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俎代庖

    张建强和赵佳乐推门而入,罗序才拎着牛皮纸文件袋,优哉游哉地从两人中间穿过,笑着在众人头顶上扫视一圈。

    他的眼睛很亮,是在黑夜里都会放光的亮。

    没人因为这笑容松口气,反而生出被大型猫科动物锁定的恐惧。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烟雾仿佛都凝固了。

    “这是第一次和大家见面,哦,不对,第二次。”

    上次他让沈时当面翻脸痛批这些人吃里扒外,所有人都记忆犹新。再翻旧账,大伙都皱眉,脸皮恨不得扔到地上踩。

    罗序嘴角斜了斜,慢条斯理地打开牛皮纸袋,厚厚一沓A4纸捏在手里,一张一张推开,说,“张工,合同上规定的水泥标号是多少?李工,下水管线应该用多少毫的?还有……”

    他顿了顿,仿佛出现意外情况,盯着合同半晌不语,许久过后,目光在众人头顶逡巡,像法槌做出最后裁决般落在一个人头顶。

    “这承包合同怎么出现两份,但甲方不一样呢?”

    开门见山向来是罗序的风格。他语气平和,仿佛只是简单询问,但脸色随着一页一页合同越来越阴沉,就像晴不透的天。

    底下众人一个一个抬头,最后所有目光齐刷刷望着他,眼里是惊慌和恐惧。

    他们和建工集团签署的是分包合同。虽然建筑法明令禁止将分包工程再分包,但这在建筑行业屡见不鲜。可怕的是罗序手里不仅有正规分包合同,还有他们和小包工头私自签的小合同。

    这种事不追究还好,一旦较起真来,都别好。

    更何况他们还在原材料上做了手脚。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

    毕竟沙子、水泥这些材料都在工地堆着呢。

    没想到罗序真的骑在沈时头上,越俎代庖。一群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越想心越寒,全然忘了刚刚有几个人叫嚣要给点儿教训。

    但他们笃定一点,即将开工的关键时刻,他们不可能被换掉。

    这是支撑他们的唯一信念。

    像是猜透了这帮人的心思,一直负手而立的张建强轻咳声,吸引众人注意,等罗序坐下后才开口。

    “城西区的四个在建楼盘,上江集团单独开发其中两块地皮,另一个与建工集团合伙,剩下一个是万豪集团。各位都不傻,建工集团姓沈,上江集团姓什么知道吗?万豪集团的大股东是谁清楚吗?”

    赵佳乐只给这群傻愣愣的包工头子五秒钟时间,随即跳出来,大声说,“费那些话干嘛。材料不合格,私自外包工程,你们收拾收拾东西,滚蛋。”

    他瞥了眼身后肩膀斜斜的罗序,没有收到警醒的眼神,说话更肆无忌惮了。

    “别以为我们是小公司。知道取得古建修复资质需要多少资金,多少人手吗?信不信,我现在一个电话,分分钟拉来施工队把你们全换了。”

    这群包工头平时接触工地多,对于古建修复也只知道是和他们一样的沙子和水泥。具体有什么区别这些大老粗并不知晓,张建强和赵佳乐的话瞬间把一群人打懵,面面相觑。

    然而,刚刚被点到名字的一人却突然起身,郑重其事地道歉,“罗工,之前我们不对。但是手下这么多兄弟,总要讨生活,谁也不是诚心要和你过不去,给条活路吧。”

    工程初识,赵佳乐一伙人和施工队和和气气,罗序也很低调。这也导致沈时授意这些人刁难罗序时,一群大老粗痛快答应了。

    现在罗序才刚刚露出爪子,他们就受不住了。

    几百号弟兄等吃饭呢,工程黄了,工人们不会放过他们的。

    但这人服软得太快。下面坐着的以为他是叛徒,上面站着的以为他别有用心。

    所有人呼吸停滞的一瞬,罗序望着那人,眼皮抬了抬,说,“按照合同准备材料,我不会为难。其余的可以当看不见。靖宁街是我的底线,谁都别想从这里挣不该挣的钱。”

    那人点点头坐下,罗序一言不发地再看众人,一个个脑袋耷拉着,像待收割的稻子。

    “散了吧。手下弟兄多的吱声,钱在哪儿都能挣。”

    说完起身,在众人又一次的注视下和张建强赵佳乐的跟随下,慢悠悠地离开房间。

    门再次关上许久,房间内才爆发激烈的争吵。

    “你疯了,这不等于变相承认了吗?”

    “不承认有用吗?你有别的办法?合同在人家手里,材料就在外面堆着。”刚坐下没多久的男人只能掏出手机,“姓罗的可没吓唬人。”

    他亮出罗序带领团队在威尼斯和京市施工的新闻。

    怕这些人看不清,他又点开重要位置放大说,“看清楚了。一级资质,净资产要二千万。你们谁有,谁有?上江集团控股股东是罗传荣,巧合吗?”

    手机在一群人中转个圈又回到他手里,嘈杂声略小了点儿。还有几个愤愤不平,那人指着其中一个鼻子说,“一天天就知道打麻将。你那脑袋切下来当球吧。沈时不会单独给你预付款了吧。”

    这一下,所有人都安静了。

    这次承包项目,建工集团没有依照惯例预付百分之三十的工程款,而是要全部完工验收后才一次性付清。

    也就是说在座的出人出力还要垫钱干活,顺利的话要到八个月后才能拿到钱。

    碍于建工集团是北方首屈一指的大公司,这些人打落牙往肚里咽,有活干总比没活好。

    况且这是政府项目,钱没不了。总比给开发商盖房子,最后只落几套抵账房要好。

    不大的板房内,烟雾缭绕,各有各的盘算。

    出了门的三个人一起回宿舍。

    走廊里,冷风顺着打开的窗子灌进来,赵佳乐受不住了,看看默不作声的两人,率先开口。

    “序哥,你真要进建工集团啊。现在不是好时候啊。”

    明眼人都看得出沈时针对罗序。虽是亲兄弟,但两人每次见面简直就是彗星撞地球的存在。而看过那几份合同后,他们都知道,建工集团内部出现问题,还不小。

    “以你现在的实力,完全可以追到小青梅,怎么非要舍身犯险呢。别搞不好把自己搭进去。”

    赵佳乐难得认真,希望罗序能听听忠告,他求助地望向一边的张建强。

    “我去查查刚才带头的,那是个聪明人,没准有突破。”

    张建强的话让赵佳乐心里一凉。

    罗序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面,看上去是在衡量,心里却早有决断。

    建工集团的窟窿一定比看到的要大。一旦集团出现问题,爷爷沈正道身体受不了;姜家也会作为沈家的陪绑遭到牵连。

    靖宁街项目完成后,集团才有可能顺利过度到沈时或罗序手中。无论花落谁家,项目都不能出意外。罗序的每一步都在走钢丝,用自己的肩扛起建工集团,扛起姜沈两家。

    “佳乐要尝试着接手团队。”如果进驻集团,张建强是必不可少的帮手,“秦月汐在工程结束后就回意大利。这期间可以用,小心点儿就行。”

    罗序把能说的都说了,不再开口。对于张建强的提议等于默认。三人各自回屋。他继续守着月亮不开心。

    发出去的所有消息都被小红点儿挡了回来。

    明知道换个手机号打过去,一定会接;或者守着梨予甜境总能见到人,罗序却没这样做。

    姜梨的抗拒和挣扎都明确传达出一点——不信任。

    他要让姜梨再次信任。

    一场大雨过后,阳光终于慷慨起来。

    时间像掀不起波澜的海,平静无声地流淌。

    梨予甜境里堆满了活动三天需要的物料,甚至抢占了一部分小鸳鸯的地盘。她识趣地收容了大狸猫,两只挤在一个猫窝里。大狸猫幸福地眯着眼睛,睡觉的呼噜声都快赶上打蛋器了。

    当然他也荣幸得到姜梨赐名——锤子。

    北城老人喜欢给孩子起糙一些的小名,这样的孩子皮实好养活。特别是男孩,石头、狗蛋、胖胖等等。她看过大狸猫抓鸟,稳准狠,选了个贴切又粗糙的名字,期盼他能幸福健康。

    陈阳阳终于能掌握稀奶油打发程度。不像初来几日,经常把做慕斯蛋糕的稀奶油打过。方圆圆因为这事没少跟她急眼,但陈阳阳一瞪眼,她又立刻熄火,像刚起步就坏了的车。

    这天阳光最好,风最小,是春日难得的好天气。

    姜梨起早来到店里把祝寿用的蛋糕做完,放在冰柜冷藏。和方圆圆、陈阳阳把活动免费发放的小礼物打包。

    下午四点左右宾客就会到场,她忙完这些就要提前到场。

    脱下工作穿的棉麻围裙,姜梨换上一件斜领羊绒衫,一侧肩膀在象牙色的毛绒中若隐若现,浓密黑发拢在另一侧,垂至胸前,温婉优雅。

    贴身牛仔裤从腰部到小腿勾勒出极致美丽的线条,延伸进低筒靴。

    雨夹雪后,终于不用穿厚重的雪地鞋了,皮鞋刚上脚的几天,轻巧得有些不适应。

    此时站在镜子前,姜梨也有些不习惯。她好久没这样用心打扮了,好不容易平静几日的心情又莫名地慌乱起来。

    带着蛋糕赶到北城开发新区的豪华酒店时,恰巧沈时和姜朵也到了,三人一起走上台阶,像不认识一样。

    姜梨眼帘低垂,很心安的样子。可在姜朵看来又是欲擒故纵。

    果然,她把蛋糕交给服务员放到后厨冷藏后,一转身就对上独自前来的沈时。

    “聊聊!”

    姜梨扫了眼他身后,在服务生诧异的眼神中摇摇头,后退一步快速离开。

    今天人多口杂,好不容易摆脱沈时,再被人看见一定背后嚼舌根。

    这样想着,她脚下步伐加快,顺手解开羊绒大衣前的牛角扣。

    穿过宴会厅仍不忘记和擦肩而过的长辈打招呼。这些叔叔伯伯中不少都是看着她和沈时长大的。有几个甚至停下来八卦她和沈时的婚期。

    她坦然一笑,直接澄清。

    “他是我妹夫,马上就要结婚了。”

    连续被拦下几次,她不得不加快速度。

    很明显人来得比她预想得要早。大多数都奔着沈正道八十寿辰外加姜沈两家喜结连理的好事,想凑一凑热闹,沾沾喜气。

    毕竟,往年沈老爷子光发红包就要十几万。

    只有姜家和沈家的至亲好友才安排了包间。

    其余道贺的人都先去贵宾包房打招呼,然后再回到宴会厅的圆桌边。这让宽阔的走廊显得人来人往,略有些拥挤。

    眼看着再有几步就到贵宾包间,旁边突然闪出一个黑影,是罗序。

    他一袭黑色。精致干练的西装收敛原本气势汹汹的压迫感,看上去清爽利落。尤其是完美的下颌线,简直与挺括领口相得益彰。

    姜梨甚至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但她很快点点头,闪了个身,两人交错而过。

    姜梨刻意忽略罗序欲言又止的喉结,只想赶快进入包间,总觉得今天的气氛不对。

    推开门的一瞬,她对上父亲姜丰冷冰冰的眼神,心头一颤,果然该来的总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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