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加起来不到一个月的相处时间，肖霄能感觉得出程随安并不习惯去打听参与别人的事，也不会说出自己的过往和想法，这点倒是和他很像。
两人可以说是对彼此都不熟悉，也没打算主动了解，靠近。
就如今日，肖霄没想过程随安会问他，就是昨晚，她也只是简单询问自己有没有受伤，除此之外，没再多问一句。
不管是自己为什么会被那个男人绑在那，还是她凌晨寻来找自己，这些她都没问。她就像是早已猜到，或是想过这些事可能会发生一样，全然接受，默默忍下。
而眼下，程随安似乎也没料到自己会问，她低下头，沉默了会儿，才道。
“甜饭。”
肖霄皱眉。
甜饭？
“用白糖煮的糯米饭，甜的。”
阿姨给他们煮过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忘了是哪个节假日还是周末，那日院长不在，阿姨偷偷煮了一锅甜糯米饭。程随安忘不了那个味道，后来她也尝试煮过，可总是做不好。
“我明天试试。”肖霄听明白了，点点头，把最后一口面吃完，“不过，我是第一次煮，可能不会成功。”
“好。”
肖霄厨艺比她好，可能会比她做的好吃，也许不会和阿姨做的味道一样，但她也只是想再吃一次。
程随安很少笑，很多时候都是一副拒人之外的神情，冷淡，不好靠近，哪怕偶尔走神，也是让人猜不透。即使是五一那天，和朋友在一起时的她要比平时放松，脸上的笑意也是淡淡的。
这次，她笑得更深，带着期待欢欣。
肖霄愣怔过后，也回了笑。
他并不知程随安的过往，几次不算愉快的遭遇和她表现出的反应，不难猜出她过得并不轻松。两人说不上熟悉，程随安自然不会跟他讲述，或者说，以她的性格，应该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她把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
笑时的程随安，和平时冷漠的样子很不一样，像是卸下身上所有的背负和沉重，没有束缚紧绷，笑意简单，自然而放松。
肖霄想起过年那天，程随安跟他说，他笑起来挺好看。他想，程随安何尝不是。
老姐走后，他很少再能和以前一样，笑对他来说，不再是全然开心的表现，有时候，笑变成了一种需要。他不知道程随安为什么很少笑，也许，和她之前的过往有关。
而程随安的过往，他丝毫不知。
吃完夜宵，肖霄端起碗去厨房，程随安进去房间，拿出手机，用卡针将卡槽顶出，把剪好的电话卡放进双卡槽的另一侧。
暂时还不能放弃原先那张，要改号码绑定，可能会需要验证。换好后，程随安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早上坐公交车，她没想到自己会睡着，以前不是累到极致，心里有事装着，不靠安眠药根本无法入睡。可今早她靠在肖霄肩膀上，还是被他叫醒。
年后被二哥找到，她就一直提心吊胆，不敢大意。以前，只有在林涵身边才敢有片刻的轻松，现在和张佳佳，或是和肖霄在一起，她也能做到不去想那些事。
这是她没想过的。
肖霄要报考的学校，她听杨老师说过，发挥稳定的话，他会离开这座城市。
答应肖姐的事，或许在这个暑假就会完成，她还是会给肖霄留一把钥匙，若他还愿意回来。肖霄离开后，不用担心那些人会去找他，他也不会再遇到危险，只要这三个月顺利度过，她只求这点。
张佳佳性格开朗，人缘很好，在公司总会有人和她打招呼。自己主动疏远，久而久之，两人之间的友谊断掉，二哥他们也不会找上张佳佳。
林涵学业繁忙，一年回国两三次，每次回来也不过几天，暂时能放心。
比起民楼，小区要更加隐秘封闭，安全性也高，若不是三哥和九妹在这工作，在这住着，以后不用林涵帮忙，她也想住下去。
程随安将手搭在额头上。
住不了了。
昨晚她问了肖霄，他和二哥遇上的地方，是小区外的公交站。他们这边本就僻静安谧，平日很少有人经过，而那个时间点，又正好没人。想到这，程随安拿过手机。
次日一早，程随安出门上班，经过肖霄房间，有翻书的细微声，她站在门口，将门敲响。
还有两天就要高考，肖霄脸上看不出焦虑或是紧张，和往常般神情平淡。程随安猜不透肖霄的想法，不管如何，她都不希望因为那晚的事，影响到他的心态。
肖霄垂眸，视线落在她手上。
“我贴了创可贴。”肖霄可能是以为自己需要帮忙，手心的伤痕已结痂，无需再用纱布缠绕，程随安顿了顿，“中午，我会回来一趟。”
“好。”虽不明白程随安为何突然这么说，她之前从未和自己说过安排，肖霄道，“我中午做饭。”
“不是这个，我在实验中学附近的酒店定了房，给你的，直到高考结束。”眼前的少年平静的眼里终是闪过一丝讶异，程随安轻声解释，“我去上班了，你好好复习。”
“谢谢。”肖霄没问她这么做的原因，只是看着她，“路上小心。”
“嗯。”程随安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肖霄回到座椅上，被那些人无故盯上，他就猜测到会有这么一天。他不可能，也不允许自己多年的努力被他们毁掉，那晚的事对他并没造成多大影响。
他想的是另外一件事，程随安积蓄应该不多，临近高考，学校附近的住房本就紧张，考场公布后，住的远的学生就开始预订，酒店价格也会水涨船高。
自己的银行卡里还有两万，其他的，他还不了，房租的话，能补回给程随安，就怕她不愿收。
程随安不是项目核心负责人，虽忙，午休期间并不用跟着领导边吃外卖边讨论工作。她看着时间，十一点五十五分，这个点大多数人都会结束工作，去拿外卖或是到茶水间加热带来的饭，不会有人会留意到她离开。
张佳佳一路跟人打招呼，心想这次无论如何也要逮住程随安，还没到策划部，就看见她跟随人群走进电梯。张佳佳抱起手，电梯门缓缓关上，程随安挤在角落里，并没注意到自己。
程随安做事认真，可以说是循规蹈矩，除去两次被她强拉带拽，提前下班吃饭，不可能会做出下班时间未到就离开工位的事。
如此不懂偷奸耍滑，连摸鱼都搞不明白的当代优秀打工人代表，张佳佳看向手表，十一点五十八分，向来只会在十二点后才会锁屏的人，竟然会早跑。
“佳佳，在这干嘛呢？走了，去吃饭。”
同部门的几个同事见她站着不动，又不像是在等人，看着电梯的方向发呆。
“啊？嗨~”张佳佳被拍了下肩膀，回过神来，“我忘拿手机了，你们先去吃。”
“要不要帮你带？”另外一个同事问。
“不用，谢了。”张佳佳转身往回走，“我等下再去。”
从公司到小区，不塞车的话半个小时路程，把肖霄送到酒店后再返回公司，不出意外，两个小时内可以完成，程随安算着时间。
这几天都要加班，晚上不确定几点才能回到，程随安担心院里的人不会轻易放过，也不放心考试两天肖霄独自打车去考场。发生过一次的事，不能再有第二次，住在酒店，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发现肖霄的行踪。
实验中学是本市有名的高中，位于市中心繁华地段，高考第一天恰逢是周末，很多家长都会去送考，那两日的高三的学子会是众人的焦点。
二哥他们不敢在众目睽睽下将肖霄带走，而她定的酒店离考点很近，走路不用十分钟，周围都是大马路，商业中心监控多，人流也多。
从小区到实验中学，距离远不说，遇到堵车还会耽误时间，又是周末，院里的人或许会在小区附近蹲点也不一定。
只有这么做，才能让肖霄避开他们，顺利躲过。
十二点半左右，程随安回到小区，电梯打开那刻，却听到三哥和九妹的声音，还有隔壁小孩的笑声。
她脚步顿住，虽然戴着帽子和口罩，可她还是害怕，怕那两人会认得她的身影，万一被老奶奶叫住，必然会暴露。
不行，绝不能和他们撞上，二哥会放过她，其他人不一定。
程随安打来电话，肖霄正好把书合上。
“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好。”
要带的东西不多，肖霄把书放入背包，拉起行李箱出门，刚经过隔壁，老奶奶眼尖，将他叫住。
“弟弟，你这是去哪？”
刚要回答，肖霄注意到屋里还有陌生的一男一女，老奶奶问他时，除了小孩，其他人都看向这边。不是那日早上看到的夫妻，这俩人穿着制服，还带着工牌，应该是物业的工作人员。
“叔叔，你来帮我弄拼图。”
小女孩拉住男人的袖子，指着地上的图纸。
“好的，小妹妹，这个，应该是放在这里。”
男人视线很快收回，肖霄还是看到了，他眼里闪过的那一丝猜疑。
“奶奶，我回学校。”
“这不快到周末了吗？对了，你说我这脑子，差点忘了，新闻说过两天就要高考，你是去考试吧？加油啊。”
“嗯，谢谢奶奶。我先走了，再见。”
道完别，肖霄走向电梯，身后的说笑声不断传来，他突然想起，这两人的声音和清明那日听到的很像。
若那两人是物业人员，在这住怕是迟早会碰上，他们会不会和那晚的男人一样，威胁逼迫程随安回那个院里，到时她该怎么办。
再一次搬走吗？一次次地逃，只为不遇到这些人，肖霄不知程随安会怎么做。
只知自己出了小区大门，程随安在等他。
“来了，小兄弟，高考加油。”热情的保安大叔笑眯眯的，拍拍他的肩膀，“你姐在等你。”
“谢谢叔。”肖霄将行李箱放入后备箱，拉开副驾驶的门，“我先走了。”
“开车注意啊。”
“嗯，大叔再见。”程随安关上车窗，大叔并不在意她话少，一如既往地问候，一来二去，她也会和大叔说上几句。
程随安调转方向，往前开去。下午一点十分，两人到达酒店，登记的时候，程随看到肖霄的身份证上，生日是八月二十八，也就是说他眼下还没满十八岁。
她想起肖姐走的那天，是他生日的前一周。那时，他才十六岁。
程随安是十二月十八号生日，算起来，她就比自己大五岁不到，肖霄收回目光，同时接过身份证。
登记完，程随安还要回公司，这几天要加班，不会过来。两人站在电梯前，她不习惯笑，也很少会做这个动作。
但此刻，她眉眼微弯，由衷地祝福这个少年：“加油。”
肖霄看着她的笑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