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师兄！”

    藏经阁的小师弟原本还无精打采地写着藏经阁长老布置的课业，迷迷糊糊之间听到有人叫他，抬起头时便看见一张温润的脸正与他招呼。

    小弟子顿时眼前一亮，这可是萧师兄，掌门座下的亲传弟子，年纪轻轻的剑道天才。如今又继承了家业，更是将一个大家族打理得井井有条，在九州之内，也是颇有声望的。

    小弟子立马搁下手中的笔，殷勤问道：“萧师兄是来找什么书的吗？”

    萧令琮友善地点点头，说道：“我随处看看，你不用管我。”

    “师兄？”

    正说着，身后一个带着迟疑的声音在唤他，萧令琮转头一看，他记性好，一眼认出是昨日那问他藏经阁路的小师妹。

    如今，只见这位小师妹笑着朝他看来，双眸弯弯，嘴角往上扬起一个弧度，左侧嘴角边的颊肉因此凹陷了一个小小的梨涡。

    像是淌了蜜一样。

    萧令琮微微一愣，听她惊喜道：“没想到师兄竟是大名鼎鼎的萧师兄，萧师兄是来找书的吗？正巧我也是，我对这里不太熟悉，萧师兄不介意的话，可否给我指指路？”

    萧令琮笑了笑，在少女期待的眸光中答应道：“当然可以。”

    姜摹雪与他一同进入的藏经阁中，萧令琮一路都在向他介绍，藏经阁平时少有人在，他的声音在寂寥冷清的阁中显得清晰无比。

    说来也巧，姜摹雪今日本是打算来藏经阁找找关于灵脉的资料记载的，没想到遇见了萧令琮。

    她目光一一扫过陈放在架子上群书的书背，脑中凝出了一个想法。

    萧令琮还在继续介绍道：“书阁二楼藏的是无量宗的基础功法以及一些简单的史实记载。”

    姜摹雪随手抽出一本基础的剑法，翻了两页，“师兄如今就住在混元峰吗？若有不懂的可以来请教师兄吗？”

    萧令琮一顿，“这……我如今不常在宗门。”

    少女的笑容立刻淡了下来，“这样啊。”她将书放回原处，语气中露出失落。

    触及面前人赤诚脸庞，萧令琮犹豫了一瞬，说道：“不过近来一月我会在宗门，小师妹若有困惑之处大可来询问。”

    “真的吗？多谢师兄！”

    她脸上重绽笑容，又说了好多夸奖师兄的话，萧令琮看着她的笑眼，不自觉弯了唇。

    他眼前一晃，思绪重叠，面前隐约现出记忆中的影子。

    师兄今日问他，若那人再生，他会协助师兄将她再度杀死以慰苍生吗？

    他会吗？

    萧令琮一惊，他慌忙收起思绪，再凝目看去时，面前师妹已然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老旧的木质阶梯嘎吱嘎吱作响，周围全是书页经沉淀后陈旧的香味，四周阒然无声，姜摹雪看准一篇名为《九州记事》的书拿了起来。

    她捧起书，葱白指尖飞快地翻页，直至停留在一页写满文字的纸张上，余光看见萧令琮跟了上来，她无声一笑，念出了声：“三百年前，魔尊与修仙界于冀州丰城举行大战……”

    姜摹雪念到这的时候，似是想起了什么，语句一顿，朝身侧的人问道：“萧师兄知道当时的事情吗？”

    她指了指书本上明确标出的“萧家”“无量宗”，不经意问道：“师兄当时在场吗？”

    萧令琮对上面前人天真的面庞，僵硬地笑了笑：“师妹，这上面写的是无一人生还，我自然不在。”

    “是我没想到，”姜摹雪腼腆一笑，继续不依不饶地追问道，“那师兄知不知道当时的事？”

    萧令琮袖中的手指微蜷，他道：“只是听说过，和你书上记的差不多。”

    “上面写着当时丰城魔物频出，时有魔患，什么魔患要出动二宗三族的人呀？我瞧着书上这部分没写，师兄知道吗？”

    萧令琮目光落在她指尖指向的那行字，再抬头时，已静了心，“当时边境的确魔物肆虐，出了一个大魔，原本去除魔的人应付不来，这才增派了人手。”

    姜摹雪这下笑得更真了，“那定然是很厉害的魔了吧？怎么不见记载？”

    萧令琮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抓住姜摹雪手上的书，说道：“当时的人无一人生还，我也是道听途说，真假早已不知。”

    “是吗？”姜摹雪逼近了一步。

    她紧紧看着萧令琮脸上的表情，目光直白，似要将人的灵魂都看透，萧令琮张了张嘴，只觉喉咙干涩。

    姜摹雪抓住他的手，萧令琮手指一松，她趁机从他手中抽出了书。

    姜摹雪拎起书本，“师兄表情怎么不太好？”

    “师妹。”

    姜摹雪的身后骤然传来一个声音，她浑身一震，“啪”的一声，原本拿在手中的书被惊得掉在地上，她蹲下去捡，视野中出现一只修长的手，苍白皮肤下的青筋隐约可见。

    顺着那只手往上，是一张顶多算清秀的脸，眉眼虽深邃，但双眼细长无神，落于下的唇苍白无色，看上去有些羸弱。

    那只手先她一步捡起了地上的书，递给了她，“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姜师妹。”

    他目光偏转，“还有萧师兄。”

    萧令琮瞧着这人面生，犹疑问道：“你是……？”

    男子微微一笑，咳嗽了两声，“萧师兄不记得我也正常，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外门弟子罢了。”

    萧令琮立刻露出一个歉意的笑，“确实不记得了。”

    他看着面前的师弟，微笑着没再说，显然是想让这位师弟自报姓名。

    结果这弟子根本不懂他的暗示一样，直接问道：“师兄这个大忙人什么时候回来宗门的？还得闲来了藏经阁？”

    萧令琮背过手，“近来有空，就来宗门瞧瞧。”他眸光在面前两人之间游转，“二位认识？”

    “认识。”

    “认识。”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后者还慢悠悠地补充道：“关系很不错。”

    小师妹没有否认，是默认了这句话。萧令琮眸底掠过些许讶异，他望向面前羸弱的外门弟子，上下打量了一下。

    姜摹雪开口，连忙岔开话题道：“还没有问，师兄来找什么书？”

    萧令琮敛眸，说道：“一些难找的书，兴许是在三楼。”

    姜摹雪好奇道：“三楼有这些书？”

    萧令琮温声回答：“当然，阁中三楼藏的是宗门从四方收集来的珍奇古籍，都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孤本，按理来说平日只有内门亲传弟子可入，师妹若是感兴趣，我可以带你去。”

    姜摹雪将手中的书放回书架去，“那就多谢师兄了。”

    身旁的人悠悠开口道：“萧师兄能否顺道带上我，我来宗门多年，还未曾到过藏经阁三楼。”

    萧令琮本想拒绝，但他一时找不出适合的理由，最后只能说道：“当然可以。”

    姜摹雪正四望找着上楼的入口时，萧令琮手中一挥，面前立刻变换场景，白光之中蔓延出一道旋上的阶梯，阶梯尽头，依稀可见悬于空中的琼台玉阁。

    行至三楼，一道青龙石门横在面前，门口附近有一名弟子守着，他正靠在石门上，捧着面前的功法拧眉深思着，萧令琮一连喊了他好几声他才抬起头。

    萧令琮上前，与他低声交谈着，时不时望向身后的一男一女。

    那弟子一直点着头，对萧令琮所说的全盘答应下来，迫不及待等着读自己的书。

    萧令琮朝他道谢，便摘下挂在腰间的翠玉玉佩，姜摹雪看去，看见他将这玉佩放在了面前青龙口中衔着的玉珠上，玉珠并非完整，有一个细小的缺口，恰好可容纳玉佩。

    他将玉佩放入凹槽，静静地等待着。

    姜摹雪看着萧令琮的背影，若有所思，方才她询问萧令琮那些事的时候，她可没有错过他眼中闪过的心虚。

    他为什么要否认自己曾经去过丰城除魔？这些修士又为何要抹去三百年前她的痕迹？

    她脑中想着这些，目光无意识地放在了萧令琮的背影上，丝毫未曾注意到身侧人的眼神。

    “轰隆”一声巨响，青龙眼中迸发出光芒，石门向两方缓缓撤去，逐步开出了一个口，现出里面卷帙浩繁的书籍。

    正在这时，姜摹雪感觉手中传来凉意，手被人牵起握住，微凉的触感游走于指骨上，自掌根到指尖，手指被轻轻地摩挲着，揉捏着。

    姜摹雪浑身绷紧，前方石门轻响一声落定，门前小弟子只是侧了侧身，继续看着手中的书，对此毫不关心，萧令琮收回自己的玉佩挂好，将它重新挂在腰间，正打算抬步向里面走去。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动作，身旁之人因而更加大胆，他将她的手牵到了唇边，柔软的唇落在了白皙的手背上。

    “二位快跟上来，石门马上就关了。”

    前方传来声音，萧令琮的步伐一顿，他听身后人不动，疑惑地偏过了头。

    姜摹雪偏头身旁的人一眼，这人却像不明白一样，得寸进尺地伸出手臂横在了她的腰间。

    眼看着萧令琮就要看过来，姜摹雪心跳一滞。

    在萧令琮看过来的一瞬间，身侧人才慢吞吞地收回了手，动作像是不舍。

    萧令琮转过头来，还未开口，就见二人一同抬步走了过来，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