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菜场人头攒动,从高处看下去,黑压压一片,像无数只蚂蚁正在爬行。

    陶灼夭冷眼看着血肉模糊的辉之被衙役从行刑长凳上拖下来,关进游街马车。

    “人渣,去死吧!”

    “猪狗不如的东西,你爹娘把你生下来的时候就该掐死你!”

    “只有凌迟处死才是你最终的归宿!”

    臭鸡蛋和烂菜叶砸在他头上身上,他窝囊地缩在马车角落抱着脸,刚做不刚当!

    陶灼夭一路跟着马车到牢狱,门口的衙役拦下她,她偷偷给他塞了几块银子,“我来探监。”

    两名衙役心照不宣地放行了。

    牢狱里便由另一名衙役带路,他问陶灼夭来找谁,听到名字后露出鄙夷的神情。

    衙役腰间数十把钥匙碰撞在一起,声音在黑暗中格外响亮,她没听清他刚刚说了什么,“你说什么?”

    衙役喊道:“就是那个于辉之呗,过个几天就可以当太监咯。”

    原来他的全名叫于辉之,庄芬在他们面前只叫他辉之。

    衙役是个碎嘴子,和陶灼夭讲了许多关于于辉之的八卦。

    于辉之是青水镇人,自幼跟着老爹行走江湖,这两年爹死了,才回了家,安稳下来。

    他喜欢玩女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年轻的老的,只要是个女的,他就能像蛇一样钻进去。

    “几个月前他还说他女人怀孕了,他要和她成亲,以后做个好男人、好父亲。没想到这么快就死性不改,进大牢了。”

    陶灼夭浑身发冷,喉咙里堵了湿棉花似的,“那个怀孕的女人,你知道、叫什么名字吗?”

    衙役思索道:“好像是叫什么芬,还是什么芳来着。诶呀,我喝酒喝多了,脑子糊涂了,记不太清了。”

    “庄芬?”

    衙役一拍脑袋,“是了,就是她!”

    关于辉之的牢房到了。

    衙役低头找钥匙,耳边忽然炸开一声巨响,他立刻拔刀,在壁灯的照耀下,顺利找到那个逆贼。

    看似柔弱无力的女人高举手臂,脚边是砸上铁栅栏后反弹到地上的饭盒。

    她凶恶地盯着于辉之,道:“两个骗子!”

    -

    干枯的槎桠在地上投下稀疏阴影,不时有风吹动,影子也跟着惬意的晃动,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踩碎了树影。

    陶灼夭紧攥手中的告白书,健步如飞。

    她一眼找到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庄芬,攥着她的衣襟,将她从躺椅上来了起来。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告诉我实话,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她的双眸因瞪得太用力,而酸涩得想要流泪。

    庄芬面色惊讶,不知道陶灼夭是否知晓了什么,故作镇定道:“当然是澹月的孩子。”

    “你还敢骗!”她扬手将那纸告白书扔了过去。

    庄芬弯腰捡起,认出是于辉之的字迹。

    一目十行看过去,他竟然把事情全盘托出了,右下角便是他的签字画押,抵赖不得。

    将纸揉成团,庄芬心中气得咬牙。

    这个没用的东西,到底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么轻易就招了。

    他们不是约好要一起掏空这家的金钱么!

    庄芬摸了摸鼻尖,“大夫人,你不要相信于辉之,他就是个地痞流氓,他说的话没有可信度的。”

    陶灼夭冷声道:“怎么,方才求着我们去救他,现在又看不上他了?”

    她转过身,不想看见她的嘴脸,“现在收拾东西离开。”

    庄芬腆着脸,握上她的手腕,“大夫人,你误会我了,他胡编乱造污蔑我。”

    她以前可不曾这样唤过她。

    陶灼夭甩开她的手,冷不丁问:“那块血玉到底从何而来?”

    庄芬一怔,她差点忘了这东西的存在,“不可能,我之前明明一直戴身上,难道掉了。”

    陶灼夭手背朝上,松开握拳的手,血玉挂了下来,在她手中晃荡。

    “你根本不在乎澹月送你的东西,连它丢了好几日也没发现。”

    庄芬指着她骂道:“你是小偷,你偷了澹月送我的东西。”

    陶灼夭扯了扯嘴角,“你在说你自己么。不肯说实话,那我就将你扭送报官。”

    “等等,”庄芬扭捏道,“我承认血玉是我捡的,但我救了那个叫澹月的男人,难道他不该给我点报酬吗。”

    陶灼夭追逐着所有有关澹月的细节,她迫切道:“你救了他,然后呢?”

    “诶呀,他身上流了好多血,怎么也止不住,我把柴房给他住,他也不肯住,喝了碗水就要走了。问他那么急干什么,他说她夫人还在家中等她,等早些回去,不然她要哭鼻子的……”庄芬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看见陶灼夭很伤心的哭了。

    她的脸上不知不觉布满了泪水,寒风吹来,疼得像要裂出血。

    陶灼夭追问:“后来怎么样了?”

    庄芬道:“后来他走了,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死了。但你相信我,孩子真的是他的,虽然我们只有一次,但是一次就中了。”

    陶灼夭狠狠闭了下眼,“你敢对天发誓,肚子里的孩子是澹月的吗?”

    庄芬曲起四指,支支吾吾道:“我庄芬…对天…对天发誓……”

    “看在你帮过澹月的份上,我不追究你骗我们的事了。”陶灼夭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庄芬不甘心,荣华富贵近在咫尺,这段时间她倒卖的法器灵丹都够寻常人一辈子生活了,但她仍觉得不够。

    她狡辩道:“孩子是澹月的,你信我。”

    饶是陶灼夭这样好脾气的人,也不免被逼成疯子。

    她脑中紧绷的弦骤然断了,大喊:“滚!你听不懂吗,我叫你滚!带上你的孩子,你的行李,一起滚出我的家!趁我还没把你关进大牢,陪那个该死的家伙前,给我滚!”

    庄芬一听她要把她关大牢,举起双手,连连倒退,“我现在就收拾东西离开。”

    她收拾衣物的时候顺便顺走了一些金贵器皿,觑了眼陶灼夭脸色,见她没说什么,便正大光明地卷了一堆。

    实则陶灼夭疲于应对这个女人,只求她赶快离开,给她条生路。

    亲眼看着庄芬带着孩子离开后,陶灼夭长舒了口气。

    起码澹月没有背叛她。

    女人带着哭闹的孩子走了,家里恢复往日的宁静。

    陶灼夭坐在院子里,花草只剩下干枯的枝干,萧瑟非常。

    她感觉自己陷进了一个怪圈。

    无数人告诉她,斯人已逝,节哀。

    可她脑中却反复浮现澹月的音容笑貌,他宽大而干燥温暖的手心总会在她情绪低落时抚上她的头,她无比怀念他的怀抱。

    她走不出去。

    潜星回来后,见院子里没了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便知道庄芬不在了。

    他略为惊讶地挑了下眉,陶灼夭出息了。

    她坐在台阶上,脑袋埋在膝盖里,头顶几撮乱发支棱着,从远处看过来,就像个没长大的小孩似的,有几分稚气。

    潜星脸上扬起自己也未察觉的笑意,他加快步伐,走了过去。

    “庄芬走了。”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心里蓦地一沉,看来庄芬还说了点除孩子亲生父亲外的事。

    “走了就好,我早看那个女人不顺眼了。”潜星随意地在陶灼夭旁边坐下,“以后不要什么人都往家里捡,你怎么敢肯定你捡的是人而不是鬼。”

    陶灼夭用力眨掉眼泪,哭得碎心断肠。

    她太愚蠢,总是看不透旁人的谎言,轻易把谎言当真。

    可如果重来一次,她还是会把大着肚子的女人扶进家里。

    她没办法对别人的苦难无动于衷。

    “她真的遇见澹月了,”她的哭腔愈重,几乎语不成调,“她说澹月受了很重的伤,浑身是血...他不肯养伤,执意赶回家,是为了回来见我。你说那时候他是不是就知道自己会死了?”

    潜星对兄长的惨状没多大兴趣,他抬起陶灼夭的下巴,她闭眼垂泪,纤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凝成一簇簇,哭红的鼻子像小狗一样一吸一吸,让人看得牙痒痒。

    他的目光直白而强烈地在她脸上扫荡,语气漫不经心,“澹月做事有自己的道理,说实话我不是很了解他。”

    陶灼夭睁开了一条缝,“你与他是双子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怎么会不了解他。”

    潜星伸手遮住她黑白分明的眼眸,她纯粹的眼神衬得他卑劣得像个阳光下的小偷,“澹月与我虽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但他从小性格孤僻,阴晴不定。曾经他找机会将我丢进狼窝,还是我命大杀了头狼才活了下来。但那时我爹娘都不在了,他们生前的愿望就是我们兄弟俩能相亲相爱,我便忍下了这事,当作没发生般和他不咸不淡地相处。”

    陶灼夭惊讶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记忆里的澹月,正义,强大,体贴,平易近人,虽然有时候会比较威严,但那也是在她犯了错的时候。

    她知道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一面,可如此凶残的事,她不相信澹月做得出来。

    潜星了然道:“看吧,这么多年睡在一起,你连他到底是个什么人都不知道。”

    陶灼夭想起她做过的那些梦,梦里的澹月全然是陌生的,强势霸道。口鼻被覆住带来的强烈窒息感伴随着闪电般的快感几乎要将她湮没。

    她先前认定澹月没死,也和这些梦有关。

    毕竟感受太真实,她甚至怀疑这是不是被她遗忘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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