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床边是月灵和山鸡。
经脉里一股说不上的疲乏。
顾昭动了动唇，艰难直起身，月灵赶忙给她倒了一杯水。
顾昭皱着眉头喝完，抬头去看，外面已经有淡淡的光。
四日，已经是她现在的修为可以支撑的极限。
她开口：“昨日是你救的我？”
月灵摇了摇头，欲言又止片刻，说：“是裴师兄拿了灵丹给你吃。”
顾昭遂了然，但她隐约有印象，在她失去知觉前，似乎落入了谁的怀抱。
山鸡在一旁叹了口气，“师兄和沈慎已经找人去寻桑冷了，可惜还没有消息。”
脚步声响起，沈慎端着药碗出现在洞府口。
月灵和山鸡借故出了门，顾昭将药喝完，强撑着下了地。
沈慎将药碗收回，却并没有离开，而后他目光缓缓转到她身上。
顾昭无意对上，在他眼中，看到她看不明白的神色。
深邃得仿佛看不见底的深海，表面平静，底下却隐隐有暗流。
顾昭下意识摸了下脸，什么都没有。
以往让他看她一眼，他都不太敢，现在怎么这么盯着她，顾昭疑惑出声，“扶溪君，可是有什么问题？”
沈慎微微移开了眸，却并没有完全移开，好半晌，他说：“弟子这几日找人在康宁州找了，却没有发现宁师弟的踪影。墨风阁那边也没有。”
顾昭嗯了声，从床上起身，“本君是他师叔，将他带了出来，他这几日都没回来，本君亦有责任。所以我打算，今日就出门去找他。”
沈慎皱眉：“道君打算出门？”
顾昭往前走了两步，站到桌前，“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如果找不到宁桑冷，她也得想其他办法。
......
沈慎动了动唇，目光再次移到她脸上，他说：“道君有没有考虑过，”
顾昭：“嗯？”
顾昭嗯完，等了一会，还是没听到后续，她抬头看向他，却被他眼神里的浓黑惊了惊。
顾昭问，“你刚刚说考虑什么？”
沈慎瞧着她，好半晌，他开口：“考虑换个冼炉。”
顾昭手猛地一顿：“啊？”
沈慎端着碗的手扣紧，他瞧着顾昭诧异的神情，微微蹙着剑眉，神色却不变：“道君觉得弟子如何？”
顾昭手中的水杯差点滑脱，抬眸撞进沈慎的眼中。
他的眼睛和他人一样，温朗之中带着沉稳，眼下却如夜空一般深不可测，隐约荡漾着别的情愫。
念头转过来，沈慎一向对师长很好，是因为知晓她修炼需要冼炉，所以才这样？
她皱着眉头摇摇头说：“不用，本君会想办法。”
沈慎沉默片刻，看着顾昭纤长的手指握着瓷杯，送到唇边。
他：“若弟子说，想成为道君的冼炉呢。”
顾昭口里的茶水差点喷出来，啥？
和沈慎的视线对上。
好一会，她伸手揉了下耳朵：“本君刚刚好像幻听了，扶溪君你说什么？”
沈慎唇绷成一条线，墨玉般的眸子落在她脸上，里面波澜微漾。默了一会他说：“道君没有幻听。”
“弟子说，想成为道君冼炉。”
他黑澄澄的眸望向她：“道君若没听清，弟子可以再说一遍。”
他说着，目光定定落在她脸上，嗓音是一贯的恭顺，却又比往日多了点别的什么。
顾昭惊讶同他对视，不过二十多岁的少年，耳廓熏出一片薄红，连眼尾也浮出几丝红，分明不太自然，却没有移开视线。
她捏着茶杯的手指卷曲，脸上似划过一丝震惊慌乱，好半晌，她才镇定下来道：“是裴止同你说了什么？”
看着她的表情，沈慎突然想起在罗凤镇的那些时日，她拒绝他，但却愿意宁师弟做她的冼炉。
扣着茶碗的指微微用力。
沈慎睫毛轻颤了颤，敛下，嗓音压低一分：“弟子虽不如宁师弟修为高，但弟子，会努力修炼。”
他这些时日虽在找沉宝玉，但有空的时间都在修炼，修为也已经迈入了第四周天。
没得到回答，他抬眸扫了眼顾昭，挤出一句：“还是道君，只接受宁师弟？”
顾昭望着眼前的少年，不似宁桑冷漂亮的五官，但却很俊朗，是一种很端正仙气凛然的俊朗。
她不知道沈慎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
脑子宕机，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好一会，她放下茶杯，挠了挠耳边的发：“不是你想的这样。本君和桑冷只是......”
说一半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总不能告诉他，她和宁桑冷体内都有蛊毒，所以用旁人的冼息没有太大用吧？
沈慎见她像是有难言之隐般，隔了一会，他垂眸微沉了肩膀说：“突然说这个是弟子唐突了。道君不用现在给答案。”
“至于宁师弟...这两日弟子已经找人在康宁州打探过了消息，没听说雪樱殿抓了什么人，想来宁师弟是安全的。”
“今日道君身体还没好，不用出去，我会出去找宁师弟。”
......
顾昭皱着眉头，心情复杂地目送沈慎离开。
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抓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水。
恰好山鸡走进来，她喝了会水，慢慢平复了下心绪，转头才将沈慎方才的话问了一遍山鸡。
山鸡叹一声，又叹一声，只道：“那不是桑冷他没回来吗，本凤鸟觉着，昭昭你就算不想换，把沈慎收了也挺好。”
它没说，昨天晚上她昏迷后，是沈慎第一时间下了霜血池给她渡了大量的冼息，若非如此她可能熬不过去。
又因为看到了她身体，知晓了她秘密，又怕她觉得他没有她的吩咐便私自行动，所以才让它瞒着。
虽然比不上宁桑冷的冼息，但是眼下这种情况有总比没有好，“反正沈慎他也心仪你，你现在也只有一个冼炉，多收一个不碍事。”
顾昭：“......？”
“冼炉不是什么好差事。再说，沈慎他也不可能心仪我。”
山鸡：“怎么不可能，若不是心仪你，又为何要做你冼炉？”
顾昭：“......”
这一句话让顾昭沉默了。
她从椅子上起身，在房间内踱了几步。
太阳穴有点疼。
是啊，沈慎为什么要做她冼炉？
不行。
不行。
她接受不了沈慎可能会喜欢。
她是谁？
她可是宁昭，一个不男不女的变态啊。
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外面已经亮起来，顾昭乱七八糟想了会，没想明白，长叹了口气，最后起身，出门去了裴止洞府。
裴止正在摆弄博古架上的药瓶，见到顾昭，他有些惊讶说：“昭昭，你这么早就醒了，感觉怎么样？”
顾昭没有寒暄，开门见山道：“师兄你和师父以前都是医修，那你可知道同生蛊的解法？”
裴止放下手中的瓷瓶，默了默，他本来就准备等她醒了去找她说这事。
他在桌边坐下，给他和顾昭都倒了杯茶水：“蛊毒其实并不难解。在混元境有一种纯兽，名唤追龙，只要取到了它身上的龙胆，配合白蓬子便能解。但这种龙可遇可不求。”
早在半月前，他已经让宗内去混元境弟子留意了，但到现在也没发现。
顾昭：“那没有其他方法？”
裴止说：“也不是完全没有。”他扫了她一眼，“昭昭你已经服用了白蓬子，若能修炼到洞天境，则能够摆脱蛊毒的控制，只需要普通的冼炉偶尔提供冼息就行。”
洞天境？她眼下才化我境第四周天，等她修炼到洞天境，那得等多久？
“现在我离洞天境还有远，这法子对我来说恐怕没用。”
裴止说：“太虚宗有一试炼秘境，你若进去再用琉璃开合塔修炼，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就算没到洞天境，只要你修为提升，你对蛊毒控制力便会越强。只是......”
“只是什么？”
他眼眸微沉，“只是那秘境冼息能过强，非常人所能忍，而且一旦进去，若是中途忍不了要出来，会有性命之险。”
裴止说罢，看向她。
顾昭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就算我愿意去那秘境修炼，但...现在蛊毒发作，或许等不到那时。”
裴止上下打量她，然后道：“还有一个办法。”
说罢，他带着顾昭去了千机宝库，将开关打开，一面内嵌的墙露了出来。
其间是一排博古架，上面摆满了玉白贝壳。
顾昭看清那上面的东西，不由面色一变，“那是，素魂丹？”
她瞳孔放大，好几层的素魂丹，这怕是有成千上万人的性命？！
她偏头看一旁的裴止，“师兄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素魂丹？”
对上顾昭怀疑的眼神，裴止解释道：“这不是我杀的。”
他将其中一枚拿起，“许多年前，我和师弟在大禹州做任务时，曾摧毁了一个素魂丹交易的窝点，这些素魂丹便是从那里搜出来的。这些素手们已经死了，就算把素魂丹毁了也活不过来，师兄想着不要浪费，所以便留了下来。”
裴止说着，将贝壳往顾昭眼前一递，“你若吃了它们，再结合太虚宗的灵丹，就算凭你现在的修为，也还可以再撑十天到半月。”
“就算你不去太虚宗的秘境，吃了这些，半月后，宁小道友说不定早就回来了。”
顾昭看向裴止手上的贝壳。
暖黄灯芒将它的色泽映衬得柔和，看起来宛如什么漂亮的饰品，依稀还能闻到香气。
裴止：“这些人都死了，你不吃他们也死了。”
“你若吃了，它们也算物尽其用。有朝一日你提升修为，说不定还能为他们报仇。”
他看向她，不疾不徐说：“怎么样昭昭，要吃吗？”
顾昭盯着他手上的素魂丹，黑眸动了动。
盯着看了好一会，她松开握着茶杯的手：“好。我吃。”
她要活下去，也希望能提升修为，尽快摆脱蛊毒，这是现在最好的办法。
“但服用这些素魂丹，有没有什么副作用？”顾昭想起来曾在书上看过服用素魂丹会受到反噬。
裴止：“有，若一次服用过多，会受到反噬，对身体有很大危害。所以我们还需要找一个禁制薄弱的地方服用它。”
“何处？”
他抬起头看向洞外，“大禹州南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