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起

    江渡云于幻境中再见当年时,胥予泽同样身处济灵河畔。

    黑夜里,不见明月,却星辉闪烁。他看到长阶染血,宗门弟子纷纷倒地。江渡云紫衣带血,悠哉悠哉地朝他走来,火光照亮江渡云那满不在乎的神情,以及用帕子擦拭手上鲜血的动作。

    江渡云手上的血好像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她不禁皱眉,索性直接扔了帕子,笑着走向胥予泽。

    胥予泽第一次觉得江渡云的笑是刺眼的,根本不像是她。

    对了,这本就是个幻境,做不得真。

    可即便是幻境,胥予泽都还是没能出剑。直待江渡云走到他面前,伸手欲触碰他的脸时,胥予泽才后退几步。

    江渡云伸出的手落空,顿时脸色大变。满目猩红,戾气深重。

    运起灵力便向胥予泽出招。夜风寒凉,到处弥漫着血腥气味。他与江渡云掌力相撞,四方震颤。

    最后的最后,胥予泽伸出手臂挽住江渡云,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再出一掌,直击江渡云的后背。

    那一掌,不偏不倚,落在心脉处。

    他人未见胥予泽有半分动容,只是一如既往,淡然处之。

    幻境随着江渡云的消失而渐渐离散,胥予泽抬眼就看到了漂浮在前的垂天印。

    终有一日,我们会成为敌人吗?胥予泽不禁如此想到。

    古籍所载: 垂天之印,始于天地之极。历万载淬炼,包罗万象。取执念作引,溯过往,晓前路。

    执念,何为执念?今日所见,即为执念。属于胥予泽的执念。

    六年来,胥予泽常至无人处,复盘此事。无论他动用怎样的法术,都无法还原当时的场景。便是师尊,亦无可奈何。

    真真印证了那句人外有人。

    胥予泽召回垂天印,去寻江渡云。他能狠下心伤了幻境中的她,也是因为感受到了江渡云破除幻境的灵力。否则,怕是还要再拖上片刻。

    竹林一侧,江渡云正和夜折相打得有来有回。但江渡云毕竟修为跌落,纵使闭关三年,还是不及六年前灵力高强。

    沧灵穿过竹林,从夜折相颈边划过。剑气纵横,剑刃锋利,所过之处,皆留痕迹。夜折相的脖子也不例外。

    夜折相见势不妙,立于翠竹顶端,收回佩剑,故作镇静,声音悠长闲适道:“今日先不奉陪了,还有一份大礼等着诸位呢!”

    江渡云转头,同胥予泽四目相对。

    胥予泽远远便能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此时,又看到这双清澈的眸子,眼眸颤动,竟会有种失而复得的惊喜。

    江渡云开口道:“师兄。”

    她没想到,夜折相口中所说的“你们”中的其他人,是胥予泽。此情此景,江渡云心中思绪万千,难以言表。

    在听到熟悉地“师兄”的一瞬间,胥予泽好像被拉回多年之前。那时,岁月静好,流年无恙,一切都还没发生。

    原来,在一个人面前,想要确定她就是她,只需听她讲一讲话,哪怕一个字,就都能笃定答案。

    竹林中一层又一层的幻境在江渡云的灵力下,已再无任何发挥的余地。

    至于夜折相所说的大礼,无非就是这片竹林里最开始布下的阵法——相思决梨花阵。

    相思决梨花阵由两部分组成,幻境与杀阵。若是阵中人能从幻境中走出,那么就会面临杀阵;若走不出,便会沦为阵法养料。

    此处的相思决梨花阵是借垂天印的力量所设,展现的是济灵河畔的场景。而江渡云最开始看到的幻象,则是夜折相寻了这片竹林里修为最高的精怪,也就是那株竹笋,滴了几滴血给它,让它足以幻化人形,试探江渡云的实力高低。设若江渡云无法走出幻境,那么夜折相便也省去了许多工夫。

    只可惜,一个精通幻术的人,终究碰上了一个对幻术免疫的人。

    不过严格来说,这片竹林的相思决梨花阵算不得真正的相思决梨花阵。

    因为相思诀梨花阵以相思为引,借梨花为刃,是一位千年前的无情道仙人所创,专斩相思与情欲。修仙之人讲究清心寡欲,无情道尤为甚之。若能顺利从阵中走出,甚至有得悟大道之机;若不能,只会证明仙途一道,不适合此人。

    可这片竹林是凭执念做笼,取竹叶做刀,是特地用来杀人的,少了些神性。但挺符合无极之渊的人的行事作风。

    垂天印虽已被胥予泽取回,但阵法终成,还是得闯一番。

    江渡云抬头道:“此地阵法,复刻了相思决梨花阵。”

    胥予泽点头应是,接着说:“弄来弄去,都是杀人诛心。”

    随着二人谈话之声渐落,林内杀机骤现。竹叶环绕,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两人会心一视。

    胥予泽执剑沧灵,拨转剑花,径直立入大地,蓝色的灵力光晕如同涟漪圈圈扩散,放缓阵法运转的速度。

    江渡云把鹤语收回腕间,脚踏翠竹,凌空一跃,飞至半空。

    她于空中站定,结印施法。脚下所结的阵法灵盘随结印的过程一圈一圈扩大范围,直至笼罩整片竹林。随后,灵盘上方凝成无数道剑意,向四周极速攻去,破除此阵。

    江渡云落地后,由于不知破除第一个幻境前发生了什么,为免尴尬与怀疑,便将躲在层层竹叶下的竹笋纠了出来,给自己一点缓冲的时间。

    没了夜折相,竹笋吓得浑身发抖,惊恐的闭上双眼,好像以为自己看不见就能逃过一劫似的。

    江渡云见她这个样子,灵机一动,慢条斯理的说:“修仙之人引灵气入体修行,讲究辟谷。但我觉得,偶尔吃点东西也无伤大雅。听说最近,隔壁镇上有人用竹笋做出一道新菜式,鲜嫩可口,广受欢迎呢。”说完笑着看向胥予泽,问道:“是吧?师兄。”

    胥予泽微微一笑,说:“是。”

    江渡云背过手去,来回踱步道:“说起吃的来,我也想向那位厨子讨教讨教,如何用竹笋做出那新菜式。”

    “啊,不……不。”竹笋忙睁开眼睛,招手解释说:“竹笋一点都不好吃的,不好吃。”竹笋的声音渐低,倍感失落。

    “是吗?”江渡云故作疑惑。

    竹笋见状,开始抽泣。

    江渡云愣了,心想:这么不禁吓?于是正色道:“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若再如此,我必诛之。”

    江渡云不是心软,只是对生命常怀敬畏。

    竹笋初开灵智,识人不善,也算半个受害者。但有些人,是该好好清算了。

    竹笋听闻此言,悄悄看了一眼江渡云后,一溜烟似的遁入地底,半个字都没留下。

    江渡云转身,说:“师兄,垂天印,为什么?”

    胥予泽将怀疑埋在心底,同江渡云边走边说。

    “师妹方才出关便离开宗门,想必有所不知。七个月前,郁氏族中有弟子借追思之名拜入宗门,此人名唤郁茯雨。宗门本就对岚岫师妹身死一事怀歉疚之情,是以令其拜入玉瑾长老门下。

    新弟子入门,本无甚他想。怪就怪在她形迹可疑,屡次擅闯宗门禁地。若说是为了祭奠岚岫,便也罢了,可若不是,就该是另一番想法了。

    思及郁氏千年来除魔卫道,一直为正道中人称道,加之岚岫命魂以身祭阵,力挽狂澜。我等实在不该如此揣度人心,只是稍作劝诫。”

    说到这儿,胥予泽轻叹道:“防范再深,终有疏漏。昨日夜里,郁茯雨打伤门内弟子,盗取垂天印。宗门传信,所以我们才与倚剑听风门分路而行,先着手处理此事。”

    垂天印乃宗门重宝,六年前那次都未曾流落,而今怎会如此;况且那次之后,宗门已加强防范,巡查之人修为都不低,郁茯雨一个人是怎么做到的;她又为何将垂天印舍弃在此;无极之渊的人又怎会触及垂天印……

    纵然江渡云心底仍疑窦丛生,面上却还是露出无奈之色,说;“水火之力,的确强大。”

    烟重崖郁氏,血脉中天生蕴含水火之力,修行一途比常人更加容易顺遂。

    “那现在应当立即赶回宗门,不应再耽搁下去了。”江渡云说。

    胥予泽说:“是。”

    “那师兄回宗门复命,我去追查郁茯雨。”江渡云道。

    “不,师妹去庐郡。配合瞿凛他们调查清风剑派灭门一事。”胥予泽说。

    江渡云心头咯噔一下,清风剑派被灭门了?等等,好像还跟倚剑听风门的人见面了……

    胥予泽望江渡云的神情,眸中闪过异色。

    江渡云意识到不对劲,忙说:“好。”

    此刻她觉得剪不断、理还乱说的是真对。

    二人走出竹林,胥予泽停下说:“师妹前往庐郡,主要查探俞氏一族即可。”

    俞氏一族,江渡云听到这个姓氏时,鬼使神差的想起了那位绯城少年,他似乎就出身于庐郡俞氏。

    “师妹要注意,庐郡俞氏,有烨离散人在。”

    “烨离散人?不是说已经陨落于东海了吗?”江渡云眉头微皱。

    “昔年东海一战,虽说多人亲眼目睹烨离散人深受重伤坠入海中,但谁就能笃定他必是身陨了呢?只是相隔数十年,烨离散人从未现身,又有流言纷扰,那些不确定、不解、不合理就都化作所谓的事实罢了。” 胥予泽解释说。

    江渡云感慨颇多,说:“师兄放心,我会查清楚的。”而心中则咬牙切齿道:这一觉睡得可真好啊!

    胥予泽看见江渡云低头抿唇的模样,说:“云儿师妹此去,一路当心。”

    江渡云笑说:“放心吧,师兄。”

    笑颜一如当年,人却多了几分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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