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楼之事,算是扎根在了江禾心底。
若想帮助江溪报仇,让她成为一个小小的平安客栈少东家,自然掀不出什么水花,但如果是京城第一楼呢?往来皆是大家小姐之时,会不会得益于江溪呢?
开客栈是江禾不得不做的任务,也许能够再回去;开樊楼,也是不得不做的任务,是江禾与江溪曾约定的承诺。
京城第一商户,有个京城第一楼,很有必要吧?
江禾越发觉得钱不够用,至于系统之前说的奖励,现在疑似两个影都没。她卯足了劲改良配方,这两天内不仅过完楼铺的手续,甚至抽空带上银票,去了东市的琴行。
东市连街市都是石板铺成,商铺耸立,红砖青瓦,一看便让人心生退意,仿佛来到了奢侈品区。
这家琴行是宋娘子推荐的,江禾拍拍腰间,银两硌手,这才跨进高高的门槛,对迎来的伙计道:“我要买京城最好的琴。”
这句话是唬人罢了,江禾特地穿了压箱底的锦衣,端着架势倒也挺像样。
此话一出,那伙计打量她一眼,正色道:“这位娘子您算是来对地方了,咱们琴行最不差好琴了。”
江禾模仿家中的小冰山,脸色不改,冷若冰霜,端出来一副不好糊弄的模样。
那伙计忙引她入隔间摆琴的地方,不知怎的怀着歉意道:“只是这最好的琴名为寒山雪,如今乃是在裴御史家,我们琴行最好的也就这把,在全京能排上前三的千灵引,只要三千两。”
这伙计不知这价格给江禾带来怎样的震撼,因为江禾一直面无表情宛若面瘫,伙计卖力介绍着,蹦出来一个个专业词汇。
江禾此时不仅脸冷,心底更冷,当然,钱包也凉凉的,好像在漏风。
江禾硬着头皮作不满意,离开琴行,实则简直要泪流满面。
挣钱……得挣钱啊!
她又连逛几家,摸清物价,最后回家带着江溪过来挑琴,挑了家老琴铺,花二十两买下。
江溪道琴有九德:奇、古、透、润……后面的一大堆话江禾都没记住,只见江溪拨弄那琴弦,响起好听的声音。
这么拨弄了许久,逛了不知多少家琴铺,花了二十两买下一杉木古筝。
江禾两眼泪汪汪:“女儿啊,等为娘有钱了,定帮你——”
江溪不觉得自己在省钱,她反而得意自己花低价挑到了合手的好琴,闻言兴致也颇高接话道:“帮我买下京城第二好的琴?”
江禾正色:“定帮你偷来裴家古筝。”
江溪无语,知道对方在开玩笑,但是还是无语,而后悠悠叹气。
此事已了,但江禾确实存了心思,想赚钱买下第二好的古筝送予江溪,不知待江溪及笄之时,是否能实现就是。
三日期到,江禾这几日雷打不动在胡市摆摊,以限量供应的法子钓足人胃口,大家皆是来尝鲜,因此客流量还算可以。
这第三天,云水茶苑便如承诺一般,公布配方。
江南牛乳茶所用的原材料,还有小烧饼用到的材料。
技艺精湛的大厨实则一吃便能猜出所用原料,这配方没公布比例,终究还是难以复制。
公布配方之时,茶苑座无虚席,有多有鬼祟之人探得配方便飞速离去。
宋娘子只作没看见,笑意盈盈宣布道:“本店即将推出新品:芋泥牛乳茶和蛋黄酥,明日开始售卖。”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那芋泥是何物?难不成是什么泥巴?”
“蛋黄有甚好吃的,蛋黄酥估计也就一般般。”
也有不一样的声音。
“这店家推新品好快!”
“牛乳茶和小烧饼都好吃,这新品定差不到哪去,明日我定来尝尝!”
议论声不绝于耳,宋娘子面上带笑,好话坏话统统充耳未闻。
次日一早,这胡市小摊的江南牛乳茶、小烧饼摇身一变,成了芋泥牛乳茶与蛋黄酥。
只是蛋黄酥不再赠送,而是单卖,一个便卖八文。
这摊子的主要作用并不是挣钱盈利,多是路人好奇前来询问,得知价格再悻悻离去,江禾并不在乎。
卖上半个时辰,瓦罐还剩一半牛乳茶,江禾忙里偷闲,坐在从家中带来的板凳上支着下巴看人来人往。
此时一锦衣女子脆声喊道:“江娘子!”
江禾一愣,抬头看去,原来是上次帮她解围的赫连小姐,她正钻出马车,不踩马杌,不走寻常路一跃,像小兔子一样跳下来,再蹦蹦跳跳来到摊前。
赫连小姐好奇问:“今日卖的什么呀?”
江禾直接拿出竹筒,舀上满满一勺芋泥,再倒入滚热的牛乳茶递给她,道:“这杯算是上次的谢礼,可以尝尝,或者我打包一下,你回去用勺子舀是最好不过了。”
递到赫连小姐手上,她满眼好奇,往杯中望。
江禾勾着唇,又打包了一份蛋黄酥给她。
赫连小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摆手:“不用啦,我付钱吧,一共多少?”
江禾却不说,“就当试尝,若是喜欢您就去云水茶苑支持支持。”
这是不容推拒了,赫连小姐抿唇思考道:“好吧,那我先尝尝?”
在江禾期待的目光下,她捧起奶香四溢的牛乳茶,一口下肚,虽大致味道与上次喝的没什么差别,但微微芋泥随乳茶滑入口中,一股芋头的甜香仿佛粘在唇齿之间,挥之不去。
赫连小姐瞪大眼睛,连连点头:“好喝!居然是芋头!没想到这平凡的芋头还有那么好吃的一天!”
她又看向那枚金黄的酥点,黑色芝麻点缀在橙黄的酥皮之上,直教人食指大动。
赫连小姐小心翼翼两指捏住酥得掉皮的蛋黄酥,张口咬下,碰到干脆香甜的皮,转而咸香的蛋黄也被咬开,沙沙的口感,在舌尖彰显着存在感。
惊艳得她指着那酥点,支支吾吾。
江禾介绍道:“这是蛋黄酥,里面是咸蛋黄。”
赫连小姐咀嚼完口中食物,讶然道:“咸蛋黄?这不是有些人家腌来下粥的吗?”
江禾只笑:“做成甜点不好吃吗?”
赫连小姐赶忙点头:“好吃好吃!你也太有天赋了!要不考虑考虑到我家酒楼当厨娘!”
做厨师,江禾不考虑,她道:“谢谢赫连小姐的肯定,您的邀请我心领了,喜欢的话可以去云水茶苑吃,若是想尝我的手艺,便来平安客栈就是。”
赫连小姐见这摊子上的横布写着“平安客栈”,应下道:“那也好,你将摊上剩下的皆打包了罢,我带回去吃。”
江禾提醒道:“还有十几份呢。”
赫连小姐掏出一两银子:“我喜欢,全打包!”
云水茶苑生意越来越好,一传十十传百,许多人慕名而来品尝新品。
有些茶楼学着推出,但终究差些味道,甚至变相为云水茶苑打起了广告。
“哦?这小烧饼倒是新奇。”一茶楼内,某男子咬了口新品,夸赞道。
旁桌有人顺口便接下话:“您可不知,这还是西市光行坊的云水茶苑做的好,也正是她家研发出来的呢。”
如此口口相传,胡人虽对不伦不类的“甜奶茶”嗤之以鼻,但家中幼童却是喜爱非常,时不时闹着要买“甜茶茶”。
牛乳茶后来又推出红豆、糯米口味,小料也可加钱做成“全家福”,甜点更是研究出来银丝糖、茯苓糕。
这茯苓糕原本就有,江禾改良,以山药莲子等磨成粉粒,提升口感层次的同时,将糕点捏成桃花模样,并将重瓣玫瑰与糯米粉融合碾碎,粉末点缀画出粉色花瓣,再以金桂作花芯,更是提升了颜值。
各大茶楼、酒楼效仿,并举一反三推出梅花糕、牡丹糕等。
推出的竹筒换牛乳茶的营销战略,更是使得茶客来往纷纷,甚至入座之客,临走前也会要一空竹筒。
不过月余,这云水茶苑的名号,逐渐传遍西市。
宋娘子自然也知不可坐吃山空的道理,挣到一笔钱便会高价招聘糕点师,如此循环,云水茶苑的后厨水平也跟上了名气。
若是京城店铺分三等,那么这云水茶苑如今也算从默默无名站到了二等。
江禾与她的合作便平稳下来,只肖有新想法时,再卖予宋娘子分红便是。胡市租下的摊位到期,这便准备停下几天,继续客栈后续的装修事宜。
这个月来,江禾早起摆摊,白天那木匠便带人来装修,正好江禾回来监工。前铺一二楼已像模像样,厨房也回炉重造了一般。
打好的牌匾也已躺在库房,只等一良辰吉日挂上,开门营业。
这月分红挣到的钱满打满算已快有上百两,等于现代的五万左右,并不多,但正好可为二楼十间地字号房购置些棉被等,添些物件。
十间雅间也装好,大厅散座更是分布好。
这临楼梯的地方搭建了台子,江禾想着日后若是突然要请人说书、抚琴之类的也有个地方,这散座也分为上等与下等。
所谓上等便是靠进楼梯的以屏风依次隔开的座位,保证私密性的同时,可以看见台上的表演。
下等就是入门一眼望去的散座,只有桌凳,每座留出一定的距离,好上菜,并保证一定的私密性,不好窥听隔桌谈话。
雅间便是上上等的大包间,还有小阳台,可看街道之景。
江禾把厨房锅瓦瓢盆皆补齐,再购置各类调料,多亏宋娘子引荐的渠道,现在做炒菜也能比去早市采购的成本还低些了。
竹木制成的小牌堆放在桌上,陆伯识字,特来帮忙写菜名,春兰也提笔写酒名。
只是这进酒渠道还未敲定,江禾不想惹出事端,选择先买京中最大的酒肆酿出的成品,只加了几文。待日后进货的多些了再好好谈进价便是。
总比自己酿,结果被排挤,重蹈这原店家的覆辙好。
前铺大门难得被打开,阳光斜斜洒进来,照亮浮动的尘埃。
木桌上陆伯与春兰仔细誊抄纸上写的菜名,江禾将自己差不多能做的菜都写了下来,到时候每日能供应什么菜品再挂上,一次性写完便不费神。
若又有什么新主意,让江溪练大字时再随手写下。
这么些天的浮躁,好似一下落地,也掉在阳光里静静涌动。江禾安下心,写了两块木牌便被狗爬般的毛笔字震惊到,立马停手,不再浪费木牌。
安详的前厅忽被一阵顿塞的琴声打破,不过片刻便流畅起来,沦为背景乐声。
江溪这几日天天伏在琴上,人还小根本够不着所有琴弦,专门定坐了高凳子。
即便如此江禾也不让她多练。
春兰道:“小小姐又在练琴了。”
陆伯夸道:“学的真快!你给她新买的曲谱好像又学完了。”
这目光是看向江禾的,江禾忽感心虚,点点头道:“看来得再买咯。”
为了合理江溪弹奏古筝,江禾便扯谎说自己幼时学了些皮毛,如今倒还记得,便教会了江溪看谱弹奏,其余的便是江溪自己悟出来的。
为了六岁的特招,江禾面不改色扯谎。倒真的瞒过了几人,连被称赞这是天赋,有其母必有其女,上梁正下梁更正。
江禾想此起了身鸡皮疙瘩,转移话题问:“陆舟还没谋到差事吗?”
这些天陆舟日日往外跑,又垂头丧气回来,日复一日,脸上尽显灰败之色,一身少年气仿佛也被蹉跎殆尽。
陆伯难免有些心疼:“唉,他没什么背景,在这京城谋正经差事实在是难。”
“唉。”江禾也叹气,但也想着若是实在不行,便雇他守着客栈,两相便宜、皆大欢喜。
这念头才闪快,门外便有一道颤抖的声音传入客栈,带着小心翼翼:“小姐!”
略微沧桑的呼唤打乱江禾的思绪。
江禾抬眼望去,只见一白发妇女正拘谨地站在街道上,目测年龄才五十左右,但却似已被岁月磨砺成腐木,这是……
江禾顿时起身:“张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