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御座上的尧让,尧显不自觉攥紧双拳。原来自始至终,是他一直没能看清尧让如此缜密的心思;尧让的擅于装弱竟然让他一直以来都轻看了他......
恭迎宴中精心准备的这一出戏,明明是要给尧让一个下马威,借助罗丞相和太子旧部的势力一步步夺取皇权;可尧让的种种残暴行为,倒是险些让他自己落入圈套之中。
这场“狼兔之争”的宴会在双方试探中结束。朝臣和嫔妃一一离去,偌大的泰安殿只剩下了久久未缓过神的夏星辰。
夏星辰满脑子都是那个孩童手中的匕首;身为现代人的她,虽然也是见识过那些所谓的“明争暗斗”,也见识过“农夫与蛇”的现实版本,但却从未见识过天真单纯的孩童摇身一变成为“杀人魔”。
此时此刻,‘还只是一个孩子’这句话显得极其的讽刺。而那句‘有的孩子是畜生’却是格外的击溃人心,将所谓的善良贬到了尘埃里。
原本站在殿外等候她自己想通透的苏风逸,看着殿内人那错愕的表情,终究还是没忍住缓步走了进去;自然地落座在她身边,轻轻叹息道:“小夕,你方才所经历的,却是哥哥在年少时便见过的,残忍程度比方才有过之无不及。”
“哥哥,你也觉得是我错了?”
“对与错这个问题,哥哥没法给你答案。但......若是今日陛下因为你的‘善举’而被杀害,死的却不仅仅是你一人。哥哥年少之时,有一位皇子在战场上也是因为善心而放走了一个敌方的孩童,可没换来好意,却间接地害死了自己的将士。”
说罢,苏风逸重重地叹了气:“哥哥告诉你这个,不是要让你失去善心,而是无论在何时何地,首先要护住的是自己的性命。敌人就是敌人,过度的怜悯只会是被拿捏的把柄。”
“我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那便去请罪吧。”
夏星辰疑惑地侧过头看向苏风逸:“请罪?请什么罪?”
“陛下差些因为你的善举而被杀害,若非陛下有先见之明,你啊你,觉得还有性命在这里和哥哥说话?”苏风逸脸上虽然是严肃的神情,但嘴角勾起的笑意却藏都藏不住。
而他极力掩藏却藏不住的笑意还是被夏星辰看出来了,她半信半疑地问道:“就只是这样?哥哥可还有什么要我做的?”
眼见心思被看穿,苏风逸笑出了声,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哥哥想让你说服一下陛下,让他出一趟宫,见一下祖母。”
“祖母?我们家的祖母与陛下有何关系?”夏星辰越发地不解了。
“是这样的,祖母一直将陛下当成了太子,三日后便是祖母的寿辰,她一直念叨着要见太子;本来就因年纪大时而记不清事,如今还耍性子不吃不喝。”
“太子?”夏星辰试探性地问道:“哥哥你说的太子,不会是那个被陛下手刃的太子吧?”
苏风逸无奈的点了点头:“你说对了。”
“呃......这还真是个令人头疼的要求啊!你这是要在太岁头上动土啊?”夏星辰汗颜:“话说,祖母是对太子有什么滤镜吗?”
“主要是因为太子生母去世之时便将太子托付给了祖母,而太子的生母恰恰是祖母唯一的徒弟。后来,太子重用宦官,祖母就是被他气得晕厥了过去,那时起,祖母便落下了精神错乱的毛病;时不时念叨着太子是否改邪归正了?”说起这事时,苏风逸便一脸的愁容。
夏星辰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妃子,我能说服陛下?哥哥,你若是想要我死,你直接说!”
“哥哥不想着你和陛下已经有了肌肤之亲,说起情来不好些嘛。”
“哇塞,哥哥,你知不知道我若是以这个说服陛下,恐怕他当真是要杀了我。再说了,肌肤之亲是个意外......”
“虽是意外,但已然是有了夫妻之实啊!”苏风逸笑着轻拍着她的肩膀:“小夕,你要相信哥哥,陛下可是比显王殿下还要优秀得多,也是个绝佳良配!”
听着苏风逸说的这话,夏星辰的脑子里便莫名其妙出现那晚的翻云覆雨......有一说一,尧让这男人的确是令人念念不忘!
无论夏星辰怎么否认,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尧让很是让她喜欢,但一想到他那冷漠、难以接近的模样,这些足以让她望而却步了。
看着夏星辰犹豫不决的模样,苏风逸索性打起了感情牌:“小夕,你扪心自问,祖母对你不好吗?”
“哥哥,你这是道德绑架了啊,祖母对你也很好,你怎么不去跟陛下说?”夏星辰没忍住给他翻了个白眼。
“我要是能说服他,还用跟你说这么多?”
夏星辰纠结了许久,开口道:“那我试试?”
“不愧是我妹妹!”苏风逸笑着给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林贤刚从极咸宫殿内走出,就看到夏星辰朝着他笑了笑道:“林公公,陛下歇息了吗?”
“还未,陛下正在吃晚膳。”
听到晚膳,夏星辰就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肚子也在抗议,心里不禁在想,皇帝的伙食应当是不错的。越是这样想,肚子抗议的声音愈发的响。
“娘娘在此候着,奴才去给您通传。”
“好好好,快去快去。”
很快,殿门就被林贤从里面推开,对着她笑道:“娘娘,请!”
夏星辰立刻小跑进去。一踏进去,便看到尧让正在吃着东西,她走过去躬身行礼:“臣妾见过陛下!”
虽是行着礼,但目光却一直落在桌子上的美味佳肴。她的确是猜对了,皇帝的膳食果然与后宫其他人是不一样的,有那么几道菜还是夏星辰没见过的。
看着看着,她没忍住吞了一下口水,问道:“陛下,好吃吗?”她的确是真的饿了,泰安殿发生的事情,让她哪还有胃口吃得下东西。
尧让见她一副口水都快流下来了的模样,无奈道:“想吃就坐下来。”
“陛下您这样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得到允许后,夏星辰连忙坐在尧让对面,拿起筷子夹了自己没见过的菜肴,一放到嘴里,她不禁露出了幸福满足的神情:“好好吃啊。”
“陛下,您也吃啊!”夏星辰将一块肉夹到尧让碗里:“可好吃了这个。”
端着汤走进来的林贤看到这画面,瞥了一眼尧让那面无表情的脸,随即便将汤放到尧让面前,转而低声对夏星辰说道:“娘娘,陛下......不吃旁人夹的食物。”
夏星辰刚夹起的鱼肉正要往尧让的碗里放,却因为林贤这句话,筷子直接停顿在了上方,连带着脸上的笑意也僵住了。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夏星辰声音极小,便打算将鱼肉放在自己碗里。
“放在朕碗里。”
简单的几个字,把夏星辰和林贤都震惊到了。但夏星辰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小声地确认了一遍:“陛下,真的可以吗?”
尧让点点头。
“好。”夏星辰脸上再次露出笑容,将鱼肉放在了他的碗里,开心地安利道:“我跟你讲,这鱼肉真的很鲜美。”
尧让将碗里的鱼肉放进嘴里,淡淡一笑:“的确是很鲜美。”
“我安利的准没错,毕竟,我的梦想可是成为大胃王!”夏星辰得意地笑道。
“大......大胃王?”
面对两双疑惑的眼神,夏星辰尴尬地解释道:“就是吃得很多的人。”
吃饱喝足之后,夏星辰满脸幸福神色。她认真地看着尧让,想了想后说道:“陛下,我以后能经常来你这吃饭吗?”
听到她这个要求,尧让满眼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一旁的林贤也是一脸讶异的表情,他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敢提对尧让提这个要求的。
“我说我以后能经常来你这吃饭吗?”夏星辰以为是这个要求太唐突了,连忙解释道:“是这样的,陛下你这里的菜实在是很好吃。再说了,这一大桌子的菜,你一个人也吃不完啊。”
“好啊!”
“耶!我每日都来的啊。”夏星辰光是想到自己可以每天都能吃到那么好吃的美食,心里就忍不住开心。
尧让几乎是没做任何的思索便答应了下来。这般异常的举动令自己也觉得无法理解,但一想想多了个人吃个饭而已,索性也没怎么想得过多。
“陛下,奴才在外候着。”林贤识趣地转过身走出了殿内,将门轻轻带上。
“饭吃完了,你还有事?”尧让坐在软榻上看着她。
经过这一提醒,夏星辰这才想起来自己来见他是有很重要的事情。随后,便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陛下!今日是臣妾的错,是臣妾莽撞了,险些将陛下置于危险之地!对不起。”
她的话很诚恳,坐在软榻上的帝王脸上不自觉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苏清夕,朕其实不在意的。无论那孩童手中是否有匕首,他都不会因为你的求饶而逃过一死;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他都会死!”
“啊?”夏星辰猛地抬眼望向他,瞳孔微微睁大,眼里既有茫然不解,也有掩不住的震惊之意。
见她这副懵懂无措的模样,尧让缓缓抬眸,迎上她不解的眼眸,语气里带着试探之意:“怎么?你是觉得朕是无情残暴的暴君?连一个孩童也不放过?”
作为接受现代思想的夏星辰,她根本无法消化得了这种‘未雨绸缪’的狠厉;可苏风逸对她说过的话她还记得。况且,用现代的标尺去衡量古代的规则,本就是一件完全行不通的事情。
夏星辰并不认为现代的思维在这封建的王朝中能有多超前......
她缓过神,轻声道:“陛下,说实话,臣妾的确觉得这个做法无情无义,但这只是臣妾个人的看法,和陛下是不是暴君没有关系。而且,若换作是臣妾,未必能有陛下这般预知风险、提前防范的能力。”
夏星辰其实在看到那个孩童手中的匕首时,便已经知道了自己错得很离谱,她不应该以现代的思维去理解古代的思想观念。那些在现代社会里习以为常的宽容与侥幸,到了这皇权至上的古代,就是一把能轻易断送性命的刀。
宴会上那一瞬间的惊险之举,险些将她和尧让一同拖入深渊,这份愚蠢带来的后怕,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所以这一刻,她清醒的意识到,在这等级森严的王朝,她从来都不是什么自带光环的特殊存在,不过是这庞大的皇权下,随时都能被碾碎的一粒尘埃;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她根本就不是什么主角。
“苏清夕,你还真是愈发的有趣了。”尧让不禁笑出了声:“朕还真是小瞧你了。”
“无论如何,臣妾都欠陛下一个道歉和感谢。”这话并非是客套话,而是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无论尧让是有心还是无意,她这条命,的确是他救下来的。
尧让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明显,开口道:“行啊,苏清夕,那你要记得,你可欠着朕呢。现在看来,朕留着你这条小命还是有用的,至少能令朕觉得有趣极了。”
“......陛下您别这么说,我害怕。”
“没出息。”尧让站起身,语气夹杂着些许倦态:“行了,此事朕不怪罪你,毕竟,朕得到了朕最满意的结果,这一次就饶过你,不与你计较;退下去吧,朕累了。”
驱逐令已下,但夏星辰的脚步还如灌了水泥一样地愣在原地不动弹,丝毫没有要退下的意思。
“苏清夕,你还有事啊?什么事都明日再说,朕累了。”尧让再一次下了驱逐令。
夏星辰摇了摇头,开口说道:“陛下,我尽量说得快一些,您尝试着去理解,实在理解不了,我再直接说。”
“你直接说,别讲一些朕听不懂的话。”尧让的脸上此时已经出现了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