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昏昏沉沉，街角的枯叶被狂风卷走。
沈识意恍恍惚惚的站在十字路口，看着 人行道的路灯红了又绿，绿了又红。
“滴滴滴！”
身前一辆电瓶车擦着她的脚尖呼啸而过。
“我...回家了？”
不可置信的垂眸去看自己的双手，沈识意不断的喃喃自语着，然后像是不信邪的一般将手指放进口中狠狠咬了一口。
这一下她用了十足的力气，嘴里逐渐氤氲开一丝铁锈味，甚至连唇角都被鲜血渡染的殷红。
不疼。
口中的血腥气越来越重。
但是她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你没事吧？”
身侧蓦然出现了一个身穿白裙子的少女，那少女一脸担忧的朝着沈识意靠近了两步，然后从包里翻出一方白手帕递给她。
“你的血流下来了。”
见沈识意没有接手帕，那少女抬手指了指沈识意顺着掌心流血的手，然后又将手帕往她的眼前递了递。
“谢谢。”
沈识意伸手接过了那少女递出的手帕，然后僵硬着扯了扯嘴角，朝着她露出一个干涩的微笑。
“不用客气。”
“快些擦擦吧。”
少女弯眸灿然一笑，然后将双手别到了伸手。
身侧的红绿灯还在一下一下的跳动着红光，沈识意的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沈识意有些不好意思的捂了捂肚子，然后侧开身往旁边走了两步。
“这个给你。”
少女大大方方的从包里翻出一颗苹果，然后递给了沈识意。
“我洗过了。”
看着眼前的苹果，沈识意艰难的滚动了一下喉结，然后冲着对方摇头。
“不用了，我吃了也是白吃。”
似是意识到自己的话有问题，沈识意又调转话头重新解释：
“我现在有些难受，吃不下。”
正说着，对面的少女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然后火速将手中的苹果塞进沈识意的掌心。
“抱歉，我现在得走了！”
少女踩着最后一秒绿灯踏上了对面的台阶，然后又转身朝着沈识意挥了挥手。
“再见！”
沈识意下意识的想要朝她拱手，但又很快的攥紧了受伤的那只手，只抬手也朝着对面的少女小幅度的晃了晃。
“再见。”
得到沈识意的回应，对面的少女脸上漾开一抹微笑，然后匆匆转身离去。
沈识意将手中的苹果拿到眼前看了又看，最终还是张嘴咬了一口。
丰盈的汁水充满了口腔，将口中的血腥气冲淡了一些。
甜甜的。
很好吃。
沈识意转身找了个路边的长椅坐下，然后一口一口的将手中的苹果啃完，然后顺手丢在了身旁的垃圾桶里。
“是在做梦啊。”
抬头轻叹了一声，沈识意半靠在椅背上，然后用胳膊挡住了太阳刺眼的光。
一直坐到了傍晚，路上起了凉风。
沈识意才再度起身，然后将视线投向了对面一家还在营业的面馆。
伸手摸了摸口袋，沈识意从口袋中摸出了一个粉色的小钱包。
这是她的东西吗？
沈识意用力的拍了拍脑袋，然后将钱包打开。
钱包里放着两张银行卡，然后侧面还放着一张身份证。
颤抖着手将身份证取出，沈识意细细的摩挲着身份证上面的图片。
上面的少女扎着两个双马尾，弯着好看的眉眼笑的单纯。
是她。
是她十八岁的时候。
记得那时候，为了拍一张好看的证件照，她还苦练过好几个月的化妆技术。
深埋在脑海之中几乎要泯灭的记忆像是潮水一般涌出，充斥着沈识意的大脑。
“不走别挡路。”
肩膀被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狠狠的撞了一下，沈识意一个踉跄往前走了一步，然后踩在了黑白分明的斑马线上。
对面的绿灯还在不停闪烁。
急急忙忙赶着回家的路人从她的身侧纷纷朝前走，赶着在绿灯之前走完这不算长的斑马路。
定了定心神，沈识意将钱包和身份证死死攥紧掌心，然后随着人流一口气走到了对面。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后，沈识意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一百元，然后走进了面馆里。
“要一碗......”
沈识意习惯性的张嘴，却又卡了卡壳。
“要什么可以自己看哈，墙上都贴着呢。”
看见沈识意愣神，老板扬着笑脸走上前，抬手往墙上指了指。
墙上贴着花花绿绿的菜单，沈识意抬头看了好久，才从一众面食中挑了一个。
“就要一碗青菜鸡蛋面。”
“好的，一会就好。”
老板收了钱回了后厨，过了一小会后又捏着一小把零钱递给了沈识意。
“啊，谢谢。”
一瞬间，沈识意有些无措的伸手接过了老板递来的零钱。
在手里掂了掂，沈识意垂眸将钱一下子塞进了口袋。
比银裸子要轻太多了。
门外的天色逐渐暗淡下来，但小店里的灯光却依旧亮如白昼。
有些晃眼。
沈识意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然后单手支撑在脑袋上，伸开手掌将眼前的明光微微遮挡了一下。
“青菜鸡蛋面好了，小闺女。”
“趁热吃哈，筷子在左手边的柜子里。”
将面端出来的是个穿着小猫围裙的老板娘。
老板娘将面放在桌上，然后顺势撩了一下耳边散落下来的头发。
“谢谢。”
沈识意再度道了声谢，然后顿了一下接着说：
“你的围裙...很可爱。”
“嗨呀，这是我女儿给我买的围裙。”
老板娘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扯了扯围裙，面上涌出温柔的笑意。
“我们家到处都是她买的这些小玩意。”
“什么小猫筷子筒，小猫勺子，她总是丢三落四的，有时候店里也会放。”
沈识意没有接话，只是冲着老板娘又笑了一下，然后拿了筷子低头吃面。
一个大大的青花瓷碗装着刚乘出锅的面条，清汤上飘着稀稀拉拉的葱花和香菜，一个荷包蛋正好好的卧在面条上面。
馥郁的香气缠绕在鼻尖上久久不肯散去。
沈识意夹了一筷子面条塞进嘴里，然后细细的咀嚼着。
隐忍已久的眼泪喷涌而出，大颗大颗的的掉进了热腾腾的面汤里面。
“小闺女这是咋了，是面不好吃吗？”
老板娘听到抽噎声，急急忙忙的擦了手从后厨走出来。
沈识意将嘴里的面条咬断，然后死命的摇头。
“不是...很好吃...我只是好多年没有回家了，有些想家。”
“这面条有我妈妈的味道，我想她了。”
老板娘坐到了沈识意对面，然后从桌上的袋子里扯了两张纸给沈识意擦眼泪。
“别哭啊小闺女，你要是想家了就抽空回家看看。”
“要是不方便就常来阿姨家，阿姨给你做几道拿手好菜，下回不收你钱！”
沈识意擦干了眼泪，然后顶着红红的眼眶冲着老板娘点头。
“好，我会回家的。”
“我一定...会回家的，谢谢阿姨。”
老板娘温和的笑了笑，然后伸手轻轻抚了抚沈识意的发顶。
“乖孩子，不哭哈。”
店里又来了新顾客，老板娘又将装着卫生纸的袋子往沈识意手边递了递，然后才急急忙忙的起身去招呼新顾客。
沈识意又轻轻垂下头，将鸡蛋拨到一边，然后夹了一筷子面条塞进嘴里。
夜色越来越沉，玻璃门外车流不息，明亮的灯光在路上投下一个小小的光圈。
将最后一口面条塞进嘴里，沈识意才最后夹起沉进碗底的荷包蛋。
“砰！”
一道巨大的声音响起，随即沈识意觉得整个人都猛地颤动了一下。
明亮的灯光逐渐消散，沈识意急忙伸手去抓，却只是抓住了一条细细的绳子。
一阵急促的铃铛声响起，惊醒了床榻上的沈识意。
一个猛子从床上坐起，沈识意睁着双眼，猛地喘了几口粗气。
只是怔愣了一瞬过后，沈识意屈起膝盖，然后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窝在床榻最里侧。
细细密密的疼痛从心脏传来，几息过后，心脏的痛意不仅没有消失，还反而愈加严重起来。
沈识意的唇色惨白如纸，然后用双手死死的攥着心脏的位置弓起背大口喘气。
好像周遭的空气都停滞住了一半，沈识意的呼吸都有些费劲，嗓子里不断发出‘赫赫’的声响。
“咚咚咚。”
沉闷的敲击声从门外响起。
随即，门外亮起一道悠悠火光。
双眠的声音从门外不紧不慢的响起。
“姑娘可是有什么需要。”
“无碍。”
沈识意强撑着回了一句，然后慢慢的松开了手。
“双眠姑娘，刚刚是有什么响声么？”
“姑娘不必在意。”
门外的人轻轻笑了一声，然后解释道：
“这里有一味非常稀有的灵药，生长在雪山之巅，每逢七八月便会有修士争相抢夺。”
“怕是那帮子不知分寸的莽夫在动手的时候震塌了雪，然后引来了雪崩吧。”
“是吗。”
沈识意抬眼看了一眼门外，门外悠悠亮着火光，不甚明亮。
“双眠姑娘且去休息吧，我只是有些吓着了。”
“时间还尚早，姑娘好眠。”
话音落地，门外响起不甚清晰的窸窸窣窣踏雪声，然后又逐渐恢复了满室寂静和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