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姜棠月是我的人,并非什么细作。”卫珩的语气中,不带有任何情绪,可说出来的话,却是这般惹人遐想。
照萤低垂着头,嘴角却微微勾起一丝弧度。
沈无尘知晓这只是权宜之计,可萧逐的心却实实的抽痛了一下。
卫雉笑笑,总归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既如此,可别怪她开始讲条件了。
“哦?国君喜欢这女子?”
“孤身为一国之君,难不成床笫之事也要一一告知姑姑吗?”卫珩冷冷道。
“自然不是,只是国君与大绥婚约在即,此时若出了岔子,恐怕不好收场。”
“只要姑姑不说,大绥便不会知道!”
卫雉走到照萤身前,将她恹恹的头抬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姜棠月,南泓国楼相的弟子,元夏国君的新宠爱姬,这身份还真是复杂,我恐怕还不能放人。”
“既是未来王姬,身份还有何可疑之处,昭平君还是快些放人的好。”
卫雉目光猛地投射到萧逐身上,“既是国君的王姬,萧将军何须如此激动,莫非你与这女子亦有何勾连?”
“昭平君不要平白污人清白!”
卫雉甩了甩宽袖,带起一阵风。“既已查问清楚,臣恭送国君,只是关于国君回大绥途中细节,我还需要与这女子再确认一二,闲杂人等还是回避吧。”
牢房内一时陷入沉寂,卫珩和沈无尘本就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来的,此时也知晓卫雉这是想以此交换些什么。
“昭平君有话不妨直说。”有些话国君不便开口,沈无尘便成了那代君上传达心思的人。
“臣昨日在朝堂上说过了,国君不在京中的这段日子,臣已为君上寻到了接替司寇一职的人选,是去岁从三选中选出来的,名唤容翊,此人为人刚直又熟悉我元夏律法,任司寇一职再合适不过。”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司寇一职,事关自身,沈无尘再继续说就有些不妥了,他看了眼国君,只能退到一旁安静听着。
卫珩转头,看着那木桩上虚弱的人儿,眼中毫无波澜。
她是以为,他会色令智昏到如此地步,以一个女人去换自己的左膀右臂?亦或是她只想试探一番,这姜棠月在他心中到底分量几何?
沉吟片刻,卫珩方才开口:“孤以为,司寇一职,还是沈卿最为合适,至于那容翊,他资历尚浅,既然姑姑抬举,何不让他先去沈卿手底下学几年,日后或许也能堪大用。”
卫雉故作为难,在照萤身旁踱步起来。“国君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是要容翊做司寇的,不是去打杂的。”
“孤意已决,我朝司寇,只有沈卿一人尔。”
卫雉招招手,早就候在一旁的狱吏上前两步,将照萤手上的绳索解开。
萧逐忍不住想要上去搀扶,被沈无尘以目光制止,既说了她是要做王姬的,他一个做臣子的与之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就在卫珩有些意外,姑姑就这样轻易将她放了时,那狱吏又上了一件新的刑具——指夹。
照萤猛地抬头看向卫珩,身躯一软跪倒在他脚边哀求道:“国君,救救我,救救我……”
卫珩闭上眼睛,脑海中却出现那夜在云梦河的画舫上,她轻卷袖子,用那纤长、如葱白似的手指轻轻蘸染膏药,替自己上药时的画面。
哭喊声回荡在牢房内,两个狱吏将照萤扯着他裤腿的手指一一掰开放入指夹中。
“国君,你说过这一世要护我周全的。”
“我是药女,我的手不能受伤,不就是一个官职吗?你给她就是了。”
“卫珩,你背信弃义,你说过便是我要那天上月你也给我摘下来的。”
“你说话呀,我不想受刑,你不是国君吗?你说句话呀。”
照萤不住的哭喊着,她不想受刑不假,可这些话自然是她编的。
沈无尘不禁侧目,不得不佩服这西楚公主信手拈来的本事,这些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国君口中说出来啊,她倒是挺能编啊。
卫珩心中着实有一阵的抽搐,尽管那些话都是假的,可她那双手却一直游荡在他眼前,尽管他始终紧闭着双眼,还是一样能看见。
卫雉见卫珩没有丝毫反应,挥了挥手,两个狱吏将那指夹的绳索收紧了些。
“啊——”
“女君——”萧逐大喊一声,“女君这是做什么?姜娘子身份已经分晓,为何还要滥用酷刑?”
卫雉轻叹了一声,懒得与他多费口舌,这里面除了他,谁还瞧不出她的用意?他这么愣头愣脑的问一句,她倒还真不知如何作答。
“行刑!”卫雉声线冰冷。
“卫珩,你这负心薄幸的寡义之人,我当初不该错信于你,若叫我出去,我定要你不得好死!”
“啊——”
卫雉的狠辣手段她今日总算见识到了,那两人长得五大三粗,又是用尽了全身之力,她真的感觉到手指尖的指骨似乎正在碎裂。
她现在恨不得杀了卫雉、杀了卫珩,杀了这牢中所有人。
“昭平君!”
嘶叫声此起彼伏,卫珩宽大的袖袍下手指已经握得发了白,他心烦意乱的睁开双眼,就看到她苍白狰狞的面容。
卫雉伸出手做了个禁令,行刑之人停下了动作,那嘶喊声也渐渐平息,只剩下一声声悠长的哀嚎。
照萤跪坐在地上,双手不住地发着抖,眼泪大颗大颗的滴在手上时,只觉得万分灼热。
卫雉偏头看向卫珩,阴鸷的面容上出现一丝难掩的笑意:“国君可是改了主意?”
“姑姑何必如此?孤留下此女,不过是垂涎美色,此乃人之常情,何苦将一朵娇花摧残至此?”
“想要的东西,要留住,总是需要一些代价的,就看国君舍不舍得?”
“司寇之位涉及国本,孤为一国之君,已于朝堂之上赏了出去,如何能收回?”
“既如此,那姜娘子便要受些苦了,可惜了,一双好手。”卫雉轻轻叹息一声,声音低到几乎不可闻,随即又使了个眼色。
那两人擦了擦汗,继续朝照萤用起了刑。
“国君,她究竟要什么,你给她就是了!”
“好疼,好疼,不要……”
“卫珩——我与你不死不休!”
照萤此时的哀嚎是发自内心的,她的一双手几乎就要废了,凭一双废手,日后还能做些什么?
“住手!”卫珩终是不忍,怒斥一声。
听见国君发话,萧逐顾不上许多,连忙将那两个狱卒推开,将那指夹轻轻取下。
“啊——”任何轻微的触碰此时对于照萤都是致命的,泪如水一般流进口中,她瘫坐在地上,疼的晕死过去。
“孤事多繁杂,昭平君既钟爱看这酷刑,自己慢慢看吧,”卫珩目光冰冷的扫过沈无尘和地上的萧逐,甩手离去。
照萤疼死过去前,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与卫珩势不两立!
萧逐原以为国君这时候叫停是为了救下姜娘子,可没想到是要离开,这不是将她的生死置于他人手中了吗?
萧逐不可置信的看着那背影,他既与她说过那些蚀骨情话,现下又何须这般无情?
他还在怔愣之际,便被沈无尘拽了起来,他麻木的随着他走了出去。
等到走到甬道尽头,一阵刺眼的光打在他脸上,他才恍然清醒过来,方才里面的一切好似一场梦。
他追上国君的步伐,不顾君臣之礼的质问:“卫少禹,你究竟与她什么关系?你知不知道她如今承受的这些皆与你有关?”
“你说话,你当真与她说过那些承诺,却为何现在弃她于不顾?”
“她只身与你来这异国之乡,你就是这般对她?”
沈无尘过去拉萧逐,却被他挣开。
卫珩垂眸,她承受这些自然是因着他,可他要他如何做?就应了卫雉吗?
“无为,你冷静些。”
“我怎么冷静?你现在就进去,将她带出来!”萧逐指着那诏狱深处,朝卫珩吼道。
卫珩拨开他的手,冷冷道:“萧将军,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好啊,如今你是君我是臣,可你也是卫少禹,我没想到你是如此无能之人,一个女人你都护不住,我竟还指望你护住这江山社稷……”
“萧将军慎言!”沈无尘出言喝止。
人人都知晓国君与萧将军情同手足,可君臣有别!他此言也太过无视尊卑了。
“萧无为,你的脑子可清醒?你是要孤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我们布了岁余的局,你是要孤为了她将沈卿推至悬崖边是吗?”
卫珩的话如当头一盆凉水浇在萧逐头上……
照萤疼的晕死过去,又被一瓢冷水泼醒,醒来时,逼仄的狱室之中只有卫雉和两个狱卒,她看了眼自己红肿的手指,连哭喊都已经哭喊不出声。
卫雉悠悠的摇了摇头,“看清楚了吗?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男人的山盟海誓,那卫珩对你并无多少情意,你又何须为他遮掩?”
卫雉可是记得方才她被用刑时说的那些话,此人若是能为她所用,多少也能制衡卫珩一二,即便对付不了卫珩,对付萧逐,姜棠月一人足矣。
“本君看得出,你是个聪明人,接下来说什么做什么,就看姜娘子自己了。”
说着狱卒又欲将那刑具再次放到她手上,照萤猛地甩开,声音微不可闻:“我……我告诉你……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