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顾云深身上冷冽的木质香和一种无声的压迫感。

    叶梦枝紧靠着车门,尽量拉开与身旁男人的距离,目光死死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光影,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沉甸甸地坠着。

    顾云深的警告言犹在耳,像冰锥刺入骨髓。

    “私人感情……我不希望它影响到你的判断,以及……你的选择。”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陆晨的存在,甚至可能知道了那些可笑的“私奔”计划。

    他用“公司利益”这块冠冕堂皇的招牌,行的是划定领地、宣示主权之实。

    这种被当作所有物般审视、警告的感觉,比直接的威胁更让她感到屈辱和窒息。

    车子最终平稳地驶入公寓地下车库。

    叶梦枝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推门下车,逃离这令人压抑的狭小空间。

    “明天上午九点,项目组内部会议,别迟到。”顾云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叶梦枝动作一顿,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应了一声:“知道了,顾总。”

    她拉开车门,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向了电梯间,直到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可能投来的视线,她才敢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大口喘息。

    回到家,一片寂静。

    玄关的灯暖融融地亮着,像是专为她留的。

    沈墨言似乎还没回来。

    叶梦枝松了口气,同时又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需要空间来消化今晚发生的一切,需要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

    然而,这个看似温暖的“家”,又何尝不是另一个布满谜团的战场?

    她踢掉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向客厅,想给自己倒杯水,平复一下混乱的心绪。

    然而,就在她经过餐厅时,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餐厅的灯亮着,柔和的暖光洒满空间。

    餐桌上,没有预料中的冷清,而是摆放着精致的烛台,跳跃的烛火映照着铺好的洁白桌布,两副锃亮的餐具相对而放。

    桌子中央,甚至还有一个插着娇艳玫瑰的水晶花瓶。

    而在餐桌旁,沈墨言正站在那里,身上围着那条她熟悉的灰色围裙,手里端着一个刚刚出炉、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烤盘。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眼神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深邃柔和。

    “回来了?刚好,吃饭了。”他的语气自然得仿佛这只是千百个寻常夜晚中的一个。

    叶梦枝彻底愣住了,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烛光晚餐?在这个节骨眼上?

    “你……你今天不是有事要忙吗?”她有些结巴地问,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再忙,也不能忘了重要的日子。”沈墨言将烤盘放在餐桌的隔热垫上,解下围裙,走到她面前,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引她到餐桌旁坐下。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包裹着她微凉的手指,带来一种奇异的安抚感,却也让她更加心慌意乱。

    “重要的日子?”叶梦枝茫然地重复。

    沈墨言在她对面坐下,烛光在他英俊的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使得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朦胧,却又无比专注。

    他拿起桌上的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推到叶梦枝面前。

    “结婚两周年纪念日快乐,枝枝。”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像大提琴的弦音,轻轻拨动着空气。

    叶……周年纪念日?!

    叶梦枝的瞳孔猛地放大,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丝绒盒子,又看向沈墨言。

    今天?是她和沈墨言的结婚纪念日?她对此毫无概念!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不是因为惊喜,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慌。

    在她刚刚经历了顾云深的“办公室潜规则”,满脑子都是陆晨的“私奔”邀请和那些揭示阴谋的照片时,她的“丈夫”却为她准备了一场看似深情款款的周年纪念惊喜?

    这感觉像是在看一场荒诞剧,而她是那个唯一被蒙在鼓里、却被迫站在舞台中央的小丑。

    “打开看看。”沈墨言示意那个丝绒盒子,眼神里带着期待。

    叶梦枝的手指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能露馅,绝对不能。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

    里面并非想象中闪瞎人眼的钻戒或珠宝,而是一条设计极为精巧的铂金项链。

    链坠是一枚小巧的、镂空的双环戒指造型,环内镶嵌着一圈细碎的钻石,在烛光下闪烁着细密而温润的光芒。

    简约,优雅,又不失独特。

    “这是……”叶梦枝看着那条项链,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不喜欢戒指硌手,又嫌项链太普通。”沈墨言微微一笑,眼神里带着回忆的暖意,“上次去意大利出差,偶然看到这个设计,觉得你会喜欢。戒指的造型,既象征婚姻,戴在脖子上,又不会影响你日常工作。”

    他甚至记得她随口说过的喜好……叶梦枝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酸涩又复杂的情绪涌上喉咙。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这演技未免也太精湛了。

    这份体贴入微,这份看似真挚的用心,几乎要动摇她因为监控和那些照片而建立起的怀疑壁垒。

    “喜欢吗?”沈墨言轻声问。

    叶梦枝抬起头,对上他温柔的目光,那里面清晰地倒映着她此刻惊慌失措的脸。

    她努力挤出一个看起来像是感动和惊喜的笑容,尽管嘴角僵硬得像打了肉毒杆菌。

    “喜欢……很漂亮,谢谢你,墨言。”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毫无感染力。

    沈墨言似乎没有察觉她的异常,或者说,他选择忽略。

    他站起身,走到她身后,拿起项链,动作轻柔地为她戴上。

    微凉的铂金链坠贴上她温热的肌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他的指尖偶尔擦过她颈后的皮肤,温热而带着薄茧,激起一阵陌生的酥麻感。

    “很适合你。”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叶梦枝的身体瞬间僵住,心脏狂跳。

    这个姿势太过亲密,让她无所适从。

    好在沈墨言很快直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晚餐在一种看似温馨、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进行。

    沈墨言细心地为她布菜,说起一些他出差时的趣事,语气轻松自然。

    叶梦枝食不知味,机械地咀嚼着食物,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他为什么偏偏选在今天?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他是否察觉到了什么?这场周年纪念,是真心实意的庆祝,还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为了安抚或者说……麻痹她的表演?

    那个锁着的盒子!

    她忽然想起书房里那个带密码锁的盒子。

    里面会不会藏着真正的秘密?关于沈墨言,关于他们的婚姻,甚至关于陆晨和顾云深?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草般疯狂滋长。

    晚餐终于在她强撑的笑容中结束。

    沈墨言收拾碗筷,叶梦枝借口头还有点晕,想先回房休息。

    他没有阻拦,只是温柔地叮嘱她好好休息。

    回到卧室,叶梦枝反锁了房门,背靠着门板,感觉浑身虚脱。

    她抬手抚摸着颈间的项链,冰凉的触感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

    多么讽刺。

    一边是顾云深的冰冷警告和陆晨不顾一切的疯狂,一边是沈墨言看似无懈可击的温柔陷阱。

    她像一只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虫,被来自不同方向的丝线紧紧缠绕,越是挣扎,束缚得越紧。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卧室门口,方向是书房。

    那个盒子……密码会是什么?

    她想起沈墨言为她戴上项链时,在她耳边低语的那句“很适合你”。

    当时她心慌意乱,现在回想起来,那句话似乎别有深意。

    一个大胆的念头闯入脑海。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打开房门,确认外面没有动静后,像一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溜进了书房。

    书房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台灯。

    那个带锁的盒子,依旧静静地躺在书桌的角落。

    叶梦枝的心跳得飞快,手心沁出冷汗。

    她拿起盒子,借着台灯的光,仔细端详着那个四位数的密码锁。

    结婚纪念日?她尝试输入今天的日期。

    “咔哒。”锁没有开。

    他的生日?她的生日?都不是。

    她想起那条项链,镂空的双环……双环……象征着两人紧密相连?

    一个数字组合忽然闪过她的脑海——她和沈墨言高中学校的缩写代码加上他们那一届的毕业年份?这个组合她之前试过电脑密码,失败了。

    但不知为何,此刻这个念头异常强烈。

    她屏住呼吸,手指微微颤抖着,在密码锁上拨出了那四个数字。

    “咔。”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清晰可闻。

    锁,开了。

    叶梦枝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缓缓掀开盒盖,目光投向盒内——

    里面没有她预想中的惊天秘密文件,也没有与陆晨、顾云深相关的直接证据。

    只有一叠厚厚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信纸,以及几张边缘已经微微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年轻了许多的沈墨言,和他怀里搂着的……另一个笑靥如花的女孩。

    而那叠信纸最上面一张,抬头清晰地写着两个字:

    遗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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