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治安处的拘留室位于大楼的负三层,这里没有窗户,只有苍白的老式荧光灯管和永远潮湿的空气。

    邱少机坐在给哨兵坐的坚硬椅子上,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距离行刑还有七个小时十三分钟。

    她的手腕上留着浅浅的勒痕,那是几小时前被铐在审讯桌上留下的痕迹。邱少机盯着那些红痕看了几秒,试图从中读出某种情绪——愤怒?委屈?不甘?

    什么也没有。

    只有一种机械的认知在她的脑海中生成:

    这是皮肤受到外力挤压后的正常生理反应,大约二十四小时后会消退。

    邱少机思考的时候,拘留室的门突然打开,更加苍白黯淡的走廊灯光涌进来。

    宿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身后跟着简单致意后便离去的两个治安处哨兵。

    她还是穿着那套笔挺的深蓝色制服,棕色的短发在脑后扎成利落的马尾,只有胸口的银色骑士勋章不见踪影。

    “宿挽,关门。”邱少机捕捉到了楼道里的黑暗,下意识地提醒自己的同学。

    但向导很显然没有在意她的警告,宿挽快步走进来,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少机,事情有重大转变。”

    邱少机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同学。

    “怎么?”

    “出现了一个关键证人,”宿挽说着,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个全息投影仪,“彻底改变了整个案子的性质。”

    投影仪在空中展开,蓝白色的光芒构建出一个三维场景。

    邱少机看到了一个被扒光的哨兵。

    死去的男人赤身地被绑在路灯杆上,身上布满伤痕和瘀青。他的头无力地垂着,身前挂着一个牌子上书“我有罪”。而在他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数根金条——每一根都被摔得弯曲变形,像是从高处坠落后砸在坚硬的地面上。

    “这是今天凌晨三点,在退安委天台下发现的,”宿挽用手指放大投影,指向那些金条,“初步鉴定,这些金条的成分和林末执行官失踪案中失窃的那批完全一致。”

    邱少机没有说话,她的目光在尸体和金条之间移动,大脑飞快地进行着计算。

    从屋顶坠落的金条,被绑在灯柱上的看守,林末失踪案中的赃物——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个明确的方向。

    他就是这次案件的当事人。

    事情到了这里,邱少机很清楚,这件案子中有两股完全不相容的力量在对抗。

    一股力量,就是蠢到把箱子放在地面上的那群人,或者简单说吧,就是程执行官,他们的诉求很简单,就是尽快把邱少机定罪,清出退安委。

    虽然没有证据,但邱少机猜测,这一定和她先前已经提过的S017的死刑判决不无关系。

    想到这里邱少机看了眼表。

    距离理应执行的时间只剩下七个小时。

    她必须尽快结束这场闹剧。

    而另一股力量,则是这位为邱少机送上证人的“好心人”。

    “治安处已经提取了他的记忆,”宿挽继续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记忆显示,这件事和你完全没有关系。林末执行官的失踪另有真凶。”

    “你可以出去了,少机。所有对你的指控都会撤销。”

    性格外向豪爽的女向导甚至揽住了邱少机的肩,说,“你得请我喝一杯……我们顺便好好叙叙旧。”

    邱少机抬起手搭在宿挽的手臂上,示意她稍等一下。

    “我想看看他的记忆。”

    宿挽愣了一下,“那个哨兵?现在?”

    “现在。”

    年轻的女向导犹豫了片刻,还是调出了记忆提取的影像。

    全息投影切换,画面变成了从看守视角拍摄的第一人称视角。

    邱少机看到林末执行官带着一个手提箱出现在看守面前。

    她带来了一封来自程执行官的口信,他们想要“再要”二十个哨兵。

    具体做什么,林末不用说,看守已经了然。

    记忆中的画面伴随着看守的呼吸逐渐晃动起来。

    看守提出了价钱的要求,他说要他出卖同胞,还需要更多的金条。

    林末拎起手提箱就走,似乎拒绝了他的讨价还价。

    接下来,邱少机跟随来到了天台,看守杀害了林末,恐惧地从箱子里取出几根能够带走、少了也不会被发现的金条扬长而去。

    看完记忆录像,宿挽摇了摇头,“现在你放心了吗?”

    “这段记忆,”邱少机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被剪辑过。”

    宿挽的表情僵住了,“什么?”

    “你看这里,”邱少机倒回录像投影中的某个细节,“这个地方像是电影的跳帧,感觉型哨兵的记忆是清晰连贯的,不会产生像是跳帧的现象。这是高级向导的手笔。”

    “邱少机,你疯了?”宿挽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急切,“不管它是不是记忆篡改,这是对你有利的证据。你现在是要我跟你一起推翻这个证据吗?”

    邱少机没有立刻回答。

    她感觉到了。

    邱少机看向宿挽没有关上的门外——治安处楼道里的荧光灯带着布灵不灵的声响开始快速闪烁……然后熄灭。

    陷入黑暗。

    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漆黑粘稠的物质在她的意识深处蠢蠢欲动,试图挣脱她的控制、脱离她意志的禁锢。

    邱少机的视野内,治安处的拘留室外的走廊开始变化。

    靠近走廊的墙面变成了血红色,和黑暗接壤的天花板上开始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

    宿挽的脸在她眼中扭曲变形,器官仍然属于她本人,但排列方式却略显不可名状。

    邱少机的精神体又失控了。

    在脑海深处,邱少机看到了触手。

    无数条黏滑的、长满吸盘的触手从意识的深渊中伸出来,它们饥渴地挥舞着,寻找可以吞噬的目标。

    而就在这时,一个画面突然在邱少机的脑海中闪过——

    电梯间外,宴会厅门口。

    她被一个带有淡淡香气的外套裹住,整个人被圈在一个温柔而不容挣脱的臂弯里。

    邱少机不自觉地回忆起那个瞬间,为了确认眼前这个突然袭击她的人是谁,她的手下意识地搭上了他的身体。先是胸口,而是更下方的地方——她的手掌隔着单薄的衬衫,贴在了他的腰侧。

    那里的触感让她震惊。

    “袭击”她的哨兵腰很细,但那并不是病态的瘦弱。她能感受到衬衫下因为长期训练而紧实的肌肉线条,像是钢索一样绷紧,在她的手掌的触碰下微微颤动一下,旋即从她手中挣脱开。整个瞬间快得只在一个瞬间。

    她不确定哨兵记不记得。

    但她记得很清楚。

    五官随机排列的宿挽还在重复那个问题。

    “这可是一个对你有利的证据,你到底要干什么?”

    是啊……她到底要干什么呢?

    邱少机忽然在这个瞬间感到了自己和自己的灵魂之间恐怖的撕裂感。

    她们像是两党制议会中激烈辩论彼此嘶吼的政客,像是迸发出天然斥力的同极电荷。

    她只想让一切结束,而她的精神体,或者莫凡所说的,她的潜意识却希望她去接近那个不可靠近的、狡猾、危险的哨兵。

    “我要查清事实……我不会欠人人情。”邱少机最终拼凑出了自己的声音。

    她用尽全力把意识从那些失控的触手中抽离出来,强迫自己重新聚焦到现实世界。

    拘留室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宿挽依然站在原地,脸上写满了困惑。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想人人情,”邱少机重复道,然后拿出通讯器,“莫凡,带上退安委的审讯设备来治安处找我。现在。”

    通讯器那头传来莫凡略带困惑的声音:“现在?邱少……邱执行官,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现在,”邱少机打断他,“还有,把部门里的成像仪和录制设备也带上。”

    “还有我的药……谢谢。”

    挂断通讯后,邱少机转向宿挽。

    “带我去看守的尸体。我要亲自提取他的记忆。”

    ==

    四十分钟后,治安处的临时审讯室。

    莫凡赶到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沉重的银色箱子,脸上还带着没睡醒的困倦。但当他看到房间里的情景时,睡意瞬间消失了。

    看守的尸体被平放在金属台上,周围摆满了各种仪器。邱少机已经换上了无菌手套,正在蓄势待发等着他手里那台老旧的精神成像仪。

    “你疯了吗?”莫凡把箱子放在地上,“死者的记忆提取至少需要三级向导配合,你一个人——”

    “我可以,”邱少机头也不抬地说。

    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宿挽站在墙边,表情淡定,仿佛什么也听到。还有两个治安处的技术人员,他们看着邱少机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怀疑。

    其中一个年长的技术员终于忍不住开口:“邱执行官,恕我直言,死者记忆提取需要极高的感知作业技艺。虽然您在退安委的工作经验丰富,但这种精密操作对于普通向导来说还是很危险的——”

    “她有资格,”宿挽摊了摊手,突然打断技术员,声音里带着一丝骄傲,“比这里任何人都有资格。”

    技术员愣住了。

    “邱少机在疏导技艺上的确……有所欠缺,”宿挽尽量把脑海中的N字字母扔掉,继续说,“但在感知作业方面,她是我见过最强的向导。没有之一。”

    “在学院的时候她的记忆读取能力就远超同级生,下潜深度达到了红色感知作业的级别。”

    “如果你们有异议,去和给她发危险感知作业执业证的单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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