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瞠目结舌地看看站在台上的俊美青年,再看看这个突然闯入的白衣修士。
二人怎么长得一模一样?
陶灼夭恍惚了片刻,耳边所有声音被按下了暂停键。她的目光穿越人群,一错不错地落在白衣修士身上,细细描摹朝思暮想的容颜,直到他飞身上台,牵住她的手。
掌心温热的触感告诉她,这次她没有做梦。
有人高声道:“是澹月真人,澹月真人回来了!”
这下场面彻底沸腾了,停下的锣鼓重新敲了起来,喜气一派。
对于镇民来说,修为高深莫测的澹月是守护神般的存在,他们纷纷为澹月的回归欢呼。
“太好了,澹月真人还活着!”
“我就说澹月真人打遍天下无敌手,怎么可能死,肯定是突破幻境去了。”
“修为更上一层楼,天下第一就是真人了!”
一场好事,喜上加喜。
陶灼夭呼吸急促,颤抖着伸出手。澹月仿佛知她心中所想,握着她的手贴上自己脸颊。
他道:“我回来了。”
“呜,夫君。”陶灼夭眨眨眼,掉下两颗小珍珠。
做梦都在想的事,竟然成真了。
镇长亲自上台举杯敬澹月,给足了他面子,台下的宾客们也一同举起酒杯,他的到来使酒楼蓬荜生辉。
澹月不好拂人心意,便留下来一起喝这对新婚夫妇的喜酒。
陶灼夭本与潜星随便找了张还算空的桌子,和一些陌生人一起吃饭,这下借着澹月的光,坐到了主桌去。
澹月做人很是体面,既然来了酒席,礼物必然少不了。
他将那艘手掌大的黄金船拿出来时,镇长胡须抖了三抖。
他道:“这叫流光船,可以带你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镇长两眼放光,嘴上客气道:“这么贵重的礼物,收不得,真人有心了。”
澹月将流光船搁在桌上,“镇长大人不必客气。”
镇长公子佯怒道:“爹,真人赏脸来喝我的喜酒,你不收他的礼,岂不是不给他面子?”
镇长与他儿子打着配合,勉为其难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陶灼夭插不上话,局促地坐在澹月身边。
宴席开始,各色美食如流水般上桌。
陶灼夭坐的位置正好是上菜的位置,刚炒出来的菜很烫,装菜的瓷盘导热性强,她端完菜,就得呼呼手指降温。
“小二,下次往我这边上菜。”身旁之人突然道。
接着,潜星凑到在她耳边小声问:“要不要我和你换个位置?”
陶灼夭左边是澹月,右边是潜星,她要是换了位置,澹月就和潜星坐一块儿了,而她身为澹月夫人,不同他坐一起说不过去。
她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没事。”
镇长年过半百,像常人一样对死亡有着天生恐惧,故而对修仙之事兴趣十分浓厚,饭桌上一直向澹月讨教。
没有灵根的人,再怎么修行都于事无补。
但澹月还是保持了良好的涵养,将修真需要注意的要项娓娓道来,并传授给了他们一些延年益寿的心法,即使悟性不够,也能平和心气。
有其他宾客喊镇长过去喝酒,这才终于下了课。
澹月早已辟谷,人间食物对他来说只是个融入社会的工具。再加上他本就不喜欢在外面用餐,仅象征性地动了几筷子,便开始饮茶。
陶灼夭一粒一粒地捡着米吃,这么会功夫过去,碗还没见底。
她不是挑食,只是有点没胃口。
澹月注意到后,给她夹了一筷子潮虾。
她抬起头,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茫然地望着他,他莞尔一笑:“这家酒楼厨子手艺很好,你可以尝尝。”
有另一双筷子将大虾丢了出去,“她吃不了虾,你难道不知道么?”
潜星歪着头看他,眼神嘲讽。
餐桌上的其他人察觉到气拔弩张的气氛,八卦的眼神在三人间游走。
澹月脸上笑意不减,眸光却逐渐冷下来,“倒是我的不是了,夫人勿怪。”
陶灼夭愣了下,温声道:“夫君离家许多,忘了也正常,我不怪夫君。”
她给了他台阶下,澹月顺势握住她的手,“多谢夫人了。”
两人柔情蜜意,看得桌上众人好生羡慕,打趣地埋怨起自己不够体贴的另一半。
只有一人险些咬碎银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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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陶灼夭憋了一肚子的话要问澹月。譬如这段时间他去哪儿了,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有没有受伤......
但碍于送他们回家的马车上有外人在,她忍着没吭声。
总算到了家门口,澹月却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我和潜星有些事要谈,你先回屋替我准备换洗的衣物好吗。”
陶灼夭抿了下唇,难道他就不想和她说说话么?
但她还是动作利落地去厨房给他烧水了。
潜星轻嗤一声,转身跟着澹月进了书房。
暗室中,向来矜持温良的剑修一脚踹翻胞弟。
眉心赤红菩萨痣有如火烧。
他咬牙切齿道:“叫你照看兄嫂,没叫你照看到床上去。”
地上咳血的人笑得邪肆,“兄长误会了,我和嫂嫂可是清清白白啊。”
澹月踩上他的心口,重重碾了碾,“她身上你的那股骚味,都快溢出来了。”
潜星舔了舔嘴角的血,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你和她在一起,不就是为了吸她精血成仙?哪有你一人成仙,抛下我叔嫂二人孤苦相依的道理。”
澹月沉默不语,但收回了踩在他胸前的脚。
潜星散漫地坐了起来,漫不经心道:“你与我一母同胞,只不过一个先生一个后生,我叫你声兄长是给你面子。我不给你面子的时候,你什么都不是。这次算我有错在先,让你一回。”
暗室里原先供着的那尊狐狸不见了,潜星反身跳上供桌,盘腿闭眼,声音不紧不慢,“我不会退出的,或者我也可以替你可以告诉她真相,看她是不是如你所言,真有那么爱你。”
两道狐影被灯火打在墙上,拉出阴森可怖的形状。
气氛凝结成冰。
澹月缄默片刻,“别告诉她。”
潜星掀起眼皮,得意地笑了。
他这个兄长,看似博爱博情,实则爱的永远只有他自己。
-
久别重逢,夫妻二人躺在一张床上说着小话。
陶灼夭很想知道澹月消失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但怕引起他不好的回忆,旁敲侧击地道:“夫君,你在外的这段时间,有没有遇到有意思什么事?”
澹月人如其名,清清冷冷,对除了修行之外的事,都提不起兴趣。
不出所料,他回答没什么特别的。
东拉西扯了一些话题,他看出她有想问的事,将她抱入怀中,额头抵着额头,闭上眼,“有什么想知道的,直言吧。”
陶灼夭吞咽了下,小心翼翼地问:“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
“...我去到东海的时候,那里已经翻天覆地......”
澹月告诉她,东海有异动,守在冰魄草旁的灵兽同样躁动不安。他找到时机杀了灵兽,取得冰魄草,随后一阵黑浪从海底升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吞没。
那是一只千年蛟龙,身上鳞甲隐隐泛着金光,已有化龙之势。
他与蛟龙厮杀了三天三夜,侥幸赢下却弄丢了冰魄草。
说到这儿,他有些歉意地摸了摸陶灼夭的脸蛋,“幸好,你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陶灼夭紧张地握住他的手,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我身负重伤,拼尽全力往回赶,半路上失血过多,后来便失去了意识。直到我在棺材中醒来,我的元神很虚弱,无法突破有人在上面恶意设下的结界,好在最后我还是成功了。”
澹月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听得陶灼夭整个心都揪了起来。
她紧紧抱着他,将脸贴在他的胸前。
他胸腔中的心脏正在有力跳动,他不是冰冷的尸体,也不是她的幻想,她的夫君真的回来了。
她有种落泪的冲动。
“别哭。”
澹月吻去她腮边的泪,两张嘴唇渐渐靠在了一起,唇齿交缠间,暧昧的温度逐渐攀升。
纱幔轻摇,屋外月色正浓,屋内一缕白烟袅袅升起。
陶灼夭做了梦。
巨大的喘息声震耳欲聋,她的心脏如擂鼓。
她听见幼猫般细弱的叫声,不禁生出怜悯,想拯救这只凄惨的猫崽。
可睁开眼,却发现这声音竟是自己发出的——
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她没多余的时间思考,复被拉进沉沦的海。
“夫君,夫君,别再离开我。”她小声哭泣着,却引起更暴虐的对待。
她惶恐要被凿进床榻里,伸手抱住对方的手臂求饶,对方却顺势伏下身来,含住她的耳垂撕咬,像一头叼住猎物的野兽。
滚烫的气息几乎要将她灼伤,他轻呵:“夫君带你共赴极乐。”
……
天色泛起蟹壳青,白烟燃尽了。
满头大汗的陶灼夭停下踢被子的动作,呼吸均匀绵长起来。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适时从旁伸过来,替她掖了掖被子。
如果这时她睁开眼,就能发现,澹月神色比湖上结的冰还冷,竟是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