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萝这回并非是独自一人赶来，还带了几个干办，她留下干办在外头协助莫士元，独自闪身进了偏殿，和净慧交起手来，“红绫你先去休息，这里交给我吧。”

    段红绫终于松了一口气，把手里的长鞭收好，拖着右腿缓缓走出偏殿。辛萝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如今有她在，自己便终于可以放心了。

    莫士元在殿外守着，见她出来后马上扶住她问道：“大人，你没有受伤吧？”

    “就是脚上有点疼，”她摇了摇头，一屁股坐在台阶之上，捏了捏右脚的脚踝，又看了看四周，“对了，平安去哪了？”

    “大人，我方才让平安回武德司找邢大哥了，想必很快县衙的衙役就能到了。”

    段红绫点点头，吩咐那几个干办守好十方寺的大门，不许任何一个人出去，另外还要将十方寺内的所有人都召集在一起，等候孙捕头过来。

    偏殿内除了那七八个倒在地上的沙弥，便只有净慧与辛萝，二人都是用剑之人，剑法剑意虽不同，可大体上的招式总是相似的，二人打得极为激烈，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来。

    二人缠斗许久，净慧终于是落了下风，剑招开始慢了下来，辛萝不敢掉以轻心，仍然继续发起攻势，向净慧身上各处要害袭去。净慧抵挡不及，干脆往殿外逃去，闪身飞上了屋顶，辛萝也赶紧追上去，二人又在屋顶上继续缠斗。

    就连莫士元这种不会武功的，也看出来净慧的颓势尽显，心中终于是安定不少。坐在他隔壁的段红绫，正一言不发地看着屋顶，脸上挂起一抹担忧，“十方寺的所有人都召集起来了吗？”

    她面前的干办回道：“还有几人在厢房内收拾，其他人都已经安置在大雄宝殿之中了。”

    段红绫点点头，“你快去把剩下的人都护送到大雄宝殿里。”

    那干办领命而去，将厢房中滞留的几名香客接出来，送至大雄宝殿之中。其中一位抱着婴儿的老婆婆问道：“大人，这寺中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老婆婆，你且跟着我先走，到时候我们大人自会同你解释。”

    几人走至偏殿附近，净慧与辛萝还在屋顶上缠斗，只是净慧已是力不从心，压根抵挡不住辛萝的剑招，只能连连往后退。

    他低头看见干办带着几人从廊下穿过，便身形一闪到了地面，瞬间抢走了那婆婆手中的婴儿，朝十方寺外飞奔而去。

    净慧边跑边喊道：“想要这孩子活命，便别再跟过来！”

    那老婆婆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喊：“我的孙子，我的孙子……”

    辛萝不假思索，立刻追上了他，二人相距有十丈之远。净慧见身后之人穷追不舍，干脆调转方向往永清县城内奔去。

    他抱着婴儿从城门上落下，砸在了城门口的小摊上，见他凶神恶煞，身上又沾了血，那些摊主都不敢吱声，纷纷跑开了。

    路上的行人不明所以，见净慧手执长剑，那些摊主连摊子都不顾就跑了，便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也纷纷四处逃窜，引得城门附近大乱。

    辛萝顾不得这么多，只能跟着净慧往城内走去，随着他来到了福田院的门口。他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她：“若是你不插手我的事，我可以让这个孩子活命，可你若非要阻拦我，便别怪我狠心了。”

    “你的事？”辛萝哈哈大笑，“你只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还不配跟我谈条件。”

    她有信心直接将净慧击败，便想要再次出招，谁知福田院的大门忽然打开，无为大师探出头来，见到二人后却脸色大变，又要把门关上。

    净慧看见他后，便径直踢开了福田院的大门，一边松开了手将婴儿抛到一边，一边举起长剑袭向无为大师。眼见着那婴儿就要摔在地上，而净慧的长剑直指无为大师的胸口，辛萝顿时分身乏术，不知要如何才好。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长剑从不远处飞来，直直地插进了净慧的后背，他身形一滞，倒了下去，双眼直直地盯着无为大师。

    而那个可怜的婴儿，此刻也被辛萝抱在了怀里，她起身看向来人，脸色微变，却又假装若无其事地走上前去行礼，“在下见过叶提举。”

    叶冷泉走上前来，顺便踢了地上的净慧一脚：“我现在早就不是武德司的提举了，叫我叶大哥就好。”

    “叶大哥，你怎么在此？”

    叶冷泉扬了扬手中的鱼，“我刚好买菜路过，见城中好像出了事，便跟上来了。”

    辛萝淡淡道：“多谢。”

    “这点小事何必言谢，你是红绫的好友，又是武德司的人，我虽离开武德司多年，又岂会袖手旁观？”

    叶冷泉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好了，我还急着回家熬鱼汤，就先不打扰你们办事了。”

    辛萝看着他消失在街角后，才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孙捕头来得及时，帮忙疏散了周围的百姓，将包括无为大师在内的福田院众人都抓了回去，又把净慧送去了医馆。另一边，吴珉带着人来到了十方寺，协助武德司将密道内的尸体和珍宝都取出来，顺便将十方寺内的僧人全都带了回去。

    武德司和县衙的监牢，一下子便被福田院和十方寺的人塞满了。那日净慧闹的动静颇大，城中不少人都有所留意，加上福田院和十方寺出了事，各种流言便在城内传播开来。

    段红绫不顾脚伤，拄着拐杖走到地牢，连夜就要开审净慧。莫士元紧跟在她的身侧，时不时把视线投到她的身上，眼底闪过一丝担忧与疑虑。

    净慧面色苍白，一边咳嗽一边道：“事已至此，我也没有什么可抵赖的了，只要你们帮我做成一件事，我便会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

    她坐在椅子上问道：“你以为什么都不说，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吗？如今不是你向我们提要求的时候，只要你老老实实交代一切，那你所求之事，我还会考虑应允，可你若要威胁我，那这笔生意就没得谈了。”

    净慧不答，只低着头在思索，莫士元趁机开口问道：“郑家、刘家还有钱家的命案，可都是你所为？”

    监房内顿时沉默了下来，唯有铁链拖动的声音，一炷香后，净慧终于开口：“不错，那三户愚昧至极的人家，是我下的手。”

    “那我问你，你究竟是从哪里知晓了阴婚一事？”

    净慧露出一抹凄凉的笑意，“我本是西凉泰和门的弟子，二十多年前出外行走之时，无意中结识了一名大周的女子，和她结为夫妻，她不会丝毫武功，故而我便打算隐退江湖，和她共度余生。”

    “我与她在巍山之下住了三年，她生下了一个女婴名叫寒露，然而我在江湖上的仇家，追到了大周境内。为了她和孩子的安危，我不得不离开巍山，在回西凉的路上，将所有追杀我的人除掉。”

    段红绫开口道：“然后这么多年，你便一心都在找寻你的妻儿，有一日发现妻儿都在福田院内，她们二人被福田院害了，于是你打定主意想要报仇？”

    净慧苦笑着摇摇头：“我若是有这样做就好了。”

    他长叹一口气，才道自己回到西凉后，受到了宗门的看重，泰合门门主更是将独门秘传的剑法传授于他。

    门主之所以对他如此重视，乃是因为门主命不久矣，然而他还有一个未出嫁的小女儿，一向性情骄纵，老门主便将女儿和宗门一起托付给他。

    “我和师妹只有兄妹之情，她亦有爱慕之人，可面对着师父的嘱托，我们二人都无法拒绝，唯有先应下来。师父离世后，我和师妹也就这样过了下去，竟也生出了感情，”净慧的声音低了下去，“这些年，我始终不敢告诉师妹，还有人在巍山之下等我。”

    “直至五年前，我被西凉天蟾宗所伤，身中奇毒，不知还有多少年的寿命。我便知道，这都是我当年抛妻弃子而得的报应。于是我辗转回到大周，才发现她早就在我离开的第三年，因为饥荒饿死了。至于我们二人的女儿，早就流落街头不知去向。”

    净慧回忆起来，自己从四年前就开始在大周各州府找寻自己的亲生女儿，一年前在永清县的大街上，恰好碰见了寒露。

    “当时她身上戴着我送给她娘的银链，再加上她的容貌与她的娘亲很是相似，我便知道她就是我的亲生女儿。可她性格很是胆小，我不敢贸然和她相认，将她带走。”

    当时净慧知晓寒露被福田院收留了，便常去那里看她，陪她说话。可有一次，净慧受朋友所托，护送一个人去京城，等他回来再去福田院，却发现寒露已经去了。

    净慧怒道：“我来来回回不过三日，她岂能重病而亡！”

    “我去找无为大师，想要将寒露的尸骨带走，可他说寒露感染重病，为了不传给他人，她的尸骨还有遗物都已经被焚毁了。”

    当时净慧根本不相信无为大师所说的话，便打算血洗福田院，可转念一想，若是无为大师就这样死了，岂不是死得太过轻松，况且旁人根本不知晓他的真面目，于是便在暗处盯了无为大师几日，却发现他总是趁着城门即将关闭之前，朝城外运送棺材。

    “我一路跟着无为大师，发现他竟将那些棺材送到了十方寺，每隔几日，又便会再送一批棺材过去，而且那些棺材里总是散发着阵阵怪味，里头一定是有什么东西。”

    净慧在街上稍一打听，便知道无为大师与十方寺的无能大师乃是同门师兄弟，心下便越发怀疑，故而便化名为净慧进入了十方寺。

    “我进入十方寺后，为了找到寒露，我费尽心思接近无能大师，终于得到了他的赏识，才得以知道阴婚一事。”

    段红绫打断了他的话，“来十方寺找无能大师配阴婚的有这么多人，你为何只对郑家、刘家和钱家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