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怒

    长公主行事雷厉风行,她手下的嬷嬷更是深谙刑讯之道。

    那两个宫女被带入长公主的私帐,起初还咬紧牙关,涕泪横流地喊冤。

    然而,几样不见明伤,却足以摧垮意志的手段下来,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她们的防线便彻底崩溃。

    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郭丽娘如何吩咐她们假借长公主名义,将赵盈诱出营帐,又如何将其推下山坡的经过,详详细细地招供了出来,画押签字,一应俱全。

    拿到供状,长公主凤目含霜,片刻未停,即刻命人押上两名面如死灰的宫女,径直前往圣上所在的主殿。

    殿内,圣上刚处理完今日的政务,正欲歇息,便见长公主一脸寒冰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被缚的宫女。

    他心知必有要事,坐直了身子。

    “皇姐此时前来,所为何事?”圣上问道。

    长公主也不多言,直接将那两份墨迹未干的供状双手呈上,并说明了今日赵盈被人推下山,以及她与徐竞行遭遇狼群的事。

    圣上接过供状,越看脸色越是阴沉,看到最后,已是面沉如水,握着供状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猛地将供状拍在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混账东西!”天子之怒,令帐内空气瞬间凝固,“去,把那个逆女给朕带过来。”

    内侍不敢怠慢,连忙领命而去。

    不过多时,三公主被带了进来。她显然来得匆忙,发髻稍显松散,脸上还带着被惊扰的不悦。

    然而,一进帐内,她便感受到那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再看清跪在地上的两名宫女,以及父皇那铁青的脸色,和姑母冰冷的目光,她心中猛地一沉,知道东窗事发了。

    但她自恃深受宠爱,仍存着一丝侥幸。

    她强自镇定,脸上挤出一个娇憨的笑容,快步走到圣上身边,如同往常一般想去拉扯他的衣袖,声音甜腻地撒娇。

    “父皇,这么晚了唤儿臣来何事呀?是谁惹您生气了?可别气坏了身子……”

    若是平时,圣上或许会吃她这一套,但此刻,证据确凿。

    想到她因为一点小事,就要置人于死地,竟如此胆大包天,行事狠毒,那点慈父之心,便被怒火烧得所剩无几。

    “跪下!”圣上一声厉喝,如同惊雷炸响在殿中。

    三公主被这疾言厉色吓得浑身一颤,笑容僵在脸上,下意识地屈膝跪倒在地,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真实的惶惑。

    “父、父皇……”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圣上将那份供词狠狠掷到她面前,“指使宫人,诓骗赵盈,把人推下山坡。你可知这是何等行径?

    若非徐竞行去寻她,她此刻早已葬身狼腹。你……你怎敢如此恶毒!”

    三公主看到供词,脸色瞬间煞白,但嘴上仍强自辩解。

    “父皇明鉴,女儿没有。定是这两个贱婢受人指使,污蔑女儿。女儿与赵姑娘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

    她说着,泪珠已在眼眶中打转,显得委屈至极,“定是有人见不得女儿得父皇宠爱,故意构陷。”

    “构陷?”长公主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你的意思是,本宫与钧儿,还有徐竞行、赵盈,连同这两个在你身边伺候的宫女,合起伙来构陷于你?”

    三公主被长公主的目光慑住,一时语塞,只能反复道:“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做……”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圣上见她毫无悔意,心中怒火更炽,“朕平日就是太纵容你了,才让你变得如此无法无天,视人命如草芥。”

    长公主一步步走近,裙裾拂过光洁的地面,寂静殿中只闻她冷冽的声音。

    “好一个‘无冤无仇’。”

    她停在瑟瑟发抖的三公主面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

    “你身为天家公主,食万民供奉,当知公主封号不是让你作威作福的令牌,而是悬在你头顶的一柄剑。

    你享万民奉养,锦衣玉食,一言一行当为天下女子表率,谨言慎行,贤德明理。可你呢?”

    长公主的声音陡然转厉:“为一己私怨,竟敢假传我的命令,把人诓骗出去,行此构陷杀人之举。

    你今日可以因一时不快害赵盈,明日是不是就敢害其他宗室?或者祸害朝臣?

    他日若有人忤逆你,你是不是连这江山社稷都敢拿来泄愤?”

    三公主被她问得浑身发抖,泪流满面,“姑母,我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长公主毫不留情地打断,“只是觉得她碍了你的眼?只是觉得无论做什么,你父皇都会原谅你?”

    她转向圣上,肃容道:“圣上,今日之事,看似是小女儿家的争风吃醋,实则是她目无王法、心无敬畏。今日若不严惩,他日必酿大祸。”

    三公主被长公主这一番诛心之言,问得心神大乱,尤其是那句“江山社稷”,更是如同惊雷炸响在她耳边。

    她终于意识到,今日之事绝非往常撒娇耍赖,便能蒙混过关的小打小闹。

    姑母是动了真怒,而父皇的脸色,也是十分的难看。

    强烈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透不过气来。

    求生的本能让她急于寻找一个脱罪的借口,一个可以承担父皇和姑母怒火的目标。

    电光石火间,一个名字跳入脑海。

    “父皇,姑母。”三公主猛地抬起头,涕泪交流,声音因恐慌而尖利,“是…是郭丽娘……都是她!是她唆使儿臣的!”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速极快地辩解,将所有过错都推卸出去。

    “是她一直在儿臣耳边说赵盈的坏话,说赵盈狐媚,勾引徐竞行,不把儿臣放在眼里……也是她说,要给赵盈一个教训,都是她出的主意。

    她说上林苑有个地方有狼群出没,于是让人假传姑母命令,把赵盈骗出去,还有……还有推人下山,都是她吩咐宫女去做的。

    儿臣……儿臣只是一时糊涂,听信了她的谗言啊……父皇。”

    她哭得浑身发抖,伏倒在地,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和蒙蔽。

    圣上闻言,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失望,也有探究。

    他并未立刻表态,而是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眼神仿佛早已看穿一切。

    圣上看着伏在地上,哭得几乎脱力的三公主,与平日里那个娇俏明艳的女儿判若两人。

    听着她声声泣血,将罪责尽数推给旁人,他心中那根名为“父女之情”的弦被狠狠拨动,一丝不忍终究漫了上来。

    终究是自己宠爱了多年的孩子……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细微的喧哗,随即内侍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启禀陛下,汪嫔娘娘在殿外求见。”

    圣上眸光一沉。

    汪嫔是三公主的生母,此时前来,目的不言而喻,无非是听闻风声,赶来为女儿求情脱罪。

    若是平日,他或许会念在母女情深见她一面。

    但此刻,他正为三公主的恶行与推诿烦心,汪嫔的到来,非但不能平息怒火,反而更像是一种变相的施压与纠缠。

    他需要冷静,也需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清醒。

    “告诉她,朕现在没空见她,让她回去。”圣上声音冷硬,不容置疑。

    内侍连忙应声退下传旨。

    圣上的目光重新落回三公主身上,那刚刚升起的一丝不忍,被她眼中残存的侥幸,和推卸责任的怯懦冲散。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指着殿门的方向,声音疲惫却带着不容违逆的威严。

    “你也给朕滚出去。回你自己的宫殿好好思过。”

    三公主如蒙大赦,几乎软倒在地,被两名宫人搀扶着才勉强起身。

    她泪眼婆娑地偷觑了一眼父皇,见他面色依旧阴沉,不再看自己,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一松。

    她以为,父皇盛怒之下将她唤来,如今训斥完了,让她“滚出去思过”,便是雷声大雨点小,此事就此揭过了。

    毕竟,赵盈不是没死么?徐竞行也好端端的。

    自己终究是父皇宠爱的女儿,他还能为了一个臣女,真把自己怎么样不成?

    想到这里,她甚至生出几分委屈,抽噎着行了个礼,在宫人的搀扶下,脚步虚浮地退了出去。

    帐帘落下,隔绝了她略显狼狈的背影。

    殿内一时间只剩下圣上与长公主姐弟二人。

    长公主静立原地,并未因圣上让三公主离开而有任何表示。

    她了解自己这位皇弟,若他当场大发雷霆,重重责罚,那怒火发出来也就罢了。

    反倒是现在这般压抑着,将人轻飘飘地挥退,才意味着他真正动了怒,并且在心中权衡最严厉的惩处。

    果然,良久,圣上缓缓开口,声音带着疲惫和沉痛。

    “皇姐是否觉得,朕太过宽纵这个逆女?”

    长公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步上前,将地上那两份被圣上掷下的供状一一拾起,仔细抚平上面的褶皱,动作优雅而从容。

    “圣上是君,亦是父。舐犊情深,可以理解。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公主?

    今日她敢假传我的命令害人,明日就敢假传圣旨。今日目标是赵盈,若他日有朝臣、甚至……手足碍了她的路呢?嫉妒与狠毒一旦生根,若不及时铲除,必成参天毒树。”

    她顿了顿,看向圣上晦暗不明的脸色,继续道:“今日她看似认罪,实则毫无悔意,只知推诿狡辩。

    郭丽娘固然可恨,但若她自己心术端正,又岂是旁人能轻易唆动的?她将一切推给郭丽娘,不过是断尾求生,其本性之凉薄,可见一斑。

    陛下此刻的不忍,非是爱她,实是害她,更是埋祸于将来。”

    圣上默然不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御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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