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御是一枚神人。
前脚做出对林司潮下黑手的操作——虽然不是直接出手，而是推波助澜、借刀杀人；后脚若无其事地跟林司潮对峙聊天，闲话家常一般。
顾景说得那样煞有介事，仿佛沈御与林司潮已水火不容、不共戴天。
但现实中，当林司潮真正站在她面前，却发现一切如旧。
沈御穿着宽大的卫衣，袖口半垂，依旧懒散地挂在旋转椅上。她的发尾炸成一团，眼角眉钉在光下微闪，说话的语调从来带着笑意与漫不经心。
仿佛她没看过那些论坛谣言，也没想过林司潮的愤怒抑或仇恨。
偏偏林司潮的愤怒也随昨夜安睡扫去了，只剩无奈无语。
林司潮皱眉，顺着她的话往她身后电脑屏幕瞥了一眼。
屏幕里角色衣着劲装，待机不动，身边围绕着的其余玩家又是跳又是跑的。
“谢谢，不用了。”
沈御耸肩，“行吧。”
她旋转椅轻轻一转，半边脸隐在屏幕光影里，眉钉闪了闪，笑意浮现。
“那就期待你的表现咯？”
林司潮点头，离开。
她推门离开，门“咔哒”一声合上。
宿舍里重新陷入昏暗。
沈御的目光追着那扇门停了几秒，随即又笑。
她戴上耳机。
耳机另一端，队友的声音吵闹不止：
“御姐！你去干啥了啊！”
沈御一边摸索键盘，一边微微仰头：“去找有趣的人玩游戏。”
“啊？谁啊？”
“新手，挺有潜力的那种。”
另一边，林司潮开始思考赌注如何完成，不料顾观先给她发了消息。
顾观：我弟弟做的事情，十分抱歉。
顾观：今天下午有空吗？
顾观：你愿意接受我的赔罪吗？
不是，你弟弟干的好事，你道歉做甚。
但是林司潮本来就打算与顾景再商量下，这毕竟是他闹出来的事——
可是，脱离强制臣服状态，她认为对方很可能不会配合她。
她甚至还思索怎么挑衅顾景让对方想伤害她，从而使系统布置任务的可能性。
但都是下策。
现在顾观主动找了，也提供了新思路。
他是不是可以替代顾景，提供她需要的援助呢。
林司潮答应了顾观，两人约在他们的读书社见面。
消息发出去，林司潮才松了口气，随手点开久未打开的“帅团外卖”软件——她的工资还没到账。
本是随意一看，却被数字惊得愣在原地。
【累计收入：?5238.00】
她一天送了三个月外卖的量吗。
这当然不可能。林司潮皱眉，
点开“明细”，每一笔都显示来自她自己的账号。
甚至还有一串打赏记录，来自尾号一致的神秘用户，五十块、五十块、五十块……密密麻麻打满屏幕。
林司潮：？？
她去询问客服。
客服：亲，是您送的单没错～
客服：亲，您账户被借用了。
林司潮：？
不是，哪来的神人送外卖瘾犯了，还盗她账户来了。
这当然也不可能。
林司潮直接就怀疑到那几个少男身上，尤其江焰，毕竟这种事似乎只有他做得出来，参考之前他的送咖啡瘾大爆发，甚至不是在强制臣服状态。
但是，为什么？至于吗？
林司潮心情复杂，问客服客服也不透露，不仅谁借用账户不说，打赏的是谁也不说，非常之敬业。
退钱也不给退。
林司潮只好收下。俗话说得好，不收白不收。
但是她打算还回去。
她去问江焰。
林司潮：那些外卖你送的？
那边秒回。
江焰：是的。
江焰：嘿嘿。
林司潮无言。
她打字顿了几秒，回复：我转你。
江焰：？！
江焰：不用了！！
江焰：【转账1,314,520】
江焰：你那天参加了我的生日，我还没给你送礼物呢。
林司潮觉得他有病，谁过生日帮别人送外卖还送钱的。
但是看着这钱简直痛心。
——该死的有钱人。她还不能收。
她面无表情，把转账退回。
下一秒，江焰那边开始狂轰滥炸表情包，哭哭、趴地、打滚，像个情绪过剩的犬。
林司潮沉默。
她打下最后一句：……谢谢你。那外卖的钱我收下了。
虽然她没亏，但是她莫名不爽。
江焰那边倒是开心的不行，少男看着手机傻乐，如同傻狗，发出嘿嘿的声音。
身边小弟们啧啧惊奇，沉迷在爱情里的少男太可怕，不过有一说一对象是林司潮那很合理。
虽然论坛上风暴可怕，可他们却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他们都不关注这所谓的权力分配。
而且，说到底林司潮也很优秀。如果不是家境贫寒，她绝对是妥妥的天之骄子，不像世家少姥，不是禁欲的要死就是玩的花得很，完全女神级别。
小弟们不由得又羡慕起江焰。
江焰顺势提出了下午见面的请求，不知为何，他发消息是越来越勤快、越来越多、越来越快了。
被林司潮拒绝，又不停追问下午要去做什么。又说要换到晚上，各种撒娇卖嗲。
最终软磨硬泡，让林司潮同意晚上见面，江焰笑得更开心了，自己信心满满，仿佛赢了一场胜仗。
他全然遗忘了自己先前还幻想的林司潮感动景象，一心沉浸在晚上的见面里。
一下起身，就往外走。要回家挑选衣服提前做好打扮准备，虽然现在离晚上还有好几个小时。
***
读书社位于社团活动楼的最顶层，占据整整一层。
灯光柔亮，空气静谧，淡淡纸墨香混着木制家具的气息。几盏吊灯的光线落在深色地板上，像被打磨过的月光。
此刻，楼层里人不多，只有稀疏的键盘声与书页翻动声传来，显然没到社团活动时间。
出乎预料，林司潮先是见到了之前的学妹——那个帮她叫出叶生寐，后要她联系方式的学妹，对方脸蛋红扑扑，见到她害羞的抿唇，正抱着一叠资料从走廊尽头出来。
“学、学姐……”
林司潮微微点头，算是回应。那学妹立刻低下头，像被光照到的小动物。
而就在此时，一道温润的嗓音从走廊另一端传来。
“司潮。”
顾观来了。
他今日穿着浅灰毛衣与黑色西裤，整个人像从光影中走出来的冷调画，眉眼沉静，唇角带着浅笑。
他点头示意那学妹退下，随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引林司潮往内侧走。
林司潮若有所思：“现在不是活动时间？”
顾观语气温和：“是的，周三周五是社团活动日，其余时间都是社团上层的办公时间，比较自由。”
“我们社与不少国际、国家级比赛合作，也负责对外出版与交流——”
林司潮打断他，“你是想邀请我进来？”
话音刚落，两人刚好进了深处的办公室。
这是间典雅的单人间，古色古香。
檀木书柜一列到底，屏风镌刻着青竹，墙上挂着水墨山水，一室的静气。
窗外阳光洒入，光线在顾观的发梢打出浅浅银辉。他今天将长发变成麻花辫，侧在左肩，柔润美丽。
顾观微微一笑，眼下黑痣增添美人柔情，“是的。”
他先是给林司潮拉开椅子，然后自己才坐到她对面。
顾观正色，神情带上歉疚，“我不知道我弟弟会那么做……很抱歉。”
“论坛那些话，你不要看。”
“已经看了，”林司潮面不改色，“不是你的问题，你不用道歉。”
话先这么说，毕竟她还需要顾观配合。
顾观闻言，眼底的愧意渐渐舒展开，柔意漫进那双墨色眼眸里。
可那温柔中，又藏着些许别的情绪——懊悔，甚至一丝忮意。
少年一向眉目冷淡，何时会带着自嘲的情愫？更别提她的话语本就暗含心酸。
顾观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如果不是自己注意她太明显，顾景大概不会盯上她。不会与她产生他所不知道的羁绊，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
林司潮顿顿，她犹豫一瞬，下定决心。
“顾观。”
“我愿意帮你。”顾观先打断了她。
林司潮：……
行吧。对方上赶着呢。
林司潮简单的说了沈御与她打赌的事情。
顾观愣了片刻，神情复杂。
“是沈御的风格。”
他反倒说起另一桩往事，“沈家人似乎本性都带点肆意，沈御母亲之前也跟别人打赌过。”
“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普遍医疗救助的开始？她母亲与好友打赌，如果好友输了，就不再为普及医疗救助斗争，如果好友赢了，她便顺势帮她一把。”
林司潮不懂这有什么关系，但问：“然后呢？”
顾观眉眼落着阴影，“她好友输了。然后，退出家业，消声灭迹。”
林司潮皱眉，“这…那医疗救助开始了吗？”
顾观看着她，“这不是重点，”
“我是想告诉你，她们一向都是带着必赢的局开赌的。沈御肖其母，这样看似游戏的赌注，其实最恐怖。”
“先不说输赢，后患无穷。”
林司沉思。
她脑海中浮现沈御的模样，初见的注视与笑意，平日的兴致勃勃，与方才的随意暗交锋。
“我已经答应了。”林司潮面不改色。
或许，只是一场游戏，不是吗？
“……好，”顾景叹。
“你需要我做什么吗？”无奈自己对此一窍不通，只能如此说。
其实很简单。大事化小、小事化大，转移到更有争议更有吸引力的地方。怎么贴近贵族，就怎么做。即使本质改变不了，但是这无伤大雅。
因为论坛叫嚣冲锋的称得上乌合之众，只是情绪点燃便可驱使，真正的幕后者往往独善其身、旁观看戏、推波助澜。
如果让她们意识到自已被利用了，更甚至伤害了与自己同立场的人，
那愤怒便会倾闸转移。
林司潮挑眉，“你觉得你弟弟愿意道歉吗？”
顾观神情复杂，“他……司潮，你也知道的。”
“这样的话，”林司潮眉目舒展，“也无伤大雅。”
“我只需要你不会做任何事就好。”
林司潮打算做得很简单，那便是恰巧让顾景所作所为露出马脚，被所谓正义人士发现，这时，舆论便会部分转移到他最毒少男心上，再搅浑水，扯上什么因爱生恨冤枉老实人得不到就毁掉。
林司潮再公开道歉表示不怨对方。
很简单，论坛会义愤填膺。
毕竟林司潮只是个被伤害的老实少年，再叠加贵族少男vs清贫少年，debuff拉满。
再借助裴仲川的声明，表示这是学生会内部安排，不会有不合理的权力分配——反正她们也不知道。
她是不打游戏，不代表对舆论一窍不通。
这打算或许有些狠毒了，但是她不觉得如何。再论，顾景直接倒出林司潮要就任生活事务部部长，要帮平民争取“不合理”权力，就很善良？
无论对方处于什么原因，她也不想知道。她受害可是事实。
她不可能不报复，更是为了确保自己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