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晚上别做饭了,我带你去外面吃。”潜星道。

    去外面啊。

    陶灼夭照顾庄芬照顾了她整整一个孕期,除了洗衣买菜,没有属于自己的空间。

    现在她终于可以休息了。

    她笑了起来,腮边的泪珠晶莹剔透,比珍珠还昂贵。

    “好,那我回去收拾一下。”说着,她难为情地摊开手,“我现在这样子太难看了。”

    她的眼眶里含着水光,哭过的眼尾像被朱砂描过笔,饱满红润的嘴唇上印着被自己咬出的牙印,乌黑秀丽的长发散乱在胸前,整个人看起来破碎感十足,让人不禁想更恶劣地将她蹂躏,直到她哭干最后一滴眼泪。

    潜星喉结滑动了一下:“去吧。”

    陶灼夭本就天姿靓丽,稍作打扮,走在街头便吸引无数人眼球。

    有看上去方过十八的少年红着脸跑过来,青涩地问能不能和她一起游湖,搞得她尴尬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肩头一沉,潜星的手了上来,“她有道侣了。”

    少年被站在女人身后的高大男人阴鸷的眼神骇得遍体生寒,有种下一刻就要被抽筋扒皮的恐惧感。

    男人看上去还是修真人士,贸然唐突了他俩,说不定会被他绑到虚空幻境里,到时便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人间蒸发!

    少年越想越害怕,白着脸向二人道歉,头也不回地跑了。

    陶灼夭摸了摸脸,“我应该没那么吓人吧。”

    潜星掰正她的脑袋,“一直看他做什么,上楼点菜。”

    乐福楼是青水镇最大的酒楼,陶灼夭对它的美誉早有耳闻。

    只是澹月嫌外面的饭菜不干净,从来没带她出来吃过。

    点菜单上来了,翻动时有很好闻的茉莉花香,让人心情愉悦。

    陶灼夭按照两人的口味点完菜,感慨道:“大酒楼连点菜单都是香的。”

    潜星哼笑,“你也太没见识了。”

    陶灼夭耳根发烫,小口抿了抿茶水,“嗯,没你厉害。”

    饭点时间,来乐福楼用餐的客人坐满了桌,但他们上菜还是很快。

    没多久,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就上桌了。

    陶灼夭食指大动,对面坐着的是自家人,她也不跟潜星客气,爱吃什么夹什么。

    潜星挺矜持,每样菜只夹了几口,便撂下筷子,支着脑袋看陶灼夭进食。

    陶灼夭被他盯得脸快要埋进碗里,小声嘟囔:“你一直看着我,我都不好意思吃了。”

    潜星笑着扭过头,窗外是流光溢彩的广绣河,河边有几个孩童在玩烟火。

    细白的烟花在空中绽出绚丽的光彩,他回过头,伸指捻去陶灼夭唇边一粒米饭,“吃完饭,再带你去玩。”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以至于做完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什么。

    皱了下眉心,他收回手,在袖中掐了下那根自作主张的手指。

    他的计划里可没有替炉鼎擦脸这一选项。

    “要去哪儿?”

    沿路景色愈发荒凉,陶灼夭不安地问。

    纵然要去玩,也该去明亮温暖的地方,深山老林一般是杀人越货之地吧?

    “等会你就知道了。”潜星低声道。

    陶灼夭拨开如鬼手般纠缠在一起的枯枝,眼前豁然有了光亮,她欣喜道:“潜星快来,从这里可以望见整个青水镇。那里是我们家!”

    没有回应。

    她迟缓地回头,身后是浓得吃人的夜色,“潜星?”

    潜星凭空消失,留她一人在荒山,风声啸啸,如鬼哭狼嚎。

    陶灼夭的脸被寒风得刺痛,“别吓我了,快出来吧。”

    “我不喜欢这种玩笑,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你想干什么,耍我很好玩吗……”

    陶灼夭语无伦次,梦到哪句说哪句。

    她不熟悉这座山的地形地势,不敢独自行动,又怕万一潜星良心发现回来找不到她,她岂不是得不偿失。

    “嘀——嘭!”

    她瞳孔骤缩,漫天烟花在她身后绽放成海,整片山林都被照亮了,唯余黑夜作为衬托鲜明的底布。

    “陶灼夭!”潜星从山道的拐角处跑过来,鬓角有汗,喘息急促,“呼,卖烟火的老头子是个坑货,竟敢把泛潮的库存货塞给我。”

    要不是看那老头走路都站不稳,他非得给他些教训不可。

    陶灼夭望着他没说话。

    潜星安静下来,走上前,微微弯腰,轻声问:“等久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恼意:“都怪那个贪老头。后来我为了找新的烟火,耽误了些时间。”

    陶灼夭打断他的絮絮解释,伸出手紧紧拥抱了他。

    “谢谢你,烟花很美。”

    心湖上泛起一道涟漪,如蜻蜓点水,他的心有一瞬乱了节拍。

    一触即分,她松开了他。

    潜星垂下眼眸,眼睑上的红色小痣为他凭添几分柔情,“心情好点了吗?”

    “好多了。”她破涕而笑。

    长时间被澹月死亡阴影笼罩的心,在这一晚拨云见日,她想,就让这些过往随烟花一同散去吧。

    -

    天气冷,人就不愿意动弹。

    房间里烧了银炭,暖融融的炭火味充斥着房间。

    陶灼夭喜欢在下雪天窝在窗边,拿着针线绣绢花。

    原本她不会绣,是向隔壁大婶求的师。刚开始绣的时候,经常扎得满手血。而现在她已经练就了不低头就能绣出雍容牡丹的手艺了。

    镇子上每个月底都会有人来收绢花,她没什么其他特长,用绢花换点银两,补贴家用。

    下着鹅绒大雪,隔壁大婶张姨过来串门。

    陶灼夭披上斗篷,到大堂会客。

    大堂的门有半扇坏了,不时有几点雪花被风卷进来,潜星冒着雪去买修门的工具了。

    陶灼夭拿出坚果蜜饯招待张姨,热茶冒着白雾。

    她手上的指套忘记摘下了,张姨笑道:“真勤快,大早上就在绣花了。”

    陶灼夭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下,“我也没别的活可做。”

    两人年龄虽差了二十岁,但相处起来就像同辈人一样,没有隔阂。

    张姨本职工作是媒婆,她聊起她最近说的一桩媒,“我有个远方亲戚,是我表舅的女儿。她成亲后没多久,丈夫便去世了。后来她嫁给了自己的小叔子,两人婚后生了一堆小崽子,日子蜜里调油。要我看啊,人不要太死板,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小陶,你说是不是啊?”

    陶灼夭捏了颗蜜枣放进嘴里,含糊道:“你的亲戚挺通透的。”

    潜星拎着只木箱回来了,里头的零件和工具在他走路时晃得叮当响,外面下着大雪,他却连头发都没湿。

    见到堂内有客人,也不惊讶,微微抬起下颌,便算作打过招呼了。

    张姨看着走路带风的潜星,身段和样貌都是天上人间绝无仅有,啧啧称赞道:“人上人啊。”

    潜星卸下木门,抬手时衣袖滑了下去,露出一截结实紧致的臂膀,上面隐隐浮着几根青筋。

    张姨捂着嘴小声道:“他和澹月长得一模一样,你和他在一起,不就等于和澹月在一起。

    日子和谁不是过,你们本就知根知底,顺水推舟成亲,也是美事一桩。

    你亡夫在地下有灵,也会安心的。”

    “停停停。”陶灼夭捏了捏额角,“怎么越说越离谱了。”

    “他是澹月的弟弟,也是我的弟弟。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

    “哐!”门板突然砸下,坐在桌前鬼鬼祟祟说话的两个女人吓得打了个激灵。

    潜星抬手,淡淡道:“没拿稳。”

    修门是个体力活,他的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看起来像亮晶晶的星星,一滴汗水从高挺的鼻尖滴下,没入他微微敞开的衣襟。

    他似乎还觉得热,干脆脱了上衣,系在腰间。

    抬起门板,背后肌群随之伸展,更是虎背猿腰,强悍有力,令人不由得血脉偾张。

    张姨看直了眼,“哎哟哟,小伙子不得了,成亲后你肯定会很幸福的。”

    陶灼夭暗骂潜星何时这么没分寸了,找了个借口把张姨拉到绣房看绢花去了。

    她悄悄道:“这个事下次可别说了,要是被潜星听见,我可解释不清。”

    张姨握着她微凉的手,叹了口气。“我也是为你好。你不可能守一辈子的寡,女人家总该有自己的孩子,完整的家庭。”

    陶灼夭道:“张姨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澹月才走,纵使大罗神仙向我求亲,我也提不起半点兴致。”

    张姨拍着她的背安抚她,“我知道你心里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从怀中取出一封邀请信,“我做的媒成了。男方女方选了个好日子成亲,你有空的话就来沾沾喜气吧,总不能一直关在家里。”

    陶灼夭接过邀请信,上面挂了颗可爱的红色绣球。

    “好,我一定会去的。”

    他们的婚期定在冬至那日,宜嫁娶。

    男方是镇长的大公子,女方是当铺千金,两人门当户对。

    排场自然不必说,街头挂满红灯楼,一路上敲锣打鼓,每家每户都能收到喜糖,镇上最大最贵的酒楼乐福楼被整栋包了下来。

    陶灼夭许久没到这种人多的场地,一时有些不习惯,见有人盯着自己看,便低着头看脚尖。

    肩膀被人撞了一下,她没站稳,踉跄着往后倒,被人及时扶住了。

    “谢…啊,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潜星一把推开那个醉酒男人,不动声色地将陶灼夭圈进怀中,在拥挤的人群中为她圈出一块空间。

    “来沾沾喜气。”他低头看着她。

    他身上浅淡的香气像把钩子一样钻进陶灼夭的鼻腔,她脸颊微热,意识到两人间距离过近时,手指轻轻抵上他的胸膛——

    “抛绣球咯!大家来接喜气啊——”

    随着一声呐喊开场,绣球被高高抛起。

    众人的目光追随着那枚飞速旋转的绣球,火红的天地一同旋转,鞭炮声、统锣声、喧嚣声要震碎心脏,火焰的绣球最终如箭一般射进一对举止亲密的男女怀中。

    这对羞涩的青年男女不停摆手,却被浪潮般的人们簇拥着推上高台,头戴红花的媒婆笑弯了眼,“这就叫,天赐良缘!”

    就在这时,紧闭的酒楼大门轰隆一声开了。

    来者一袭白衣翩翩,身量颀长,面如冠玉,唇角含了抹温和的笑,恍若仙人降临。

    唯有眉心一点红,烈过火焰,将整栋喜楼的红都盖了过去。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在场所有人耳中:

    “这良缘怕是结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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