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春节还有两周。何哲远有两件事情要办，一是，送台冰箱给徐云河；二是，准女婿第一次春节的登门拜访。

    一台双门冰箱不过一千多块钱，手指头点点，直接送到家。但难在怎么送出去，以什么理由送，万一徐云河不收，怎么办？又不能事先问。你问她，她肯定不会收。

    何哲远为什么想送冰箱给徐云河呢？有几方面的原因。最主要的是，因为女儿经常跑她家去玩，他想表示一下感谢，直接给钱不合适，送一件她需要的物品正合适。思来想去，何哲远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

    周六早上，何哲远休息。

    徐云河在厨房。

    “早。”

    “早。”

    “早上吃什么？”徐云河刚到不久，正在厨房准备。

    “随便。”

    “冰箱里有南瓜糯米饼，行吗？”

    “可以。”

    何哲远点头。他喜欢吃南瓜糯米饼，里面是黑芝麻馅的，煎得两面焦黄，可香了。

    见何哲远点头同意，徐云河立刻准备上。

    “哎，对了，小徐，我们厂年底搞活动抽奖，我自己抽中了一台冰箱。”何哲远漫不经心地说道。

    “是嘛？这手气，啧啧。”

    徐云河对着何哲远竖起了打拇指。

    “呵呵。只是我家没地方放，没用。”

    何哲远紧盯着徐云河的反应。

    “哦，是的。”

    徐云河看着身旁的这台大冰箱，点头。确实，是没用。而且这台大冰箱是和整个厨房的装修是一体嵌入式的，再来一台，是没地方。

    “卖二手，更不值钱。”

    是的是的，徐云河连连点头。

    “这样，我看你家正好可以，送你吧，当帮我个忙。”

    “啊？”

    这怎么行？这可是一台冰箱啊。徐云河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你不要，卖给二手，就只值几十块钱。”

    这倒是真的，做二手生意的都是低收高出。徐云河经常在二手市场淘家具，每次买东西都是使劲砍价。

    “比原价便宜一点，卖给有需要正想买的人。”徐云河帮着出主意。

    “谁买双门老式冰箱啊，现在都是十字对开四门冰箱，容量大，款式新，而且还不贵。”

    “也是。”

    虽然徐云河自己没有，但她上班的好几家都是那种四门冰箱，或是法式冰箱。

    “收下吧。”

    “这？”徐云河将煎好的南关糯米饼盛到盘中。她暗暗狠了狠心，就当帮他一个忙吧。再说，如果有台冰箱生活肯定更加便利。“我按照原价买下来吧。”

    徐云河确实需要一台冰箱，尤其是夏天，特别当她想给女儿多买一瓶牛奶时。小区里，经常有订鲜奶的来推销，牛奶即新鲜价格又适中，她觉得比奶粉好，于是就给女儿订了一份。然后麻烦就来了，每天早上她拿到牛奶就得让女儿喝掉，因为无法保鲜。但女儿早起有时候胃口不是很好，喝不完。女儿喝不完，只能她喝掉，真是糟蹋了，她心里可难受了。因此，只订了一个月的牛奶，就没再订了。如果有台冰箱，至少牛奶的问题就可以解决。现在情况既然这样，还不如她买下这台冰箱，反正她正需要。

    何哲远暗自窃喜。

    “行，明天送到你家。你把具体门牌地址给我。”

    徐云河把详细的地址发给了何哲远。

    “多少钱？我转账。”徐云河问道。

    “订单在我这里，你到时候签收就行。”

    “好的。多少钱？”徐云河再问。

    何哲远一手端起盘子，另一只手扬了扬手中的电话，示意有事先出去了。

    徐云河见状不便再去追问，心想，等会儿，等他忙完吧。

    这时，方敏进到厨房。

    “小徐，今天要把主卧彻底清扫一下，马上春节了。”

    “哎。”

    不用方敏说，徐云河知道年底大扫除开始了，角角落落的灰尘、窗户玻璃、窗帘、沙发等等。等徐云河忙里偷闲想找何哲远问冰箱的事，何哲远已经出门去了。

    下午打工的那家，徐云河同样开始年底大扫除。只是这家面积小很多，相对轻松一些。忙忙碌碌的一天结束回家，先接女儿，菜中午已经买过了。回到家先给女儿冲杯牛奶。接着是做饭。忙完坐下，已是九点。徐云河看看时间，想联系一下何哲远询问冰箱的价格，可担心打扰他，迟疑片刻后，又放下了手机，拿出了书本。

    第二天上午，徐云河六点起床，洗漱后去买菜，菜买好了就安心在家等冰箱送货到。

    大概在十点多，徐云河接到送货的联系电话。大约十多分钟后，冰箱送到。接着是安装和测试。

    在师傅安装测试的空隙间，徐云河询问了冰箱的价格。

    “师傅，这台冰箱大概多少钱？”

    师傅看了一下冰箱的型号后回答，“一千四五，好像，这型号的。”

    一千四五？徐云河差点惊呼出来，我的天，一个月的房租？！她一年下来，除掉日常必要开支后，也攒不下来几个一千四五啊！这可咋办？这么贵重的物品，自己竟然连价格都没搞清楚就大言不惭地说买下来，怎么办？现在说不要，还来得及吗？

    徐云河对着这台冰箱愁眉不展。滴咚，手机信息响了。是何哲远。

    “小徐，冰箱到了吗？”

    “嗯，到了。已经安装调试好了。”

    “好的。如果制冷有问题及时告诉我，质保是两年。”

    “好的。”

    徐云河捏紧手机咬咬牙，接着发信息。

    “我把冰箱的钱转给你。”

    “摸奖摸到的，不知道多少。”

    “我问了安装的师傅，是一千五左右。”

    接着徐云河便转账一千五。

    “不用。”

    不顾何哲远的反对，转完账，徐云河心里踏实了。该不该花都花出去了，什么都别管了，现在仔细“伺候”这台冰箱吧。别的不说，二十分钟后，冰箱顶上多了一块盖头。徐云河现找布料做了一块，怕冰箱在厨房落灰。徐云河不是不知道冰箱的好，而是舍不得钱。那些菜、牛奶、水果放在里面保鲜跟刚买的似的，放在露天，半天就蔫的蔫坏的坏。

    下午，徐云河美滋滋地瞅着新冰箱。冰箱已经可以用了，刚才她带着女儿从图书馆回来的路上去了一趟超市，买了女儿最爱喝的草莓酸奶，一组有八杯。女儿到家先喝一杯，剩下的全部放进冰箱。

    不过，徐云河一直没能安心，因为转账一直未被接收，并在二十四小时后退回。第二天，徐云河本想当面把钱给何哲远，可一连几天也没碰面。

    何哲远确实在忙，在忙什么呢？在忙着与苏薇父母的第一次见面，在准备第一次上门的见面礼，烟酒茶以及果篮等。不用说，烟和酒都必须是高档的，是在本地最大的专营店购买。茶叶，何哲远亲自去了本省产茶叶的地区，找熟人购买最好品质的茶叶。第一次见面，必须做到万无一失。本来是打算在酒店见面，但苏薇父母约在了家里。

    年初一上午，何哲远如约到达苏薇家小区。他不是第一次见家长，但，是第一次见苏薇的父母，让何哲远无比紧张。他站在门外深呼吸，然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叩响了房门。

    门开了，是苏薇的母亲。一位气质优雅的中年女性，声音温和，笑容和善。

    “你好，是何哲远吧。”

    “是的，伯母，您好。”何哲远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快请进。”

    苏薇的母亲将何哲远让到客厅。

    客厅里，苏薇的父亲正等着客人。苏薇则站在自己房门口，既激动又有些焦虑地看着客厅里。

    “伯父，您好。”

    “嗯，小何，你好。”

    何哲远将手中的物品放到一旁，快速上前一步，双手握住苏薇父亲伸出的右手。并微微屈腰，以表示尊敬。

    “坐。”

    苏薇的父亲同样气质儒雅。

    双方入座。苏薇的父母坐在中间的长沙发上，何哲远坐在一侧的单人沙发上。

    苏薇悄悄地走到何哲远身后，顺势坐到沙发扶手上。她是想给何哲远鼓劲。

    见面的寒暄是少不了的程序。对于何哲远的事业，从过去到现在以及未来，该了解的是肯定要了解。对此，何哲远如实作答。当然，苏薇父母最关心的是收益，也是女儿日后的保障。对此，何哲远的回答是，比普通上班族好些，但强度是几倍。

    接下来，苏薇的父母谈到了女儿，骄傲以及自豪之情，溢于言表。闲谈中话题也聊了何哲远的父母以及健康方面。

    苏薇父母的丰富的知识和阅历令何哲远受益匪浅，赞叹不已。他们的谈话间，话题层出不穷，从烟酒茶各地名品特产到美中欧各国大事要事，各种思想相互交织，客厅的氛围格外的亲切温馨融洽，欢声笑语不断。

    不知不觉中，时间过去了两个小时。这一段的谈话相对是比较轻松的。这时，苏晓东朝着女儿使了一个眼色。苏薇立刻知趣地起身离开。此次谈话即将涉及核心内容。

    “小何，女儿今年多大了？”

    苏薇父亲的话锋一转，语气严肃。

    “今年十岁，下半年就读四年级了。”

    “哦，不小了。女孩子这么大的年纪，是自己能照顾自己的年纪了。”

    苏晓东的话中话，何哲远没有听明白反应过来，他接着说道，“是的，孩子的独立性很强，不用大人操心。”

    “那就好。”苏薇母亲马上接过话头，微笑着说道，“我们担心日后如果苏薇和孩子一起生活，我们苏薇会难受会受委屈。我们苏薇从小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根本没吃过苦，哪儿会照顾别人照顾孩子，自己都照顾不过来。”

    说完，意味深长地望着何哲远，并期待着何哲远的回答。

    何哲远心里咯噔一下，此时他完全会意了苏薇父母的言下之意。他略迟疑了一下，简短而郑重地回答道，“是的，孩子再大，也离不开父母。”

    苏薇的母亲面不改色，只是她的腰略微挺直。“该离开的时候就要离开。”

    什么意思？可，这个意思再明确不过了。

    “孩子终究是要离开，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一直躲在父母的羽翼之下。”

    苏晓东的话值得何哲远慢慢推敲慢慢领悟。苏晓东的双关语，一是要求何哲远的女儿应该“独立”，二是向何哲远展示自己的能力，自己可以保护女儿，自己的女儿可以一直处在自己的羽翼保护之下。如果你敢欺负我女儿，有你好看。

    何哲远低下头，莫名的，一块石头堵在了嗓子眼里。如果双方只以女儿父母的身份来面对面，为什么他的女儿只能放弃只能委屈？

    冰冷的空气中飘来一句冰冷的话。

    “孩子需要你处理好。”

    何哲远紧抿住嘴角。

    一时间，气氛骤冷。

    “小何，我们苏薇下半年有出国进修的机会，她的学习方面一直没有放松，我们希望你能支持。”

    何哲远是第一次听说，有些惊讶。稍稍稳定情绪，他沉着地回答道，“学习是好事，应该支持。”

    “当然，我们苏薇不会全指望你，首先她是公派，其次她有收入，另外她还有我们。”

    何哲远感觉自己没有回答的必要，苏薇的事是他们家的事，他没有参与的权力，只有配合。

    “我们苏薇的这次机会是我争取来的，条件合格的人不少，像我们医院刘处长的儿子和胸外科主任的女儿，还有副院长的儿子，都在其中…”

    苏晓东滔滔不绝地讲述这难能可贵的一次学习机会，话语中着重强调了自己的能力。

    何哲远默不作声。

    见此情景，苏薇的母亲出来打圆场。她本来还想提一下何哲远父母的事，就是日后结婚小两口必须单过，别女儿一结婚就成了保姆，既要照顾小的又要照顾老的。但是按照眼下的情形，先处理好孩子，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小何，第一次来，中午在这里吃饭吧。”

    “哦，伯母，不了，今天是大年初一，有许多亲戚朋友要走的，所以…。”

    苏薇的父母同时发出“哦”的一声，表示理解。

    何哲远站了起来，礼貌地发出了邀请，“下次，有机会我请您两位。”

    “哦呦，客气哟。”

    苏薇的父母也起身送客，依旧是笑容可掬的样子。

    于是，何哲远告辞。

    苏薇的父母送到门口。苏薇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和何哲远一起进入电梯。苏晓东夫妻俩虽然想阻止，但不好意思当着客人的面，就随女儿了。

    电梯下行。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今年我们就可以。”苏薇含情脉脉地望着何哲远。

    何哲远微笑点头。

    “回去吧，外面冷。”

    何哲远轻抚苏薇的肩膀。

    “嗯。”

    但苏薇还是和何哲远出了电梯，送出了单元。

    “回去吧，外面冷。”

    “嗯。”

    苏薇转身打开单元门，进入走入楼道内。她脚步轻盈，像个快乐的小女生。在等待进入电梯时，她再次回头，与何哲远深情对视后，才离开。

    何哲远一直站在原地，直到苏薇进去。然后他才慢吞吞地走向停车处。打开车门进入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后，发动引擎，手握方向盘的他，陡然间，茫然不知道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