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兮渺埋头吃着早午饭,不好意思抬头看对面的男人。
他在给猫喂食。
虽然表现得不喜欢它的样子,但又是猫粮,又是营养剂,还会骗水,把猫养得毛发如此蓬松柔软,显然是费了心思的。
她脑中莫名闪过一个不怎么合适的词。
前妻的遗物。
她当时把猫留给他,或多或少利用了他的责任心。
无论如何,他至少会为它找一个爱猫的新主人。
不曾想,他这么一个不喜欢宠物的人,养了它这么久。
一人一猫,安静地吃着饭。
因为太安静,只听得见猫咪舔食的声响,桑兮渺没忍住,往盛时的方向看去。
他半蹲着,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膝上,眸光沉沉,一瞬不瞬地看她。
“有什么好看的……”
哭得太多,她眼睛浮肿,模样肯定不好看,他却一副着了迷的样子。
盛时起身,按着酸痛的后颈,昨夜又是攀岩,又做了几次,他也不是铁人,有些吃不消。
他就维持着这个微微偏头的姿势回答她:“看某个吃自己醋的人。”
桑兮渺反驳不了,她确实吃了他“初恋”的醋。
但那也是在他的刻意引导下。
“逗我很好玩吗?”她佯怒,“你那是趁火打劫。”
“脾气变大了啊,我的渺渺。”他走近,一手撑着桌,一手揉她的发,“那你想怎么算账呢?”
桑兮渺气势汹汹,抓过他的手,牙都亮出来了,正要咬下去,注意到无名指上的戒指,顿住。
昨晚还没有,只能是他刚戴上的。
她不太确定地问:“我送你的那枚?”
盛时从喉腔里发出一声“嗯哼”。
她摩挲着戒圈,“你什么时候找到的?”
“昨晚回来的路上。”
他反手插入她的指缝,和她十指相扣,“谁会把戒指放香囊里,笨不笨啊,丢了怎么办?”
“我暗示过你的。”
桑兮渺送他的时候,留了一句“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而前面有一句是,“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
在古代,香囊就有表达爱恋之意。
而且,她还在上面锈了她的专属标志。
盛时愣了下,他没想到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只是后来,”她的声音低下来,“我觉得我们走不下去了,你没发现也好,干脆就没提醒你。”
卡地亚款式最普通的一枚素戒,戒面没有任何花纹装饰,便已经用光她当时的全部积蓄。
虽然盛时很低调,她也不穷,但和他相处久了,从他的吃穿用度也看得出来,他们经济差异有多大。
出门旅行的所有开销他从不让她知道,可她又不傻,背地里偷偷查过,是她负担不起的价格。
那时她前途不明,没有和父母对抗的底气,甚至于对自己也缺乏信心,他对她的好,才成了莫大的压力。
但……
桑兮渺眼眶泛酸,仰起脸,才没让泪落下来。
她笑着说:“我现在有钱了,我可以给你买更好的了。”
像是嫌弃二十二岁,两手空空的自己。
“我不要,”盛时想也不想,“我就要这枚。”
他把她抱起,占据她的位置,让她坐自己腿上,语气玩味:“不过,我不介意吃你的软饭。”
她破涕而笑,轻“哼”一声:“我哪养得起‘Minutes’老板。”
“不会啊。”他凑过来,几乎是依着她的唇说话,“我很好喂饱的。”
话音落下,立马偷了个香。
桑兮渺一恍惚,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在私下喜欢跟她耍赖,撒娇的盛时。
她嘟囔:“明明之前那么冷淡,还老是阴阳怪气。”
这真是同一个人吗?
盛时振振有词:“被你毫不留情甩了,我心里有气不是很正常?”
桑兮渺“哦”了声:“所以你把我留下来,让我给你打工,好百般折磨我,叫我后悔,愧疚?”
他挑了挑眉,“我有折磨你?”
她笑:“是没有,不仅把喝多的我送回家,送我酒,唔,还有——”
不想再听她细数他那些口不对心的事,盛时索性堵住她的嘴。
心意相通后的吻接得格外缠绵悱恻。
桑兮渺的后脑勺落在他掌中,她搂着他的脖颈,与他相贴,另只手犹和他交握着。
盛时耐心地,迟缓地吞没她的呼吸,舌一进一退,始终与她的纠缠。
响起令人面红耳赤的咂咂水声。
她身上穿的是他的衣服,宽松得有足够的空间容纳他的手探入。
他放了她的唇舌,吻到她耳后,隔着纤薄细滑的皮肤,摸到她一节节的脊椎骨。
太瘦了。
“桑兮渺,你欠了我好多。”
声音太近,即使他刻意压低,也高强度地鼓振她的耳膜。
躲又躲不掉。
“嗯……”
桑兮渺被他亲得意乱神迷,不知怎么回应他的控诉。
而且,而且。
他以前说话有这么性感吗?
是因为他当CV吗?
她不由得想到广播剧里,他配的床戏,那一段弹幕全是“啊啊啊”。
紊乱的心跳早已平复下来,又被他所牵动。
她本来就是重度颜控,画的无不是宽肩窄腰大长腿帅哥,现在更是觉得,他哪哪都踩中她的审美点。
盛时的吻和手一起移到前面。
俱软得不可思议。
他含着她的唇瓣,低语:“把我女朋友照顾得这么差,你怎么还?”
桑兮渺听不进去他的话了,蹙着细眉,抵着他的肩推他,“还有点痛。”
“哪儿痛?”
“都……”
太久没亲昵了,他又要得凶,身体没缓过来。
原来百般折磨是指这。
盛时揉着她的腰,“天天熬夜,饭不按时吃,身体能好才怪。”
“医生也跟我说让我作息规律,多运动,但我也不想啊。我白天画不出来,而且我体力真的差……嘶。”
才加了两分力,她就吃不消。
他又心疼又生气:“不记得你那份不堪入目的体检单了?嗯?”
“这成语是你这么用的吗?”
见他面色不虞,桑兮渺忙不迭求饶:“我答应你,我以后一定改!”
还安抚性地亲了亲他。
盛时忽地想,他以前是不是太迁就她了,她其实更吃这一套?
心底忍不住发笑。
他的渺渺还真是……一贯不走寻常路。
“咳咳。”
桑兮渺未见其人,便一个激灵站起来。
吴浩东站在门口说:“那个,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有个单子要时哥你签一下字。”
盛时淡声应:“知道了,马上来。”
吴浩东一溜烟跑了。
盛时揽了揽女朋友的腰,抵着她的耳廓,用气音说:“你是正牌老板娘,怕什么?”
他人已经走了,桑兮渺的耳根子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热。
她捏捏耳垂,腹诽,这厮绝对是故意的吧。
-
下午,桑兮渺补了个觉。
期间感觉盛时回来过,亲了亲她,又走了。
一觉醒来天都暗了。
她“嘶”了声。
一天下来,她一共睡了十几个小时。
比起朝九晚六地上班,她的工作时间反而更长。
前年有段时间为了赶稿,连续一百多天没放过假,褪黑素都不管用,要吃安眠药才能入睡。
如盛时所说,她的身体亏空得厉害。
那份体检报告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果不画画,不赚钱,她就更难受。
她心里一直很空,亟需将她的时间填满,这样,好像就不用直面她的孤独,她的空虚了。
可现在。
有一股暖流一点点灌入心房,温暖她,充实她,不再那么阒静虚无,那么悬浮不安。
桑兮渺下床,重新审视起这间屋子。
难怪,她第一次来就觉得这里不像家,像工作室。
她注意到书架上有本书挺眼熟。
刚抽出来,一张纸掉落。她蹲身捡起,就那么愣在原地。
是那次吃饭,她随手画的梦里的他。
翻到书的扉页,果然有她的笔迹。
盛时不算是钟爱阅读的人,其他书都崭新,唯独这本,书封被摩挲得褪色,泛起毛边。
只可能是因为,他经常翻看。
桑兮渺把猫叫过来,问它:“你爸爸这两年过得好吗?”
离开前,她真心祝愿他好。
再谈场恋爱,把她忘了,也不要记恨她。
她不认为世上有地老天荒的爱情,能挨得住时间的销磨。
可如今得知,盛时自始至终惦念着她,不得不承认,她是开心的,亦不免惶恐,歉疚,茫然。
心里好似是打翻了调料瓶,五味杂陈。
“你还没有大名,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它蹭了蹭她,像是应好。
临近饭点,盛时给她发消息,叫她下来。
桑兮渺换上他留在床边的新衣服,走入到众人视野当中,不好意思极了。
虽然是正经恋爱关系,但还是有种偷情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连迦满面笑容地走来,搂着桑兮渺的肩,轻声告诉她:“时哥今天心情特别好,全场免单。”
挤眉弄眼的,像是揶揄:都是因为她。
桑兮渺睁大眼。
他从前也不走这种周幽王一般的做风啊。
盛时在吧台后抬手招她。
连迦笑意更深,谑道:“你的情哥哥一会儿没见你就想得不行,快去吧。”
桑兮渺的脸顿时红透了,她急嗔了声:“连迦姐!”
连迦畅笑出声。
她不敢开盛时的玩笑,还逗不了他的小女朋友嘛。
桑兮渺慢腾腾地挪到吧台前,这下连部分顾客都开始瞧她了。
毕竟盛老板的美色远近闻名的……
盛时递给她一杯酒。
她说:“‘初恋之吻’?”
“改良版,尝尝。”
入口仍甜,舌尖炸开一股薄荷的清爽,回味少了涩苦,取而代之的,是绵绵的樱花香。
桑兮渺抬眸。
“这才是我的‘初恋之吻’。”
盛时俯低头,气息近在她颊侧,最后一句只说与她一人听:“甜的。”
大庭广众的,他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地调戏她。
余光触到几道八卦的视线,来自吴浩东、罗胖、小齐他们。
桑兮渺可没他那么厚颜,伸手想推他,反被他眼疾手快地扣住。
盛时举起他们相握的手,大大方方地展示给他们看。
他们“哇哦——”地叫出声。
“重新介绍一下,桑兮渺,‘Minutes’的老板娘。”
“老板娘好!”
“老板娘好!”
连客人也跟着起哄。
桑兮渺羞得只想别开脸,盛时用肩撞她一下,眼里含着笑,说:“老板娘,接一下话啊。”
她低声:“你搞这么大阵仗干吗?”
“所有人都知道才好,这下你别想说跑就跑了。”
她抿着唇,没作声。
盛时曼声道:“老板娘脸皮薄,我替她应了。大家吃好喝好。”
他又朝吴浩东他们丢了个眼神,示意他们该忙忙。
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少了。
桑兮渺略松了口气。
盛时拿走她手中的酒,自己一口饮尽,她那点酒量,可不敢给她喝太多,把杯子放到一旁,说:“走,带你去吃饭。”
“欸。”
桑兮渺拽住他。
他侧头看她,“嗯?”了声。
“盛时。”
她很郑重地唤他的名字。
“我给我们的猫取好名字了。”她语气温暾,“就叫分分。不是分开的分,是每时每分每秒的分。”
她是说,她不会再随意留下他了。
他们两人一猫,是一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