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

    地面上浮现黄金树的纹样，温和闪烁的金色光芒以银发褪色者为圆心扩散开来，带着神奇的疗愈力量。付丧神们在本丸保卫战中没能得到治疗的伤口，眨眼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黄金树恢复，源自远古黄金树的力量，属于信仰祷告的一种。只是，这力量似乎只对已经化成人形的付丧神有效，而刀剑本体上的损伤依旧保持原样。

    “好了。感觉如何？”埃利蕾亚收回圣印记，询问。

    “唔……感觉，比较微妙？”药研摸了摸脸，刚才那里有一道擦伤，现在已经愈合如初，“虽然身体上的伤好了，但是怎么说呢……有种还没好全的感觉。”

    他抽出本体刀，刀身上的一道划痕在日光下反射出有点晃眼的光。

    “嘛，我也有相同的感觉。”三日月笑了笑，“话说回来，姬君，刚才的那是？”

    “你可以简单地理解为群体治疗技能。”埃利蕾亚想了想，“效果有限可能是因为……你们并非生物，本质上还是刀剑，而黄金树对非生物比较……严苛。”

    不管是什么种类的律法，也管不了武器怎么样吧，哪怕是会说话能打架看起来和人类没差的刀子精。紧急时刻用来吊着一口气还行，但想要替代手入室的功能还是太勉强了。

    “等一下，那之前那个金色的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加州清光突然想起来初遇那一天，她扔给自己的红露滴瓶，虽然没有完全恢复到最好状态，但至少感觉上没什么异样。

    “那个也算是黄金树的衍生物，恩惠露滴。由于直接来源于黄金树且供应量有限，它和刚才的祷告不是一个级别的，效果好也是正常的。”

    “——好了，关于能力的话题就到此为止吧。”她说，“今天要做的事情很多，按照狐之助的计划，优先事项是修复手入室，然后统计本丸的损坏情况以及维修需要的材料。”

    本丸作为一座城池，哪怕部分区域尚未启用，作为主体的和式建筑面积还是不小，毕竟要供七八十号人居住生活，还有手合场、马厩之类的设施。

    用狐之助投影出的本丸平面图划分了各自负责的范围后，又商量了一下住宿事宜。

    考虑到现在能用的房间极其有限，最后决定后来的十位付丧神暂时挤一个大广间，作为近侍的加州清光和审神者住储物间。

    “凭什么近侍可以和主住在一起？！咳，我是说其实我也可以担任您的近侍而且会做得更好——”

    “好了好了，快去工作吧长谷部君。”烛台切笑眯眯地拽走了一脸羡慕嫉妒的长谷部，朝银发褪色者挥了挥手，“等会见。”

    下午的时光很快过去，太阳西斜，付丧神们把各自的检查记录交了上去。由于食堂受灾惨重，本丸的第一顿饭是在□□院里解决的。

    随着夜幕降临，明月高悬，后院的空地上生起了一丛篝火，付丧神在篝火边围坐，烛台切正熟练地把鱼开膛破肚，用竹签串起之后架在火上烤。一旁的野餐垫上放着摞成小山的果子，色泽红润，散发着水果特有的淡香。

    “抱歉，因为厨房和厨具也被毁得差不多了，只能用这种原始的方式做饭了。”黑发金眸的付丧神转了个漂亮的刀花，“鱼和果子是大家在后山里找来的，味道应该不错。”

    “我就不用了，我就算不吃东西也不会感到饿。”埃利蕾亚随意坐在篝火边，一边借着火光翻看付丧神交上来的报告，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现在资源有限，能省则省。”

    身为交界地出身的杀胚，在各种恶劣环境里东奔西跑，和各路妖魔鬼怪战到不知天地为何物只求登上王座的褪色者不太能理解这种算得上是多此一举的行为。

    毕竟褪色者在黄金树赐福下不会感觉到饥饿，也不会彻底死亡，交界地的饮食文化也可以称得上是没有精华全是糟粕，她已经记不得自己上次进食是什么时候了。也许是刚登上王座和外交使团商谈的时候，也许是更早之前。

    大概她在交界地唯一有点印象的味道就是血的咸腥和苔药的苦涩了。苔药作为药剂来说效果出色，可味道确实算不上好。口感湿润，苦味和涩味不相上下，混杂了一些雨水的潮湿和泥土的腥气。功效不同的苔药的味道还有些微妙的不同。

    那个和她有过一段交情的褪色者涅斐丽·露就吐槽过苔药的味道，每次吞咽它的时候眉头总是皱得能夹死苍蝇。

    曾经看着埃利蕾亚面不改色地把那东西送进嘴里，涅斐丽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表情：“……你真的还有人类的舌头和味觉吗？”

    “习惯就好了。”她记得当时是这么回复的。

    “别这么说嘛，资源也还没有紧张到那种程度吧？”烛台切光忠温和的声音拽回了她的思绪，“说起来，我们作为刀剑付丧神，只要有灵力就能一直存在下去，吃饭也不是必需的活动，这一点和主公很像呢。”

    “只是，大家吃饭并不单纯是为了活下去，美味的饭菜能让人感到身心愉快，才能更有动力去迎接第二天的生活。”

    “嘛，就我个人来说，烹饪完全是个人爱好，看着别人因为自己做的饭菜露出笑容，我也会感到很高兴。”

    黑发的付丧神拿起一串新鲜出炉、外皮金黄焦脆的烤鱼，递到银发褪色者面前。

    “尝尝吧，说不定主公也会因此感到幸福哦？”

    她愣了一下，交界地从来没有「吃饭只是为了享受」这样的理念，或者说，这是个完全和褪色者无关的想法。除了那些厌倦和不擅长战斗的褪色者，几乎所有人都是冲着王座去的。

    就像埃利蕾亚，战斗是为了高效地解决敌人，所以她只会出手即见血的杀招。同样，吃饭也是，如果对战斗没有帮助，那就是无用的东西，只有这样才能从这个煎熬的地狱里爬出去。

    直到后来当上艾尔登之王，这个习惯也保留了下来，只在有用餐需求的外交场合才会摄入一定的食物。

    至于蒙葛特，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合作伙伴，私交不算很好。她认可他对罗德尔和黄金树的忠心和能力，所以给他一个实现抱负的机会。抛开工作，他们之间就没什么话题可谈了，更遑论关心对方的身心健康。就算有，也是找个没人的地方打一架，不用魔法不用祷告，纯肉搏，而不是手拉手去吃饭。

    但是现在她已经走出了交界地，学习一下外面的习俗也没什么。以及——适当地接受下属的好意也是一名合格的领导者应该做的事。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埃利蕾亚收起翻了一半的报告，以免被食物弄脏，接过了烛台切光忠的烤鱼，咬了一口。

    太刀付丧神的厨艺很不错，火候恰到好处，鱼皮焦脆，内里的鱼肉鲜甜多汁，均匀撒在表面的食盐又给稍显寡淡的鱼肉增添了风味。

    虽然只是一道简单的烤鱼，味道却已经远远凌驾于交界地的绝大部分食物了。

    “很好吃。”她的眼睛亮了亮，大方地称赞道，“王城厨师们的手艺也没有这么好。”

    “哈哈，您能够喜欢那再好不过了。”

    “加州，为什么要露出那种表情？”物吉看着少年付丧神空白的神情，不禁有些担心，“是哪里不舒服吗？”

    “不……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加州清光有点心虚，眼神乱飘，“我忘记了问主要不要吃饭。”

    虽然刚才主公说了她不用吃饭，可是他之前是真真切切地认为主是普通人类——需要通过食物摄取能量的人类。

    只是加州清光在本丸作战的时间太长，连他自己都省略掉了进食，导致他没能第一时间想起来自家的审神者可能需要吃饭这件事。

    埃利蕾亚没提，他也没问，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了一天一夜。直到看见烛台切光忠准备晚饭的那一刻，他才想起来自己到底忘掉了什么。

    虽然就结果而言无伤大雅，但作为近侍，那可是大大的失职，罪过罪过。

    果不其然，长谷部直接拍案而起：“什么？！身为近侍怎么能让主挨饿？！这是何等的失职，不如干脆让我来担任近侍！”

    “非常抱歉，主！”红棕发色的少年付丧神双手合十，眼神诚恳，“下次绝对不会了，请原谅我。”

    “没有什么可道歉的，你的工作做得很好。”银发的褪色者咽下食物，声音平静，“近侍的职责……我不知道这里如何定义它，至少我认为我的近侍应当是辅佐，而不是保姆。”

    老实说，她并不习惯被人照顾。长期刀尖舔血的生活让她没法完全相信任何一个人，他人过度的关心变成了一种累赘。该庆幸蒙葛特不是那种爱操心爱唠叨的性格吗？要不然她肯定连夜把他踹回黄金树。

    埃利蕾亚眼角余光瞥向澄黄色的狐狸式神，若有所思。

    看来，得把学习新语言提上日程了。

    另一边，长谷部和加州清光又因为近侍的问题开始拌嘴；今剑、物吉和粟口田的三位聚在一起聊天，有说有笑；石切丸正在和烛台切交流做饭心得，并讨论「给食物赐福来治病」的可行性，山姥切捧着果子坐在旁边默默听。

    “哈哈哈，大家都很有活力，甚好甚好。”

    三日月宗近捧着一杯热茶——实际上只有热水，在银发褪色者身边坐了下来，慢悠悠地抿了一口。

    “姬君哟，这样和平的生活也不错吧？有时候，改变不是坏事。”

    那双月牙浮动的眼眸微眯，眼底光芒流转。

    风拂过庭院，带来了黄金树万叶樱的半透明花瓣，风中有金色的光点飘摇。

    黄金雨落了下来——这原本只是属于交界地特有的现象，现在也一同出现在了本丸之中。黄金的祝福洒向大地，金色光点如雨一般自空中降下，又随风四散，金光漫天。

    黄金雨在交界地也是稀有的天气，就像自古以来稀有的东西就会成为幸运的象征，在交界地人看来，黄金雨也是好运临门的预兆。

    “明天也许是个好天气呢。”

    银发的褪色者望向天空中的那一轮冷白的圆月，就像曾经无数次沐浴黄金雨时那样，望向深邃又神秘的夜空，感叹似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