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虚弱的少年音慢慢消失在耳边。
梨初坐在他身前,清晰地看见了他孱弱眉眼里透出来的脆弱和他微微颤抖着的睫毛。
在此之前,他应该一直把这件事藏得严严实实,更不会让自己轻易想起来。
但今天他却再次翻出来一点点地通通讲给她听。
梨初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迟迟说不出一句话。
或者说,她觉得这个时候好像说什么都是徒劳的,太过苍白无力。
毕竟她没有体会过,没有感同身受过。
想来想去,不管说什么好像都没有一个温暖的拥抱更能熨帖人心。
于是空气安静几秒后梨初大着胆子轻声问他:
“陈邑,我可以抱抱你吗?”
陈邑一直低垂着的眼眸在听见这句话后倏地抬起来,像是想看清梨初的神色。
他在她装满询问的眼神中点了点头,下一秒就被身前的人张开双手虚虚拢住,空气中登时盈满淡淡的栀子香。
温暖的身体霎时间贴了过来,两人的距离不能再近,陈邑感受到梨初放在自己背上的手只是轻轻搭着,有规律地拍着他的后背。
一个拥抱,很朴素却又很真挚。
也是此时,陈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个简单的动作带来的力量。
他默了默,强压住的酸涩因为这个拥抱再次涌了上来。
闭上眼睛,两滴眼泪在梨初看不见的地方流了下来,最后融进了她散在后背的发丝里。
两只修长的手臂很快覆上梨初的脊背,再慢慢收紧,他贪婪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情。
紧紧相贴的身体让梨初很快察觉到陈邑的不对劲,她偏头想看他却被他的手压住。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陈邑的颈间,他的心不由一紧,呼吸更加滚烫。
又安静地抱了一会儿,梨初轻柔的声音缓缓流出:
“我之前看过一本书。”
说完好像也并不想等到陈邑的回答,她很快接上,语气严肃的有点儿可爱,
“有关如何释放情绪的。
“上面可说了,强忍的眼泪是有毒的,所以……”
还没想好后面要编什么,梨初的话顿了顿。
陈邑红着眼睛松开手拉开两人的距离,直白地看着她问:
“所以什么?”
梨初深吸口气,手朝着空气指了指,话里带上点儿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的不好意思,
“所以你今天要是被毒死了我可不管你。”
脸上的湿润还没来得及抹去,陈邑就被她神奇的说法逗笑,还问她:
“你看的哪本书?我也去看看。”
这本来就是她编的,哪有那么一本书。
梨初故作镇定地移开眼神,起身端起床头柜上的托盘,
“好多年前看的了,你自己呆着吧,我洗碗去了。”
陈邑靠在床头,一偏头就看见床边地上一直放着的水盆和毛巾,眉眼笼上一层柔和。
-
清冷的月光争先恐后地挤进窗帘缝隙落在飘窗上。
梨初坐在地毯上守着床上吃了晚饭后因为还有些头晕沉沉睡过去的陈邑。
她想起了找药箱时在书房里看见的那些书,大多是和写作有关的,而且每一本上都被用心标注着很多读后感。
手伸进外套包里摩挲着里面放着的纸条,她松了口气。
听了陈邑说的那些事她也猜到了他如此排斥写作文的原因。
但……
书房里的那些书不能骗人。
而手里正摩挲着的那张纸或许能代替她劝说他的万千言语让他释怀。
所以守在这儿快一小时了,每隔几分钟梨初都会确认一下那张纸是否还安安稳稳地待在口袋里。
正想得出神,余光里突然涌入一股柔和的光线。
梨初皱了皱眉往那边看过去,陈邑已经醒了。
他抬手拨了拨睡得有些乱糟糟的头发,问她:
“想什么呢。”
刚睡醒的声音有些沙哑的好听。
梨初静了会儿,看见乖乖躺在被子里的陈邑,心不由一动,嘴已经喊出声:
“陈邑”
“嗯?”那双好看的眼睛看向她。
“我今天这么照顾你你是不是得好好报答我。”
她总是用这招。
床上的人挑了挑眉,有些“吊儿郎当”地问她:
“哦~怎么报答。”
想到自己一会儿要说什么梨初先心虚地清了清嗓子才笑着开口:
“呵呵,不多不多。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行。”
或许是梨初的神色太过明显,又或许是今晚自己对她说了太多,陈邑心里很快了然。
以往提起这件事时很快就会升腾起的烦躁这次竟反常地没有跑出来。
在面前支着下巴看上去已经有些困的女孩开口前,陈邑先回答:
“你猜的没错,我不再写作文就是因为我爸爸。”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像是一切都过去了。
梨初手捏着被角,眼睛不敢看他,
“可是我找药的时候看见了你书房里的书,都是对写作有帮助的书,而且你还写了好多批注。”
那些书……
很多都是陈政南在世时买给他的。
陈邑喜欢写作文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陈政南。
他很小的时候陈政南就转去当了记者,作为记者,陈政南经常会在家手写新闻稿。
很多时候陈邑都坐在爸爸结实的大腿上静静看着。
小小的陈邑当时连字都认不全,但看着一只普普通通的笔在爸爸的手里能写出这么漂亮的字来就觉得爸爸好厉害。
于是自己也吵着闹着拿着纸笔要写些什么。
陈政南就会费尽心力地从稿子里找出那么一两句简单的让陈邑照着抄。
再大一点儿,陈政南总是会拉着陈邑和他一起看新闻。
播到他负责的部分时快要30岁的大男人也会有些幼稚地向陈邑炫耀,
“这可是爸爸实地调查得出结果后写出来的稿子。”
每每这种时候陈邑就暗暗发誓自己以后也要像爸爸一样写出无数篇能给别人带去力量的文章。
心里对陈政南的崇拜也更深。
就是这么一个个念头和陈政南一次次耐心的指导慢慢带着陈邑成为了今天的陈邑。
而如今,陈政南不在了,只留下那堆冷冰冰的书。
陈邑每次想起他就会去书房随便拿出一本来看。
看着看着心也就静下来了。
可他每次都不敢看太多,他害怕以后没得看。
现在想想,好像还有四五本没有翻开过。
视线慢慢聚焦,他垂着的眸注意到梨初正在捏被角的手,没有说实话,
“太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而已。”
梨初没回话,小心地从外套包里拿出那张小小的便利贴递给他,
“那……你看见这张纸条了吗?
“我不是故意要翻的,是找药箱的时候不小心把书撞掉了从书里掉出来的。”
陈邑有些奇怪地从梨初手里接过纸条,他确实不知道这张纸条的存在。
借着台灯暖黄的灯光,陈邑看清了纸条上的字,是陈政南的字迹。
很快眼睛泛上泪光,他艰难地咽下口水,皱了皱鼻子,两行眼泪还是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梨初酸着鼻子递上纸巾,却见他先给滴上自己眼泪的便利贴擦干净才擦掉自己脸上的湿润。
有这样的反应梨初并不奇怪,那张纸条上的字她在捡起来时看过——
爸爸很喜欢看到站在台上闪闪发光的你,希望你永远拥有一颗敢于追求自己热爱的心。
落款的日期正正好好是陈政南最后一次出差离家的那天。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陈邑后来一句话都没说,但梨初就是觉得他的心一定动摇了。
-
看着陈邑又吃完一次药后梨初没再多待,终于回了家。
刚到家就收到杨淼发来的消息。
水水水:【梨初,我听说你们学校也只有你一个人参赛了?】
也?梨初盯着这个字看了会儿,似乎是在想他是找谁打听到这个消息的。
木刀:【你也是吗?】
发出去后又觉得不太应该,棠青一中也是省上出了名的好学校,怎么会只找得出一个参赛者。
但对面的消息很快肯定了这个消息。
水水水:【初赛有四个人参加来着,到决赛只剩我一个了。】
木刀:【噢……然后呢?】
梨初换好睡衣,把手机随意往床上一抛,总不能要跨校和我一起去外地竞赛吧。
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出来又不紧不慢地吹了头发擦了身体乳、护发精油和护肤品,梨初才又在舒服的被窝里拿起手机。
而这个杨淼还真是印证了她心里的想法,想和她一起代表棠青去外地参加竞赛。
梨初轻笑出声,觉得这人可真有意思。
决赛结果都还没出呢就在这儿操心后面竞赛的事了。
跨学校组队其实很麻烦,更别说她和这个杨淼只是说过几句话的关系。
她斟酌着回过去——
【我刚从青州转过来不太熟悉,还可以跨校组队吗?】
那边像是没看出来她的婉拒,很快发过来另一句——
【实在凑不齐人数的情况下是可以的,我高一的时候就和你们学校的张文俊学长一起组过队。】
梨初瞳孔定了定,原来和张文俊认识,难怪呢。
这个张文俊学长真是……
话太多了。
手机又响起提示音,那边又发过来一条很直白的邀请——
【梨初,我们组队吧。】
垂眸看了眼消息,梨初想起刚在陈邑家发生的一切,拒绝的意思也变得直白——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觉得我们学校能凑得出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