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下旬，一个星期天，何雅纯在徐云河家玩。接连几个周末，何雅纯都来徐云河家。
徐云河对于何雅纯是有求必应，她喜欢这个活泼可爱的姑娘。正好，徐云河有高兴的事庆祝。她的自考成绩出来了，她报考了两门，全部通过，虽然成绩只有六十二和六十五分。对她来说，却是莫大的激励。这意味着，也许，未来她可以拿到文凭…也许，未来可以多一条出路…也许，她们可以在这里扎根…。当然，这才是开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下午她们三个在徐云河家附近的公园玩。连续的阴雨天终于放晴，纯净的天空湛蓝如洗，冬日暖阳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斑驳的光影，整个世界显得格外宁静而美好。公园有不少游人。
孩子们在追逐嬉闹，一会儿跑到儿童乐园的滑梯，一会儿又去荡秋千，一会儿跑来和徐云河告状，然而生气不过三秒，又搂抱到一起。
徐云河坐在离孩子们不远的草地上，笑着望着孩子们。她曾以为，这一生将会和女儿孤单走过，她们不会有亲朋好友。可是你永远想不到生活会对你有什么馈赠，你只管努力认真地去生活。
快到五点，夕阳西下，室外温度下降，徐云河招呼孩子们回家。
“娃娃们，回家咯。”
“哎。”
“哎。”
孩子们从滑梯上下来跑向徐云河。
五点十五分到家，六点吃晚饭。晚饭是炒面。徐云河出门前把面和好，回来后直接擀面，面条下熟过凉，然后拌上油备用，起锅烧油，将腌制好的牛肉丝下锅炒熟，再放入洋葱、蒜末姜末、包菜丝以及调味料炒入味，最后放入面条翻炒均匀撒上葱花出锅。另外，一人一杯草莓酸奶。
何哲远大概在六点半左右来接走何雅纯。
车上。
“开心吗？”看着女儿兴高采烈的样子，何哲远忍不住问道。
“开心。徐姨什么考试通过了，特意邀请的我，一起庆祝。”
何雅纯生怕爸爸没听明白自己的意思，着重强调是徐云河邀请的她。因为何哲远怕女儿老往人家跑，一是给人家添麻烦，二是增加人家经济负担。所以，是不赞成女儿的举动。
“哦，自学考试。”何哲远惊讶，徐云河的努力和毅力。
何哲远的工厂有很多年轻人，他总是会鼓励年轻人多读书，但是收效甚微。很多人会在开始阶段一腔热血，满腔热忱，可坚持不了多久后，就不了了之了。
“好像是，两门都通过了。”
“哦，确实得庆祝。晚上都吃了些啥？”
“面条，可好吃了，跟外面买的不一样，连餐馆都吃不到。”何雅纯觉得没有夸奖到位，又补充了一句，“五星级酒店也吃不到。”
看着女儿夸张的神情，何哲远笑了起来，不过确实，徐云河的手擀面的确劲道。
“爸爸，你吃饭了吗？”
“嗯，还没，回家随便弄点儿吃。”
到家后，何雅纯回房间整理作业收拾书包，为明天上学做准备。
何哲远去厨房搞点儿东西吃。他接了一锅水放在燃气灶上，点着火。然后便靠在一旁抱着胳膊看着火头，发呆。
一个半小时前，他和苏薇在公寓。他们在公寓里耳鬓厮磨，亲昵的依偎在一起，直到苏薇提起跨年。
“哲远，跨年夜我们一起渡过。”
“当然。”
“晚上一起看跨年烟火，然后一起去龙祥寺听跨年钟声，迎接新年。”
“好的。”何哲远没有丝毫的犹豫。
“就我们俩。”
苏薇双手板过何哲远的头让他面对着自己，并直视着何哲远的眼睛。
何哲远此刻理解了苏薇的意思。他的目光闪躲。他给不了她确定的回答。
“好的。但是，我不能去龙祥寺，时间太晚。”
苏薇对何哲远的回答相当不满意。
“女儿…”
苏薇根本不想听下去，便站了起来，拿上大衣挂在胳膊上，然后拿起包就走。他们之间总是这样，总是有个障碍物般。
亲密关系本应是生命里出现的好事，然而它果真美好吗？关系展开的那一刻，不安全感便开始了，期望开始了，恐惧开始了，而且总是重复，没有止境。
何哲远追了出去，在电梯口截住了苏薇。
“我送你。”
苏薇倔强地咬住嘴唇不说话。
何哲远强行拉住了她的手。
两人进入电梯。
苏薇握紧的拳头在他的手心慢慢松弛渐渐松开。
“今年春节，我爸妈想见你。”苏薇低首垂眸轻声说道。
何哲远侧头望着苏薇。他明白见家长的含义。
“好的。”
他用力握了握苏薇的手。
锅中的水在沸腾，咕嘟咕嘟的冒泡。
“爸爸，水开了。”
“哦。”何哲远回过神来。“我来看看煮点啥吃。”
何哲远打开冰箱翻找。
“你都没想好，就烧一锅水？”
何雅纯将燃气拧到最小火头。
“这不说明晚餐的重要性嘛，不能随便对付。哎，吃馄饨。”
何哲远找到一盒馄饨。这边下入锅，那边做佐料。
“宝宝，你书包都整理好了？”
“嗯。”
“哎，爸爸，馄饨里面是有紫菜和虾皮的。”何雅纯看着何哲远的一碗毫无色香味可言的酱油水佐料。
何雅纯立刻打开冰箱找出紫菜和虾皮，重新给何哲远做了一碗色香味俱全的佐料。
看着女儿为自己忙碌，何哲远心生愧疚。
“你怎么会的？”
“徐姨教我的。”
馄饨熟了，何雅纯娴熟地捞入佐料碗。何哲远一尝，味道刚好。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
看着爸爸吃得津津有味，何雅纯突然记起一件事来。
“哦，对了，爸爸，跨年我可以去徐姨家吗？”
“这？”何哲远迟疑了一下，“不好吧，万一人家一家人团聚，你去了不方便。”
“她们不回老家，我问了。”何雅纯急忙解释道。
“那胡悦然的爸爸也许会来找她们，或者她们去她爸爸那里。”
“不、不会。”何雅纯坚定的直摆手，“然然说，她爸爸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末了，怕胡悦然的话语不够有说服力，何雅纯又补充道，“然然说，是妈妈这样告诉她的。”
何哲远正将一勺馄饨送进嘴里，猛地，他被呛到咳嗽。
“什么？”他抬头吃惊地望向女儿。
何雅纯认真地点头，并详细地解释起来。
“是的，今天我刚好问了胡悦然。跨年是不是要一家人在一起？然然说，她好久没有见到过爸爸了，每次她一问妈妈，爸爸呢？妈妈就会哭，说，爸爸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要不，我再问问徐姨，他们一家人是不是团聚？”
“不、不、不，那是人家的家务事，你可千万别到处打听。”何哲远连忙阻止。他怕女儿为了去徐云河家而干出什么傻事来，就先答应下来。“好的，我知道了，如果徐姨同意我也没意见。”
“耶！谢谢爸爸。”
看着蹦跳着回房间的女儿，何哲远陷入了沉思。
怎么回事？难道小徐年纪轻轻就离婚了？抑或是丈夫去世而孤身一人，并带个孩子？那她的家人父母呢？
十二月三十一号，放学后的何雅纯执意要求爸爸将她送到徐云河家。这可颇费一番周折。何雅纯四点半放学，到徐云河家不过五点。而徐云河的下午班还没下班，胡悦然在幼儿园，得等徐云河下班六点半左右才能进得去。于是，何哲远先和徐云河商量了一下，他先去到幼儿园接上胡悦然，之后，等徐云河回来。徐云河同意了。
两个孩子一见面，那好似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搂在一起又蹦又跳。事实上，上上周才见的面。
老师见此情景忍不住问道，“胡悦然，是爸爸和姐姐吗？”
“嗯！”胡悦然大声应答。
何哲远被孩子的举动触到心底最柔软处，他没有解释。
“然然，和老师再见。”
“老师再见。”
在老师复杂的目光下，他们出了幼儿园。何哲远看了看时间还早，他和苏薇约好的时间是八点。于是提议道，“孩子们，想去哪儿吃饭？想吃什么？”
“哇哦！”
“哇哦！”
孩子们欢呼起来，当然是最爱的快餐店，以及儿童套装里的玩具。
“出发。”
不用开车，离这里不远就有一间。吃完又在里面的儿童游乐园玩。何哲远把孩子们吃剩下的全部吃了。他不吃有些饿，但又不能多吃，因为待会儿和苏薇有约会。
六点半左右，徐云河到家了。她已经得知孩子们都吃过了。于是只准备了简单的一个人的晚餐。
十分钟后，何哲远带着孩子们到家。
“妈妈、妈妈，快看我的玩具。”一进院门，胡悦然就开始喊徐云河。
徐云河迎了出来。
“妈妈、妈妈，看、看。”
“哦、哦。”
徐云河根本来不及细看，孩子们就跑开了，往屋内跑去。
何哲远最后进来，他顺手将院门关好。
“谢谢，让你破费了。”
“哪里、哪里，我家有一个恨不得每周都来你家蹭吃蹭喝的。”
徐云河笑了起来，“孩子能吃多少啊。”
“嘿嘿，纯儿说，她最近长的两斤肉，徐姨功劳最大。”
“是嘛。”徐云河笑了起来。
他们边说边往屋内走去。
此时离何哲远约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可这一个小时去哪儿打发呢？现在就出发，时间早了；去咖啡厅坐坐，可说不定过会儿和苏薇还得进；回家，可连屁股没坐热就又得出发。于是，何哲远决定进屋先坐坐。
徐云河跟在了后面。她本以为何哲远把孩子带回来后，就会离开。看到何哲远一屁股坐下后，便问道，“喝水吗？”
“好的。”
徐云河去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何哲远。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就坐会儿。”
“那，行。”
“孩子们都吃过了。”
“哎。你呢？”
“我吃了一些孩子们剩下的。”
徐云河笑了。
这样，徐云河就只需要做一个人的饭菜。她十多分钟前和了面，现在乘烧水的时间擀面，并现炒了一个浇头菜码，青椒洋葱炒香干。孩子们吃过了，她就不放肉，炒个素菜就行。
香味从厨房飘溢了出来。何哲远不由得咽下一口口水。
“晚上，我和孩子们就在公园里看烟花。”徐云河端着一碗面条从厨房出来，“不会去人多拥挤的地方。”
“嗯。”何哲远的眼睛盯着徐云河手中的碗。
“新闻说了有好多观看的点，公园算是一处。”
“嗯。”
何哲远的视线随着碗落到桌面上。
看到如此情景，徐云河试探地问道，“要来一点吗？”
“哦，不。”何哲远转过头去。
眼睛是躲开了，可鼻子躲不开，香味直钻鼻孔，这口水反而越咽越多。偏偏这时徐云河用筷子翻拌，香味更浓了。
“要不，我也来点面条？”
何哲远笑嘻嘻地望着徐云河，他耍赖的表情和何雅纯一模一样。
徐云河差点笑出声，立刻起身去厨房再拿一副碗筷，将一碗面条一分为二。
何哲远端着半碗面条，不再客气，一通狼吞虎咽，碗底朝天，面条全部下肚。不是没有吃过面条，而是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手擀面，面条筋道爽滑，菜码味道鲜香。
“我来洗碗。”
可不得勤快些啊，把人家的口粮吃了一半。徐云河的厨房里没有冰箱，所以食材无法保存，应该不会多准备食材，只能是准备当天的。换句话说，这是徐云河今天最后的饭菜。
“不用，就两个碗。”
“小徐，你放心我做菜不行，洗碗可是拿手。”
见何哲远这么坚持，徐云河便不再拉扯，而是在一旁打下手，将何哲远洗好的碗筷放到沥水篮里。
“呐，擦干手。”
“好。”
何哲远接过徐云河递来的纸巾，边擦手边仔细地打量着厨房。何哲远注意到，厨房的角落是可以放下一台单门冰箱。
“吃饱我得走了。”
“行，孩子在这里你放心。”
“我晚上来接她。”
“行。”
何哲远出了徐云河的小院。
一路堵车，跨年夜，哪儿哪儿都是车都是人，好像全城的人都出来溜达了。何哲远在七点五十左右到达苏薇家小区外，他和苏薇约好的地点。停下后，何哲远望着车窗外发愣。直到苏薇在车旁敲了好几次窗户，他才反应过来。
“干嘛呢，人家站半天了。”苏薇的语气有些冲。
“哦，对不起。”何哲远连忙陪着笑脸。
苏薇坐下后系好安全带，然后一歪头看向何哲远，“去哪儿？”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额…？”何哲远被问倒。年底是一年之中工厂特别忙的时候，哪儿有时间去计划跨年夜的事情。“随便玩玩吧。先去吃饭，然后看烟花，最后一起迎接新年。”
“是的，这是流程，我的意思是怎么过才能让这样简单的流程变得有意义。”苏薇的笑容消失了，“这是我们俩的跨年夜，第一次是我们两个人、第一个跨年夜、第一次一起迎接新年就…这？”
“额？嗯？那你说怎么过我们就怎么过？”何哲远低声下气地说道。
“我说？！”苏薇的声量提高了。
“我们先去假日大饭店吃饭。”何哲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苏薇的反应。
苏薇扭过脸看向窗外。
见苏薇没有反对，何哲远发动引擎。
到达假日大饭店快八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