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昏黄。
绝望之际发出的凄厉哭喊声,正随着火光的消退淹没,将这个村庄的一切存在燃烧殆尽,只剩下片死寂的余烬。
而那个站立于火海中的黑衣少年,从始至终没有亲自动手。待火势小去,他便如鬼影般不见了身影。
那冷血淡漠的眼神历历在目。一时之间,几人看着言不弃那张脸时,心中五味杂陈。
殿以安率先反应了过来。
他看向温离,神情复杂地指了指那黑衣少年方才的位置。有些含糊其辞道:“他该不会是,你,你...师弟?”。
短短一日不到,这个身影竟在她脑海里出现了无数次。
温离眸光暗了些。
殿以安倒吸一口凉气,又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言不弃。
“我知道他们长得像,但是,怎么…”。
怎么能这么像!
而且温离亲手所杀的师弟,居然如此心狠手辣,一把火放得毫不手软,直接烧死了村子里全部人!
温离不语。
“我倒是头一回得知,玉离上仙有个师弟”沙玄沉吟片刻。
几人猜不透温离神情,只听她叹了口气:“不重要”。
殿以安可不信。
若真不重要,怎会提起师弟二字便沉默得不愿多说几句。
一侧的柳梦儿怔了半秒,目光落在言不弃身上。
“...刚才看清那张脸时,弟子都难免晃了神”言不弃笑脸如常。
“长得确实相似”沙玄点了点头,他的重点却不在此,“你这师弟如今是生是死?他杀戮太重,就算修炼千年,都无法成仙”。
飞升成仙者虽不用断情断爱,但必须断欲绝恨。恨这种情绪,万不能拥有。成仙者要拯救的是所有人,包括有仇之人。
殿以安一边瞧着温离脸色,一边转移话题:“我们还是先赶紧找到突破口出去吧!”。
沙玄皱了皱眉,不明所以道:“从前也没见你如此认真过”。
殿以安扶了扶额。
怎么有人比他还迟钝!
“他死了”温离抬了抬眼,眼里不见波澜,“我杀的”。
沙玄挑眉,只诧异了一瞬,便说道:“也好,毕竟他杀心太重,容易走上歪路,若是堕入了魔道,到时候可就不仅仅是烧毁村庄了”。
“玉离上仙,倒也算是以绝后患”。
言不弃捏紧了抓住手中的剑穗,脸上笑如清风。
“沙玄上仙说得在理”。
温离却摇头道:“他只是有仇必报罢了”。
她不愿多说:“至于杀他,我有自己的原因…”。
殿以安瞧了眼捏紧剑穗的言不弃,只当他是见温离为那个与他样貌相似的师弟开脱而醋了。
他心想:死去的白月光怎么比得过!
沙玄笑了笑。显然没听进去。
“你师弟这把火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何人?”
温离面露疑惑。
“…鬼界之主,司诡?”。
殿以安见几人望向他,挠头解释了起来:“听闻那鬼界之主向来瑕疵必报,眼里揉不得沙子,凡是忤逆他,背叛他的,受了火刑都算是轻的”。
他的传说流传甚广。脸带面具,手提头颅的形象传遍三界,丝毫不亚于温离的飞升之日。原因无他,只因这司诡是从鬼界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炼狱活活爬出来的鬼界之主,神秘又强大。
沙玄正是想说此人。
他出人意料说了句:“我见过他”。
“何时见过?”
温离忽然想起仙主给她的任务,顿时无奈了。
竟想让她扮作青楼女鬼。
“那你可看清他长何模样?难不成真的丑到见不得人”殿以安好奇心作祟,连眼神都亮来。
沙玄不自觉挺直了背,微微颔首:“当年,玉离上仙才刚飞升没多久,由于鬼界越来越不受天界控制,于是仙主便派我前去调查了一番,大概是觉得我更为可靠”。
温离内心呵呵两声。
后半句话大可不必。
“进鬼界可谓是困难重重”。
“天界前往鬼界的阵法早已失效,我前脚刚进传送阵,后脚就被带到了一片密林,而里面关押着饥饿已久的恶鬼”。
“最后好不容易逃出,却还是没进到鬼界,司诡站在一片雾气弥漫的湖对面,他戴着面具,看不见模样,虽然没说话,但他的出现,就是在警告天界,不准再派人前来”。
听罢,温离头更疼了。
连沙玄都无法进入鬼界。
仙主居然派她去。
殿以安嘶地一声,怀疑道:“你这脾气,难道就那么走了?回天界了?”。
“……”。
沙玄虽然有些不愿承认,但还是如实道:“打了一架,没打过!”。
何止是没打过,连衣袖都没碰到。
起先沙玄见到了传说中的鬼主,便急不可耐的飞身过湖,妄图与他较量一番,可后者全程负手躲避,似是瞧不起沙玄,懒得浪费力气交手。
沙玄透过面具的两个孔,刚看清司诡那双黑到骇人的眸子,便晕了过去,再一睁眼,看见自己正躺在自己仙宫的床榻上,略显茫然。仙主告诉他,司诡派人将他丢在了传送阵内,并未伤他。
殿以安嗤笑道:“我看仙主就该派我去!”。
沙玄瞥了眼他,不屑道:“你?”。
“恐怕连人都还没见到,就被恶鬼吃了!”。
温离问道:“所以这千年间,仙主都未曾再去派人去过鬼界?”。
沙玄哼地一声:“大概是见鬼界没有惹什么事端,只是想脱离天界掌控,所以仙主便懒得再跟他计较”。
“那,司诡倒是算得上好心”温离直言道。
毕竟没有取沙玄性命。
“好心?”沙玄不同意这个见解,他道:“分明是专门羞辱于我!”。
温离咳了咳。
说是羞辱其实也对。
“关于司诡,弟子倒是也听过一些”言不弃眉眼一弯,“不过他貌似并没那么好心”。
“此话怎讲?难不成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殿以安凑近了些。
“传言他上到八十岁老妪,下到襁褓中的幼童,只要稍有不顺眼,随手就杀了。在杀他们前,甚至连血带肉活活扣下他们眼球,放于掌心把玩”。
此话一出,沙玄紧缩眉头,握紧了拳:“下次见他,我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殿以安两手一摊:“打得过再说”。
“那是自然!沙玄怒道。
温离对于他两的斗嘴习以为常,她示意言不弃接着说。
“还听说,被杀之人的相似之处是...”言不弃话语一顿,“有一双好看的眸子,跟师尊一样...”。
“嗯?”温离歪了歪脑袋:“这我倒是没听过,你从何知晓?”。
殿以安奇道:“你知道的可真多!再多讲讲,我最爱听故事了”。
“在人界时,听说书先生讲起过罢了,不过比起他,倒是有一人的趣事被编排更多”言不弃耸了耸肩。
沙玄和殿以安默契地转头看向温离。
她眨了眨眼:“何人?”。
“传闻天上有一神仙,整日不干正事,偏爱下凡饮酒作乐,赌坊勾栏样样...”。
“等等”温离打断了他继续说下去,坦然笑笑:“这不就是我吗?”。
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沙玄和殿以安默默嘀咕。
言不弃神色故作惊讶:“原来说的正是师尊啊”。
温离满不在乎。
“我还真是出名”。
“那有没有关于我的?!”殿以安道。
言不弃扭头一笑:“貌似没有”。
“写这些话本的人怎么回事!”殿以安撇了撇嘴道,“我如此英勇,居然不写进去”。
“……”温离无言。
沙玄更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
“…师尊”安静已久的柳梦儿忽然开了口,“那处有些奇怪”。
几人望向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女孩。
沙玄先是打量了她一番,抬脚走向她所说的位置。
他浑身一僵。
温离见他这副神情,抬脚跟了过去。
几人看清楚那地上的东西时,顿觉呼吸一滞。
——只见被烧到黑黢黢的倒塌房梁下,有两颗完好无损的活眼珠子,圆圆滚滚的一动不动,盯得几人头皮发麻,骇人万分。
方才这处并没有这副活眼珠,也不知是何时出现在了这。几人眸色一亮,脑海中浮现出了不久前提起的那位,鬼界之主。
“…这双眼球莫不是他的玩物?”殿以安愣愣道。
沙玄却神情不妙:“他的东西为何会在这?”。
殿以安道:“反正我们先别碰它就是了!”。
话音刚落,身旁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已经抓起了那两颗眼球。
温离盯着手中的眼球,浑像路边随手捡起的玩具。她把玩片刻,又反复观摩了一番:“是实物,不是幻境里的东西”。
见温离直接拿起了那眼球。殿以安差点吓晕了过去,他张了张嘴:“别什么都碰啊!是实物才完蛋了啊,不会真是司诡的吧?!”。
沙玄沉下脸色:“他的东西出现在魔族的花里,不是与魔族有所勾结,就是他正在……”。
观察我们。
后半句话还未说出,殿以安慌乱叫道:“它,它好像动了!”。
那眼球果然跟活了似的,在温离掌心中正跳得雀跃,它瞳孔转溜一圈,诡异极了。发出的红光猛然照入几人眼里。没等他们反应,四周变得天旋地转,各种颜色诡异的融合在了一起,山河错乱,天地交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