懂穆蓉要为二哥冲喜的话。
他捂着半边脸看向穆蓉，“蓉儿嫁我吧。我保证不打你，夜夜只亲你。”
痴笑间眼底猩红，显然药效未退，“蓉儿，武哥的铠甲还留着呢。你穿上，我替他洞房呀！”
“畜生！混账！”安国侯气不打一处来，抬起袖子又是一掌。
穆蓉此时抬起下巴，脖颈线条如引颈就戮的天鹅般凄美，柔声道，“不嫁二叔，改嫁三叔，便不怕被世人取笑了？”
“父亲，天师可是曾说过，二嫁妇冲喜，可压凶煞这样的话？”
“你怎么会知晓？！”安国侯一时心乱，一步踉跄重心不稳，幸亏小厮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他。
哼，怎么会知道？
身死后作为幽魂，为查溯燕关一事，她翻阅过珍藏阁里每一卷记载。
珍藏阁里荒诞无稽的天师笔录竟是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天师的荒唐神算，她自然是一个字都不信。
然而，无需作答。
呵呵，因为这种话，即便荒诞，有人信就好。
见安国侯开始动摇，穆蓉绷直要上扬的唇角，缓缓垂下眼眸，只安心静候。
果然，对安国侯的失神，知子莫过母，老太君一眼就能看穿。
老太君珠黄眼中闪过一道光，“宁泽，她说的可是真的？难道是武儿的魂灵附在她身上？！”
安国侯叫傅宁泽。
他清楚现在已经来不及隐瞒。
因为当初为劝老太君娶穆蓉，深知老太君迷信，顺嘴提了句选穆蓉是武儿在天之灵的感应。
“母亲！您这是逼儿子做悖逆人伦之事啊！”
凤头杖嗙一声落在安国侯身旁。
老太君推开身旁的大丫鬟，徒手按在安国侯肩膀上，“什么人伦，够了！我在问你，到底是不是真的？”
年过半百的安国侯还是默默点了点头。
一旁的姜氏这时赶紧随口道，“二嫁妇，压凶煞。这话姜家商铺里也流传过。”姜氏是皇商，民俗之物的确也多。
安国侯低着头没再接话，心中叫苦：姜氏唯恐这家不够乱，老太太也以死相逼，真不能这么闹腾下去。
此时，姜氏抽搭着跪在老太君脚下，见老爷没再反驳，她往安国侯旁边挪了挪。
“老爷，蓉儿若冲喜成了，卓儿醒过来皆大欢喜。总好过由着被屈儿糟蹋，蓉儿也只能是个殉节未亡人啊。”
婆婆姜氏也是皇家商户人家出身，此时道理上似乎也在为穆蓉说话。
她明明知道穆蓉被折辱已非一日两日，反倒是恨她勾引了她的好儿子。
她深知穆蓉整日爱哭，心想：今日冲喜不成，正好让侯爷把她也卖了。
把这狐媚子打发去青楼，省得她好好的儿子再被她勾引！
此时穆蓉在一旁字句听得清楚。
呵，殉节？！
这可是打得一把好算盘！
身为女子，为保清白无处伸冤，只能三番五次自寻短见。
这姜氏同为女人，不但不管好自己的儿子，还厚颜无耻恶人先告状。
本来由着姜氏劝下去，她即使不用再开口，也能做上这冲喜新娘子。
但穆蓉还是替这副身子的原主咽不下这口气。
她压下声音，故意顺着姜氏道，
“母亲说的是，蓉儿这条命如果能为世子冲喜，也算不白活一遭。不然，害了三叔也害了傅家名声。”
“瞧瞧，难得蓉儿是个懂事的孩子。”
安国侯作为一家之主，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儿他自然不予理会。
但这时，当着宾客，话说到明面上，不能装作听不见。
他转身怒瞪姜氏，调转矛头道，“你早就知道老三对他的亲嫂嫂心怀不轨却不制止？简直教子无方！”
“够了！”老太君捶胸跺足道，“教子无方？你也配说别人？若是卓儿醒了，根本不用你们教。卓儿还在等着呢。”
安国侯被妻子和母亲左右挟持，他也是心里偏袒次子。
只是冲喜一事，从一开始他便并非全信，为着老太君又不得不做。
堂堂安国侯府，闹出未亡人改嫁之事，实在不雅。
他表面左右圆场，心中始终不肯。
老太君着急，新娘子已经吓哭逃跑，再找个代替的根本来不及。
过了今日，今岁就再无良日可择！
眼前的穆蓉正好又是天师预言的最佳人选！
仿佛看见心疼的孙儿又重新站起来给她敬茶，老太君一刻也等不下去，催促道，“宁泽，你倒是执拗什么？若卓儿今夜娶不上妻，人没了，我这把老骨头也不活了！”
穆蓉看出傅家老爷子的纠结，主动跟老太君叩首，声音轻颤道：“老太君，蓉儿身为傅家人也只是想尽一份薄力。蓉儿愿起誓，若世子不醒，明年父亲再择佳人冲喜，蓉儿毫无怨言。或为妾，或休妻，任凭处置。”
穆蓉语出惊人。
自愿为妾？！
任凭处置？！
众人瞠目结舌，对视后都齐刷刷看向傅家之主安国侯。
显然，此时此刻没有什么能比让世子醒来更重要。
姜氏转头瞥向穆蓉，狠狠咬了咬牙，恨不得今夜就把她送走的心思更加露骨，嘴上跟着劝道，
“老爷，吉时快过去了！求老爷定夺啊！就照蓉儿说的试试吧！”
安国侯内心也在掂量，即便他不信冲喜一说，也难免动摇。
拿长子的未亡人来安抚老太君未尝不可，虽然也有一瞬觉得对不住长子长孙。
但他更清楚，当初与赵家订下婚约为傅修武续贤时，已经得知长子命留边关。
这个儿媳，不是长子选的，根本就是他一个人定下来的。
穆蓉温顺好拿捏，来傅家后孝顺懂事，是个不二人选。
与其留着她在家里，再闹出丑闻，不如真让她服侍次子，也是件省心事儿。
安国侯主意已定，才缓缓起身，俯身看着穆蓉道，“蓉儿，你已是傅家的人。委屈你了。”
老太君喜上眉梢，“快！快去为蓉儿更衣。”
“今夜月圆，阴气最盛，正是好时候！”
一旁的姜氏跟嬷嬷们也催了起来，“都动作快些！别误了吉时！”
众人七手八脚为穆蓉换上新娘子喜服。
何止是好时候！
简直天赐良机！
【子时还没到呢，都这么积极！】耳畔的鸟妖也跟着诡笑。
穆蓉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一身鲜艳的红色嫁衣，忍不住暗自勾起唇角。
虽然这一刻早已迫不及待！
然而她再抬起头时，迎上这一大家子无比期待又虚伪的目光，只微微红着脸乖巧地回了一句话。
“是，蓉儿一定尽心服侍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