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怪很难理解复杂的感情，就像周南不会回应收到的情书。
课下会有人围在他桌前，或是请教问题，又或者是说一些无厘头的话。
迟钝的灵怪听不懂人类的试探，周南提醒来访的人小些声。
同学们见一旁趴着睡的易宁，顿时尴尬地起身离开。
易宁听课宛如听天书，没一会儿就开始犯困，熬到下课她才眯一会儿。
入冬了，教室外下起了雪，同学们的欢呼声让易宁抬起沉重的眼皮。
“下雪了，周灵善。”
周南看到了。
“还有五分钟，不趴一会儿吗？”
易宁打着哈欠，呼出的水汽上涌，黏在脸上，挂在睫毛。
教室烘暖，即使桌椅不适合睡觉，也让人睡意盎然。
“放假要玩雪吗？”
雪有什么好玩的？
看着易宁的亮亮的眼睛，周南把这句扫兴话咽了回去。
“嗯，好。”
干巴无趣的灵怪总是这样，问他要不要去玩，他只会顺从地附和，可问到玩什么，他又说不出个什么来。
这天是周五，雪下得很大。
老师被喊去开会了，整个楼层的学生都在蠢蠢欲动。
后排的同学讨论着晚上吃什么。
“这么冷的天气，当然是围在一起吃火锅啊。”
“等明天雪停了可以一起出去玩。”
易宁不喜欢上学，但此刻她正在写作业。
下午时各科课代表就把作业写在了黑板上，易宁想着周末痛快玩两天，于是马不停蹄地找出试题来写。
同学们的窃窃私语声显得好热闹，易宁看着身旁的周南，后者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灵善变了好多，易宁心想。
初见时他脸上总挂着笑，虽然笑的假，但看起来有生气多了。
现在的他像是个被抽去灵魂的空壳子，好像完成某种任务后连壳子也会化为尘埃消失不见。
“灵善，寒假有什么打算吗？”
周灵善的瞳孔动了动，目光缓缓移到易宁脸上。
“回桃源。”
回桃源啊……
易宁朝着凉凉的指尖哈气，暖气染在指尖，心却跟窗外的大雪一样茫茫的。
想到什么般，易宁指着自己。
“我也去吗？”
“你也去，不会很长时间的。”
易宁有些抗拒去桃源，她总觉得那是一场无法挽回的离别。
语文老师常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可真到那时候，会很舍不得的。
“桃源好玩吗？像《桃花源记》里面的那样？”
周南说不上来，他对桃源的记忆模糊，桃源对于他来说是个沉眠的地方，他每过一段时间会醒来一次，去确认自己所在的时间点。
他对桃源的记忆还停留在很早前小主带他去玩。
“那里啊，风景很好，很适合隐居……到时候就知道了。”
易宁“哦”了一声。
人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是不会有太多印象的，周南或许并不喜欢桃源，只是把桃源当成一个临时落脚点。
“话说洛书呢？好久没有见他了，他还回来上学吗？高考报名已经过了，他要报名的话应该到下一年了。”
易宁想着这些天的事，没注意到周南的欲言又止。
“……”
此去桃源，一别后将再无音讯，世间因果将再与他们无关。
想到这里，一点不舍浮现在心间。
“老师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易宁又拿起笔，继续做题。
班主任进门后先说了句“安静”，简单说了句关于安全的注意事项后让大家自习。
这天每个教室都洋溢着欢乐的氛围，校园里长串的脚印连接着城市每一处角落。
易安来接妹妹时就看见小祖宗背着妹妹的书包，大概是两人把作业都装在了一起。
“怎么样祖宗，学校好玩吗？”
周南没有回应。
易安也没抓着不放，灵怪之所以叫灵怪不是已经放在明面上了吗？
灵怪里性子古怪的很多，周南的性子还算好相处。
想到这个，易安就头疼。
这小祖宗要带着自家妹妹去桃源，桃源是灵怪的聚集地，说不准会遇到多少奇葩呢。
“哥哥，我们晚上吃火锅吧。”
易宁怂恿。
这简直是人菜瘾大，但易安没拒绝。
“行，你注意着点就行，不要太勉强。”
易宁吃不了太辣，但每次都会有种自己能吃辣的错觉，即使每次都被辣出眼泪，依旧不改。
这次冬天的氛围很足，易宁又开始了。
晚上，易宁被辣得找水喝。
-
很快寒假到了，易宁跟着周南来到桃源。
桃源四季如春，灵气浓郁，易宁刚来就感觉一阵神清气爽。
桃源的布局还保留着古意，山水间有亭台楼阁，桃花溪有小桥人家。
驻守的灵见到周南时并没有什么反应，但目光落在易宁身上后变了变。
“大人，宠物还是拴上的好，以防咬到其他灵怪。”
易宁缓缓歪头：“？”
千年前，灵怪是人类的灵仆。
千年后，灵怪把人类当宠物。
桃源里也有灵怪养人类，至于说的“拴上”，其实是类似于做标记的一种。
周南不清楚桃源的那几个人类怎么样，但他知道易宁不会咬灵怪。
“不用，这么大人了，不会咬灵怪。”
这点易宁可以保证。
“对的，文明人不咬灵。”
一左一右两个灵怪碰头商量。
“好像那种刚出生的小人儿会咬灵。”
“刚出生的小人儿没长牙齿，刚长牙的小人儿会咬灵。”
两只灵怪在讨论什么时候的人会咬灵。
易宁觉得话题偏了，她眨巴着眼睛看周南，后者直接拉着他走进去。
那两只灵怪还在讨论，仿佛没有看见他们一样。
“不用提醒他们一下吗？”
“桃源很少有外人，但这几年人类又成了桃源的濒危物种，只要不带杀意都可以进入桃源。”
反正，一般人也进不来桃源。
易宁觉得神奇。
“那之后呢？”
周南想了想。
“大概要做一个登记，然后随你想去哪里逛。”
易宁在桃源人生地不熟的，她一边悄悄地打量周围，一边寸步不离地跟着周南。
“感觉桃源比一些5A景区还漂亮。”
周南没去过人类的5A景区，但桃源放在灵怪界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在桃源不用拘束，登记过后就可以自由活动了，天黑了记得回来，你睡外边会着凉。”
易宁惊疑：“我还可以睡外边？”
周南想了想，点头。
“可以。”
世外桃源！易宁心想。
“一些喜欢养小动物的灵不介意收养人类幼孩一晚。”
周南的补充虽迟但到。
易宁缓缓睁圆了眼睛，脑回路清奇如她，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
“没问题的！”
易宁觉得桃源很好玩。
周南对桃源的观感还不错，他叮嘱易宁。
“有两点，第一点，随地睡觉被捡了不用惊慌，灵怪认气息，好好道谢然后让人家送你回来。”
易宁：“文号！”
周南看易宁的眼神，习惯性说了一句：“……你要是想留下吃顿饭记得说下忌口。”
这算是连吃带拿吧？
易宁这下真的觉得桃源是世外桃源，但想到自己也挺喜欢猫猫狗狗来蹭饭的，突然就释怀了。
“周南，灵怪都这么有爱心的吗？”
“不，只是闲太久了，灵怪的寿命很长，早些年灵怪喜欢出去游历，现在都窝在桃源养老了。”
易宁忽然觉得桃源美好得不真实。
“有灵虐待宠物呢？”
周南轻轻“啊”了一声，他没想到易宁这么轻易接受这个身份。
但没办法，在桃源，人被划分在宠物那栏。
“如果有灵怪欺负你，喊我一声。”
易宁点头，煞有其事般。
“我懂，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周南：“……”
道理是这样，但为什么有人会这样说？
说了这么多，易宁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你不跟我一起行动？”
“桃源深处禁止宠物入内。”
易宁觉得自己在自取其辱，但想清之后又释然了。
她去也没什么用，还是去体验一下桃源的风土灵情吧。
“灵善，洛书也在桃源吗？我去看看他。”
周南颔首，指了个方向。
“无方城在那个方向，城主大人大概是在那边的小山坡上，城主大人曾跟公子在那处待过。”
易宁看了看那边，又拉着周南去走手续。
“不是说要登记吗？走走走，我们快去。”
周南换另一只手叩在易宁脑门上。
易宁感觉额心一暖，又听周南说：“桃源跟城市不一样，没有什么繁文缛节……我给你留了个印记，这样就够了，去玩吧。”
易宁摸着脑门，她看着周南，刚转身，余光中一抹影子溜过，再回头，原处已经没了周南的影子。
易宁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她明明看见周南好像长高了。
可恶！她还没见过长大的周南！
易宁虽然觉得可惜，但还是先去找洛书了。
桃源很大，置身其中仿佛误入仙境，桃花气味浓郁，让人神清气爽。
来到周南所说的小山坡，易宁看到了熟悉的面容。
此时的洛书恢复到成年体态，他长身玉立，不似先前腼腆，颇有一城之主的威严。
“洛书！洛无方！”
易宁双手作喇叭状喊。
洛书大老远就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这么咋咋呼呼也没谁了。
周南还是带她来桃源了。
现在的洛书看易宁要低头看，看人跑得这么急，他向前走了两步。
“小心点，摔着了你哥哥又要唠到了。”
见到好友的喜悦很快消退，只因洛书的手搁易宁脑袋上了。
易宁自觉自己是他的降灵师前辈，很快将这只手拍开。
“没大没小。”
洛书：“……？”
倒反天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