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犯协定”达成后的第七日。
公主府深处,一间由原本密室改造而来的核心控制室内。墙壁不再是冰冷的石料,而是由流动的、散发着各色微光的能量脉络构成,如同活体的神经网络。房间中央,悬浮着一个由纯粹光影构成的、复杂到令人目眩的立体星图。这并非寻常的星象图,而是陆怀瑾以其对规则的深刻理解,结合沈青辞从多个界心汲取的“世界记忆”,共同构建的“维度态势感知模型”。
星图中,无数光点代表着已知或推演出的世界坐标与能量源,细密的光线连接着它们,象征着规则的联系与能量的流动。代表他们所在大昭世界的光点,此刻被一层柔和的、由无数细密符文流转形成的蛋壳状光膜包裹着——那是他们新建立的规则领域。
沈青辞斜倚在一张由能量凝聚成的软榻上,指尖缠绕着一缕猩红色的光丝,那是已被她初步驯服的“天瑙石”界心的力量显化。她看似慵懒,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扫视着星图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陆怀瑾则静立于星图前,双眸中倒映着万千流转的光点与线条,如同两台超负荷运转的星算仪器。他的存在本身,就是这复杂模型最核心的处理器与稳定器。
平静,只持续到午时三刻。
毫无征兆地,星图一角,数个原本按照既定轨迹缓慢移动的、代表着高能量“世界残骸”的光点,轨迹猛然发生了剧烈的偏折!它们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拨动,放弃了原本看似漫无目的的漂流,调整方向,以一种明显带有目的性的速度,朝着大昭世界所在的坐标簇拥而来!
几乎同时,在代表大昭世界的光点附近,几个极其黯淡、几乎与背景噪音融为一体的微弱光斑,突兀地闪烁了一下,散发出一种与周围规则格格不入的、带着“修正”与“肃清”意味的冰冷波动。
“[破妄司]。”陆怀瑾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们比预想中更早触发了预设的引导信标。”
沈青辞坐直了身体,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燃起了猎手发现新猎物时的兴奋火焰:“哦?看来我们这位素未谋面的‘师尊’,留下的遗产还挺心急。”
她话音刚落,陆怀瑾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不对。”他伸出手,指尖点在星图上那几个偏折轨迹的“世界残骸”光点上,“它们的轨迹……被干扰了。”
在他的操控下,星图局部急速放大。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充满恶意的“世界残骸”在冲向大昭世界的路径上,被一股来自大昭世界内部的、极其隐晦的力量场所干扰、扭曲。这股力量并非阻止,更像是在……引导 和分流。
它将其中最庞大、最危险的几个“残骸”,巧妙地引向了彼此,让它们在抵达大昭世界壁垒之前,就先互相碰撞、消耗。而将一些相对弱小、但特性各异的“残骸”,则如同撒网般,精准地“投放”向大昭世界的不同区域。
“有人在帮我们?”沈青辞挑眉,但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不,这手法……更像是在‘清场’和‘筛选’。替我们挡掉最难啃的骨头,然后把那些‘有趣’的、适合作为‘试炼’或‘材料’的,送到我们嘴边。”
她看向陆怀瑾:“能追踪到这股干扰力量的源头吗?”
陆怀瑾闭目感应片刻,复又睁开,摇了摇头:“力量性质极其古老,与师尊遗留的‘破妄司’同源,但更加……精妙和隐蔽。它似乎融入了这个世界的基础规则底层,如同病毒潜伏在血脉中,难以直接定位其核心。”
“有意思。”沈青辞舔了舔嘴唇,指尖的猩红光丝兴奋地扭动,“看来,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外来的恶客和内部的清道夫。还有一个藏在阴影里,自以为能操控棋局的……‘同行’。”
她站起身,走到星图前,与陆怀瑾并肩而立。两人的目光共同落在那片因外力干涉而变得混乱、却又暗藏某种诡异秩序的星轨上。
“猎场的边界正在模糊,怀瑾。”沈青辞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兴味,“有‘同行’不请自来,想在我们的地盘上,玩一场他自以为主导的……寻宝游戏。”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控制室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江怀璧推门而入,她依旧是一身利落的劲装,但眉宇间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她甚至没有在意房间里那超越她理解的光影星图,直接开口道:
“京城出事了。”
“半个时辰前,城东那口有千年历史的‘锁龙井’,井水突然沸腾,水面上映照出的不再是倒影,而是……一片燃烧着紫色火焰的扭曲星空景象,持续了十息才消失。”
“几乎同时,西市几个牙牙学语的孩童,突然齐声哼唱起一首早已失传的、语调诡谲的北疆战歌,词句古老,连军中最老的斥候都只听过残篇。”
“还有皇陵,”江怀璧顿了顿,看向沈青辞和陆怀瑾,“值守的宗室子弟连夜来报,说子时看到皇陵上空有非星非月的异色光华流转,其光辉……不属于此世已知的任何一种能量。”
沈青辞与陆怀瑾对视一眼。
锁龙井的异象,对应着“世界残骸”中某个“梦境回响”或“幻象深渊”的规则渗透。
失传的战歌,暗示着“破妄司”正在试图“校准”或“唤醒”某些被江怀璧力量掩盖的历史痕迹。
皇陵的异光,则可能与某个试图依附“龙脉”或吞噬“国运”的“世界残骸”有关。
这些,都只是冰山一角。是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同行”,以及被吸引来的“恶客”与“清道夫”们,开始落下的第一子。
“看来,客人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参观我们的新家了。”沈青辞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灿烂的笑容,但那笑意丝毫未达眼底,反而泛着森然的寒光,“既然如此,我们身为主人,岂有闭门谢客的道理?”
她转向陆怀瑾,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命令式,却带着毋庸置疑的信任:“能大致推演出这些‘小礼物’的落点和后续影响吗?”
陆怀瑾的目光再次投入星图,手指快速在空中虚点,调动着庞大的规则数据进行计算。片刻后,他指向星图上大昭世界模型的几个区域:
“锁龙井的规则污染会持续扩散,影响范围直径三里,主要扭曲认知与梦境,优先度中。”
“北疆战歌是信息层面的‘痕’,其影响会随血脉与记忆传播,可能唤醒部分北疆相关的‘历史回响’,优先度低,但需警惕连锁反应。”
“皇陵异光关联地脉与国运,若被侵蚀,后果严重,需立刻处理,优先度最高。”
“很好。”沈青辞点头,随即看向江怀璧,“娘亲,麻烦您亲自去一趟皇陵。不管那里来了什么东西,把它揪出来,能抓就抓,不能抓……就剁碎了喂红宵。”
江怀璧眼中凶光一闪,没有任何废话,转身便走,空气中只留下一缕淡淡的血腥煞气。
“至于我们,”沈青辞重新看向陆怀瑾,伸出手,指尖在他面前的星图上轻轻一点,正好落在代表锁龙井和北疆战歌传播路径的区域,“就去会会这些‘小麻烦’,顺便……”
她的眼中掠过一丝冰冷彻骨的杀意。
“……把那只藏在暗处拨弄星轨的老鼠,给他揪出来!”
规则领域之外,风雨欲来。
规则领域之内,磨刀霍霍。
星轨已然逆乱,棋盘铺陈开来。
而执棋者,从不畏惧任何挑战。
新的游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