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雨声淅淅沥沥,屋内干柴引燃发出微微爆裂声,茶水沸腾几欲烧干。
少女低头无话,他也没什么要说的。同一屋檐下,似乎各怀心事。
突然外面思黛的声音打破宁静,提醒他们岁喻在揽月阁门外。
顾清书听到这个名字就头大,这位目中无人的王室几次三番对她下毒手,已经成为她在妄邪谷最讨厌的人。
她不想和他接触更不想有交流。
听声音外面一众人都拦不住他,门就要被打开。顾清书紧张的忘记还可以遁走,只顾着找个地方藏身。
在岁喻推开门时,顾清书已找到藏身之处安全躲好。
没想到这人死皮赖脸不走还要下棋。伴着棋子落棋盘的哒哒声,一个时辰就这么过去了,顾清书也就着这催眠音睡了一觉。
她醒来发现还没下完,想看看什么情况,便从藏身的书架后慢慢探出半个身子。岁喻背对她专心对局,采柿跪坐他身旁端茶倒水。
顾清书草草看一眼棋局,心想岁喻这棋下这么臭还能坚持,不容易。
叶屿安在她探头出来时便发现了她,看她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突然皱眉的一个人演了出默剧。
少女和他目光对上,怨念的摆出下棋的手势,又指指手腕,双手在眼睛旁一开一张,下一刻合十歪头搭在脸颊,再指指自己,两根手指在掌心上一前一后移动。
这么古怪的表达方式叶屿安居然看懂了,顾清书在说:“你们下棋好久,我困了,先走了。”
岁喻犹犹豫豫的走了一步,叶屿安落子再去看顾清书,她已经不见了。
需要掩护的人离开,叶屿安也没有再继续对弈的想法,这里让给岁喻就是。
叶屿安随便找个理由:“乏了,先走一步。”
他要离开,岁喻却叫住他:“等等。”
叶屿安停住,转过头俯视他。
却见岁喻举起一杯茶,对着叶屿安直直浇在地上画出一条直线,这是给死人敬茶的手势。
两人的关系可以说是剑拔弩张。岁喻不满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兄长,变着法的给他找麻烦。叶屿安懒得与他争,选择置之不理,可耐不住对方一次次挑衅。
叶屿安眼眸微眯,怒而不言。
岁喻笑道:“别误会,这杯是敬父王的,他生前最爱君山银针。你第一次对我认输,我高兴,说与父王听听。”
“可惜了,父王曾经和我说过你也喜这茶,不过最后一杯在地上了,只能委屈你了。”
岁喻遭他罚过两回,记恨上了,这次明晃晃的口头报复。
“无碍,你要尽孝心便尽,毕竟你只有这点用处。”
护法守卫跟着叶屿安离开揽月阁,走了有一段路还能听到阁里发出掀桌,棋子散落一地,杯盏碎裂的声音。
好大的气性。
顾清书离开揽月阁直接去了巫鸢殿,和样样玩。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她匍匐在地上试图和样样交流。
小狗听她胡言乱语表现得很淡定,她继续叫:“怎么不理我呀?汪汪!汪汪汪汪汪!”
样样居住的小房子属巫鸢殿内,在主殿旁边,两屋由挑空廊桥连接,主要是为了方便它平日找主人。
顾清书将样样抱在怀里一顿猛亲,突然样样就挣扎着跳下去,跑出小屋,穿过连廊,钻入狗洞进了主殿。
紧接着整齐的脚步声传来,是叶屿安回来了。
一众侍卫围绕巫鸢殿守住,思黛和佘影留在门外,他一人入了主殿。
一推门便看见尾巴摇晃如扇风的样样,它身后是顾清书。
“下完棋了?”
“嗯,我认输了。”
“他这棋力你也认输?”
“不想和他下。”
顾清书觉得好笑:“你不是不会下围棋吗?怎么现在都开始嫌弃别人下得臭。”
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劲,她从前不与叶屿安深交,应该不知道他不会下围棋才对,怎么一下放松警惕就说出来了?
叶屿安好像没察觉到,只是回答:“来这无聊才学的。”
她假笑点头,拳头捏紧,有种想咬了自己舌头的冲动。为什么从妖族回来后每次和他的交谈都显得如此没话找话,聊不到两句就尴尬的要死。
顾清书绞尽脑汁找话题,还好思黛进来禀报救了她。
“尊上,关于妖族的事上官长老想与您相商,正在殿外等候。”
解脱了!终于有人解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了!感谢上官修!
不等叶屿安说什么,她抢先一步:“你先忙,我带样样走了。”
顾清书抱起样样想出去的,转念一想长老在殿外等,她大摇大摆的走出去让他看见又该说不清了。
她抱起样样转了个方向,对他们主仆二人说:“我去样样屋里躲一下再走。”
一人一狗进了样样的屋子,顾清书观察到上官进了殿,她可以溜了。
于是她转身去捉狗,样样不知怎么了,灵活的满屋蹿就是不让她碰。
追逐发出的动静传到主殿,上官修刚落座,听着声音疑惑看向叶屿安。
他只淡淡道:“无碍,样样顽皮。”
绕着屋子追了两圈,着实捉累了,顾清书不带它走了,手刚搭上门把手就被大肥狗从身后扑倒在地,她坐起来把样样推开,样样又用嘴扯着她衣服。
顾清书扯不动,想抱起狗走,这狗鬼精的很,一看她要上手又松开,没了掣肘她想走,样样又上来扯咬她的裙摆。
反复如此,好半天没走掉。
顾清书和样样打得满头汗,思黛推开门就看见满屋狼藉,人和狗都累得够呛,坐在地上喘气。
“你和狗打起来了?”思黛目瞪口呆。
“样样不知道怎么了,跟发疯似的,不跟我走也不让我走。”顾清书咽了口唾沫,又道:“他们谈完了?”
“对啊,我还以为是样样自己在闹,乒铃乓啷的,可吵了。上官长老走之前还特意让我带样样去玩会儿 。”思黛竖起大拇指道:“我说怎么回事呢,原来是你和狗打了这么久,也是很厉害了。”
“你快把这小祖宗拉出去消耗下精力吧,我真的没力气陪它闹了。”
思黛牵起狗往外拉,问她:“那你?”
“我休息会,等会就走。”
顾清书坐了一会,口渴的不行,打算起身去主殿喝口水再走。
从侧门入了殿便闻到一股淡淡的,她说不上来的木质香。
大殿很安静,安静得诡异。
放眼望去看不见一人身影。
枯树上寒鸦稳稳站着,用头顶对着她。仔细看去,小鸟眼睛是合上的,昂起的胸脯一上一下起伏证明它没死。
顾清书轻轻摸它,它也不醒,睡得很沉。
会客厅茶水打翻一桌,水渍还未干透,无人收拾,证明是上官和思黛都走后才发生的。
大门也从里面反锁。
发生什么了?
楼上传来布帛撕裂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殿内顾清书听得清楚。
顾清书赶忙向二楼奔去,越往上走木香越浓,循着香气走到一处雾帘前,这是巫鸢殿内的凛泉入口。
巫鸢殿作为魔尊寝殿,修建在最好的位置,依山而坐。有温泉就自然也有炎夏里避暑的冷泉。
穿过浓密的水雾,粗重又痛苦的喘气声尤为明显,她蹑手蹑脚的走进去,那人泡在凛泉里,背对着她。
只看背影便能看出那人是叶屿安。
远远看去就知道他明显在挣扎,顾清书慌了神,这是怎么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怎会如此,难不成被下了毒?
她快步跑过去,只是想伸手去拍拍叶屿安的肩,却猝不及防的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顾清书被大力一扯跌入泉中,溅起不小的水花,她被他这一举动吓得不知所措:“叶屿安?”
凛泉里的人衣衫被打湿,半褪不褪,露出精壮的半身,他已经失去神智,将顾清书死死禁锢在自己怀中。叶屿安泡在凉水里太久,已经起不了多少作用,难耐中迷迷糊糊的,只觉自己抓住了一块冰,可以缓解他自身难以经受的燥热。
“你怎么了?怎么这么烫?”顾清书挣不开他,却也发觉了他的不对劲。
叶屿安低头将脸埋进顾清书的脖间,感受不到凉意后,又往上寻去贴住她的脸颊。
顾清书脑袋一团乱,感觉自己似是被一块炽热的岩浆包裹住,动弹不得。
“你是不是被下药了,佘影呢?”
男人置若罔闻,本能的往她身上贴。
她能感觉到叶屿安滚烫的唇落在她的颈间,如同烧红的铁在肌肤留下烙印,但顾清书清楚他并非有意,这份失态的样子绝对不正常。
魔尊真身乃雪麒麟,平日模样上维持人形,但体温却不刻意控制,靠近时能感受到寒凉气息。
此刻模样,定是有人算计。
“你先松开,我帮你去找人…啊!”
突然她痛叫一声,禁锢住她的人不再发力,有一瞬怔神。
叶屿安嘴里满开血腥味让他清醒片刻,惊觉自己做了如此冒犯的事,立刻松开怀中的人,痛苦的往后退,低声道:“快走…”
顾清书早被他这幅模样吓住,一直在用全力挣脱,叶屿安现在自己松了手,她毫不犹豫爬上岸。
锁骨处被他咬出的伤口还在流着血,衣裙泡在水里变得湿哒哒、凌乱不堪,她顾不上自己如何,脑子里只有找到佘影这一个念头。
她急匆匆跑了几步,想到什么,又折返。
凛泉里的人靠在岸边喘息,没有别的动作,泉水隐隐约约漫出蓝色,源头是他的手臂。
粗壮的小臂上布满密密麻麻的齿痕,触目惊心,泡在水里,蓝色血液从伤口中流出,将泉水染色。
不用想,肯定是他为了控制住自己把手咬成这样。
顾清书撕下裙摆几块布条,将它勒到叶屿安齿间,又绑住他的手,防止他再伤到自己。
做完这一切后便赶紧下楼翻找传音纸,匆匆写下“急,速回”三字,丢进琉璃空盏,蓝焰瞬间燃起,纸片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