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得到的，只是一个被换了记忆没有灵魂的空壳。

    哒咩！这个念头瞬间冒了出来。这个世界是假的，周围人的记忆是假的，但楚御此刻的失落和难堪是真的。她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

    接送车一个漂移后稳稳当当停在二人面前，楚御在她之后上车，就坐在最旁边，跟她之间隔着一个位置。他上车后就侧头望着窗外，只留给她一个侧影和那颗看上去有些可爱的后脑勺，让许夜合忍不住想伸手揉一揉。

    车辆启动后许夜合悄悄吸了吸鼻子。她想起自己书包边袋里，好像还有一盒昨天没吃完的水果糖。薄荷味的，清清凉凉。

    她动作尽量轻微地小声拉开拉链，在一堆杂物中摸索，触到了那个冰冰凉凉的小铁盒。拿出来时，包装纸发出细碎的声响。楚御似乎察觉到了动静，望着窗外的视线没有动。

    许夜合剥开一颗浅绿色的糖，透明的糖纸在她指尖窸窣作响。她没有立刻吃，而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将拿着那颗糖的手，轻轻伸了过去，越过了中间那个空着的座位，停在楚御视线余光所能及的位置。

    “要……尝尝吗？”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试探，“薄荷味的，可能会舒服一点。”她注意到他上车后唇色有些发白，猜测他或许有点晕车，或者只是心情太过压抑。

    楚御缓缓转过头，目光先是落在她摊开的掌心上，那颗浅绿色的糖果晶莹剔透，然后视线慢慢上移，落在她的脸上。他的眼神里带着意想不到的错愕，还有探究和茫然，完全没料到她会主动搭话，更没料到是递过来一颗糖。

    在他过去的认知里，女性，尤其是匹配成功的女性，通常处于绝对的主导地位，很少会顾及男方的情绪，更不用说这种不必要的示好的举动。他沉默地看着那颗糖，又看看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许夜合的手还伸在那里，心里有些打鼓。她是不是太唐突了，会不会让他觉得被冒犯。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收回手的时候，楚御却动了一下。他伸出手，修长白皙的手指从衬衫袖口探出，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与她的任何接触，只揪起了那颗糖果。

    “……谢谢。”他的声音很低，几乎被接送车运行的微弱噪音淹没。他将糖果握在掌心，没有立刻吃，也依旧没有更多的交流。

    许夜合悄悄松了口气，自己也剥了一颗放进嘴里，清凉的甜意在舌尖化开，稍微驱散了一些心口的沉闷。过了一会儿，她用眼角的余光瞥见，楚御将那颗糖放进了嘴里，依旧看着窗外。

    接送车转过一个弯，午后的阳光恰好透过车窗，洒落在他身上，在他额前的黑发染上了一层柔和的浅金色，许夜合偷偷看入了迷，这张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脸，从今天起只属于她。

    最后司机停在一个环境清幽的中档小区门口，她才回过神。工作人员将一只轻便的行李箱递给楚御，那里面装着他所有的个人物品，然后便告辞离开。

    许夜合回头看着楚御垂着眼，沉默地接过箱子，跟在许夜合身后半步，走进了小区。推开家门，饭菜的香气飘来。许夜合的父母都在客厅，见到他们进来，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

    “合合回来了！”许母率先迎上来，亲热地拉住女儿的手，目光却飞快地扫过许夜合身后的楚御，满意地审视着这件刚刚到货，品相极佳的商品。“这位就是楚御吧？果然一表人才。”许父也走过来，拍了拍许夜合的肩膀，语气欣慰：“好啊，匹配中心这次效率真高。以后就有人照顾你了，爸妈也放心了。”

    这种过分的热情和理所当然的态度，让许夜合感到一阵不适。她下意识地侧身，想帮楚御稍微挡一挡，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将头垂得更低，拎着行李箱指关节用力到许夜合都觉得疼。

    “爸，妈，他……”许夜合试图说点什么，比如楚御可能需要一点时间适应。许母直接打断了她，笑容不变，话语却干脆利落：“知道你们年轻人不喜欢跟我们老的住一起，拘束。我跟你爸早就商量好了，也给你们准备好了。”她说着，从茶几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塞到许夜合手里。

    “就隔壁单元，同一层，户型跟咱家一样，早就装修好了，家具电器都是全的。本来是想着你上大学后偶尔回来住，或者租出去，现在正好，你们小两口过去住正合适，清净！”

    许夜合愣住了，握着那串还带着冰冰凉的钥匙，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她看向楚御，他依旧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这……是不是太快了？”许夜合迟疑道。他们甚至还没在家里坐一下。“快什么呀！”许父大手一挥，“匹配成功了就是一家人，住在一起天经地义！那边什么都有，拎包入住。快去吧，过去收拾收拾，熟悉熟悉环境。”

    根本没有给人拒绝的余地。许夜合看着父母脸上那种解决了大事的轻松笑容，又看看身旁如同隐形人般的楚御，心里五味杂陈。在这个世界，男性的处境就是如此，连在岳父母家暂住都是一种不合规矩的打扰。

    “走吧。”她轻轻对楚御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安抚。楚御没说话，只是默默拎起箱子，跟着她转身出了门。里面干净整洁，是两室一厅，装修是简洁干净，光线通透，米色的墙壁，浅灰色的沙发，窗户是落地窗，阳光充沛。

    许夜合关上门后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有一种莫名的尴尬。楚御将行李箱放在玄关角落后就站在原地，目光扫视着客厅。

    许夜合压下心里的那点不自在，努力让语气显得轻快自然：“那个……你先看看，喜欢住哪间卧室？两间都朝南，大小也差不多。”楚御闻言，终于抬眼看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清晰的讶异。他没料到许夜合会主动分房睡，还会询问他的意见。

    他沉默了几秒，才抬手指了指离客厅稍远更靠近里面的那一间，声音低沉：“……这间吧。”

    “好。”许夜合点点头，“那间安静些。你去收拾一下？我去看看厨房有什么，烧点水。”她说着便转身朝厨房走去，刻意留给他独处的空间。她能感觉到，那道清冷的目光在她背后停留了片刻，才终于移动，接着是轻微的关门声，他进了那个房间。

    许夜合靠在厨房冰冷的流理台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和记忆中的暗恋对象同居了，在一個混乱的规则下，被双方父母赶了出来。这开局，真是糟糕中又有点美。

    但看着这间充满可能性的新居，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许夜合心里那点小小的希望，又悄悄探出头来。她甩甩头，将那些杂乱的思绪暂时抛开。当务之急，是让这个地方看起来像个家，哪怕只是个临时落脚点。

    她先去了厨房。打开冰箱，空空如也。橱柜里倒是整齐地码放着未拆封的碗碟杯具。她找到烧水壶，清洗干净，接上水按下开关。嗡嗡的烧水声很快响起。趁着烧水的功夫，她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哗啦”一声拉开了厚重的窗帘。午后的阳光瞬间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来，将米色的地板染成一片暖融融的金黄，空气里的灰尘都在光柱中浮动。整个屋子霎时明亮通透了起来。

    她满意地眯了眯眼，又转身，将沙发上那几个过于板正的抱枕挨个拿起来，拍了拍，重新摆放了一下。做完这些，她走到楚御紧闭的房门外，犹豫了一下，没有敲门，只是稍稍提高了音量，确保里面能听见：“楚御，我烧了热水，你要喝点吗？”里面安静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回应：“……不用，谢谢。”

    声音疏离，但至少有了回应。许夜合也不气馁，自顾自地说下去：“哦，好吧。我把客厅的窗帘拉开了，阳光挺好的。你要是收拾好了，可以出来坐坐，一直闷在房间里也挺无聊的。”说完，等了一会儿，里面没有再传来声音。

    她也不在意，转身去倒了杯热水，捧着温热的杯子坐在了沙发上。阳光晒得她身上暖洋洋的。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十分钟，也许二十分钟，那扇紧闭的房门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门被拉开一条缝，楚御的身影出现在门后。他似乎迟疑了一下，才慢慢走了出来。他换了身衣服，不再是那件常见的白衬衫，是一件许夜合没见过的浅灰色长袖。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客厅，注意到了拉开的窗帘和改变位置的抱枕。他没有走向沙发，而是选择在离沙发最远，靠近阳台的一张单人扶手椅上坐了下来，姿态依旧有些的拘谨。

    许夜合没有立刻凑过去，只是捧着杯子，看着阳光在他柔软的黑发上洒下，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细密的阴影。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幅画。

    “这房子，虽然没什么人气，”许夜合开口，声音放得轻缓，“但阳光真好，你看。”她指了指窗外洒满阳光的小区绿化带。楚御闻言，睫毛颤动了一下，视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向窗外。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了下眼睛，依旧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