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婵到底是与老爹一起,将小厮和满满的两桶水迎入小厨房又将堂火闷好,这才折身返回屋中。
“青桔睡下了吗?要是还没,就起来洗漱一下,我趁烧火热一盆水,不算烫手好歹暖和一下。”
眼下还没开春,早晚都有寒气,常人这么折腾一天都缓不过来,更不用说还在病中的人了。若能用热水洗洗手脸也能透些暖和气,再若能出点汗,病也就去了一小半。
等火炕烧起来后,今晚还能再好过些。
“对了,我爹和那小厮刚都走了。天太晚就没往屋里来,你若是还有什么需要或想想说,我想着明日也来得及,就没……”
口中不停,她边用肩膀将屋门轻轻顶开,双眼不离顾着手里这大半满的热水。
谁知她的话不等说完,屋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青桔目光晦暗不明的站在门口望着她,脸上半点儿表情都没有木木的让人心里发毛。
石婵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但因心中早有所觉,待看到青桔的反应倒也并没太意外。
暗暗叹口气,她开口对不知在看她,还是在出神的人,轻轻开口。
“青桔,你要是没力气,不用来接我的。来,让让,我先把水端进去,免得一会儿热气都散没了。”
她边说边将水盆故意往前挪了挪,双脚却没动弹。
不知是氤氲的热气,还是映着月色的水光,又或那木盆看似太沉,以至有了莫名的攻击性,愣神的人回了神,向后退开一尺让出了门口的位置。
石婵快步待将水盆放好,又急急回身拉着门口低头不知在想着什么的人,回到桌边安坐下来。
深吸了口气,她将一直在心底酝酿的话,徐徐吐出。
“青桔,你是不是后悔了?”
看着对面人狠狠一抖,并瞬间将头低的更深。
虽再没等到更多的回应,石婵心底也算是有了谱。但再张嘴她却不再纠缠这事,反倒转过话头道。
“不管悔不悔,眼下也都没回头路。不是我或旁人怎么说怎么看,而是你此时再回去日子定比往日更难,他们也会更肆无忌惮。”
“既然已经走出来了,咱先把日子好好过下去。之后无论想选那条路,都更有底气和余裕。”
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眼前人,青桔微微抬起头来,双眼目光莹莹,茫然的盯着石婵怯懦着嘴唇半晌才发出声音。
“把日子好好过下去?怎么过?来时路上,与你爹说的那些话不过一时赌气……你们不与我一般见识,没立刻赶我出门,可难道三个月后我还真能……”
“啪!——”
一声清脆的拍击声瞬间截断了吴青桔的丧气话,声音在屋中悠悠回荡了几次,她才后知后觉额头微微刺痛发热。
“呜,疼。”
不等眼泪汪汪,眼下思维和动作都慢半拍,迟钝的好似木头人的青桔抬手,石婵已伸手揉上了对方红红的额头。
“先别想那么久,能做好眼下事,日后就不会没路走。你眼下最该把身体养好,而养好身体该吃的香睡的好,这会儿你能做到这些就算是把日子过好了!”
石婵一锤定音,并很快又给出一个眼看就能做起来的计划。
“若你把身体养的够快够好,我就把这么多年各处学来的防身拳脚都教你!”
“噗嗤——”
“嘿,你笑什么?绝对包教包会且绝对好使的!”
“好好好,就像你小时候说要教我上树,结果自己上去下来,被石老爹救下来揪着耳朵回家那样是吧?”
石婵被揭短,一时脸色涨的通红。
但下一瞬自己却都没忍住,跟着一起大笑起来,且边笑边给自己找场子。
“你就说,你最后学没学会吧。再说,那次不是为了更你找猫,我哪里会选那么细那么高的树?小没良心的,竟然还没忘我的糗事,哈——看我怎么收拾你!”
两人闹了半晌,都微微出了一身汗,这才停住。
好在最初弄来的大半盆水够热,这会儿还微微散发着热气,两人就着温水洗漱过后便早早安歇了。
静静躺在床上后,石婵却久久不能入睡。
往日吴家欺凌青桔,她没少明里暗里帮忙。一直以来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当然此时也没觉得错在帮忙上。
但此时回想,也许亦如这回她只顾着行心底的正义,并没顾上真正想帮的人在事中事后会如何。
所以,也怪不得往日总是会好心办“错事”,也许不是“事”错了,而是方法没用对?或具体操作上还有待磨炼吧。
好在眼下青桔的事,并不到无可挽回,且错有错着的让她能远离痛苦的源头,虽代价极大,于她们两人来说都是,但总算结果是好的。
以此为教训,这次下山没有爹娘在身边,她的确要更谨言慎行才是。
总结自省了半晚上后,第二日石婵却极少见的并没睡懒觉。
按着老爹的分析,且她也自觉,石家对他们这一行不速之客绝没友善到,会好吃好喝的招待。
而青桔还是必须调养的病号,别说吃不上了,就是吃不好,她的体力也坚持不下一会儿要去做的针疗,还有那么苦且倒胃口的药。
所以天才蒙蒙亮,作为带人下山的“罪魁祸首”,石婵很有自知之明爬起来烧水做饭。
说是做饭,其实也不过是将随身带的糕点干粮或油茶面等冲泡热上,不至于一会儿让人喝凉水果腹罢了。
石婵这边正在小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并努力压低自家弄出的各种响动,以防惊醒一墙之隔的病号。
正全神贯注间,身后忽然有人啧啧有声的感叹道。
“没想到,我这心血来潮收的徒弟,不仅人美心善,还秀外慧中如此能干。这是准备了早膳,准备孝敬为师吗?不错,不错啊。”
突然的声响差点儿吓得石婵甩手,就地扔了手中柴火和水瓢。
“你!——能不能别每次都不请自来,不,你这完全是从天而降!还有,这院子里如今不只我,你徒弟一人在住,还有个少女和我一起的!”
石婵说着,她转身抱臂睨视着,咫尺之遥完全没有挨训自觉,犹自笑眯眯的便宜师傅。
“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吓到青桔,别怪我大逆不道的以下犯上,做出对你不敬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