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立威后,张妈妈拜访更加频繁,只是常遮着脸,鬼鬼祟祟从侧门进来,对着江禾时不时叹息。
“小姐过得很苦吧。”张妈妈对小姐苦难之时被迫诞下的江溪感情复杂,最后还是挣扎不过,爱屋及乌。
此时正抱着江溪在摇椅上,不经意见那与小姐肖似的眉间,叹息道。
江溪无奈,江禾拜托她看顾一下忧愁的张妈妈,闻言难得耐心道:“娘亲不是说苦尽甘来?以前苦苦的,但是现在甜甜的。”
张妈妈轻摸她的头,禁不住要落下泪来:“但小姐变了,以前她可爱哭鼻子了,经常躲在老奴身后,究竟是受了多少苦才如此独当一面呢。”
春兰摆了糕点来,也劝慰道:“夫人常跟奴婢说人要向前看,如今的日子过得好,以后也有盼头,多好呀?”
院子内说话声传入耳中,江禾正在房中看册子,分了会心,又无奈扯回思绪。
解铃还须系铃人,她没法解开张妈妈的心结,只能让江溪和春兰多陪陪她。
两个册子皆写清商队买卖商品的价格,并附上了详细的路程费用,江禾这几日便在研究这些,思虑着菜品的定价。
再怎么算,这些香料都比在市场上买来便宜很多,这定是系统的奖励发力了。
江禾不只算成本价,还算了算售卖时能压下的最低价,若是日后与别家酒楼合作,那么这渠道便是她的筹码。
客栈就定在不日后的小雪前挂匾开业,陆伯愿意多留一月,但也在寻觅宅院,怕是开业不久便得告辞。
缺人,非常缺人。
天气转凉,临着河流寒风更是刺骨,好在江禾提前去衣铺定做了冬日的衣装,她翻出袄子来,对春兰吩咐几声,这便出门,直奔正德牙行。
掌柜娘子抬眼,散漫道:“护院、跑堂、杂役各两个?据我所知你的客栈还没开起来吧?”
玉算盘被用力拨弄,发出清脆的碰撞,“能供起这么多人吗?”
江禾蹙眉,手指点在柜台上,凑近掌柜娘子姣好精致的脸,“你今日似乎心情不好?”
敛目行礼,随即认真道:“不知如何惹到了娘子,望娘子提示一二,也好让我及时弥补。”
这段话说得真诚,打得掌柜娘子措手不及,她拨回算珠,神色不自然道:“没什么,只是提醒你,刚开店就招那么多人,说不得连月俸也发不起。”
江禾点点头:“确实,看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得慢慢开放二楼才行。”
“不过。”江禾眉眼带笑,又靠上来,细细盯她,不放过一丝表情:“掌柜娘子,你是不是因为宋娘子的事才如此生气?”
掌柜娘子退后一步,转而扯出笑来,反迎上江禾的视线:“哦?何出此言。”
江禾与宋娘子合作,云水茶苑的常客皆会留意到,更别说疑似与宋娘子是仇敌的牙行掌柜。
原本还不确定,一提到牙行掌柜,宋娘子便避之不及的模样,不愿再谈;而提到宋娘子,这位掌柜表情也变得十分不自然。
江禾敛下疑惑,笑道:“瞎猜的,说正事吧。”
在光行坊开客栈,确实很没竞争力。首要任务是完成系统任务并且赚钱,在京城杂役月银约莫四两,护院七两,跑堂的伙计平时运气好有顾客的赏钱,月银在五两左右。
若是各招两位,那一月便固定有三十二的支出,更别说包食宿;甚至还得请些厨子、学徒帮工,否则忙不过来。
江禾只得咬牙各聘一名,又请掌柜娘子帮忙留意厨子,实在没有帮厨也可。
回到客栈,她便马不停蹄将写明招工需求的纸张糊在门口。
这下又在住宿的地方犯了难。右院不大,若是都挤一处,实在没有隐私,更别提招来之人保不准是什么牛鬼蛇神。
此事也得解决。
点了点余下的银两,维持客栈开上几月不成问题,只是江禾实在焦虑,着手准备摆摊卖的便食,先在平安客栈前试试水,顺便吸引些潜在客户。
既要平价、又要新奇,最好在这渐冷的天气中,吃上一口便暖呼呼的。
没两日,这平日便人来人往的光行坊街道上便支起一个摊子。
这摊子摆在一楼铺前,这铺子没得牌匾,但附近皆知这是要开客栈。摊子热气缭绕中,露出眉眼的秀气女子,便是客栈的老板娘。
先是左邻右舍的商铺闻到鲜香,听过这客栈老板娘研发甜品的名气,也对这售卖的新奇玩意露出好奇。
宋娘子自然是第一位食客,她见这摊上木板隔开许多浸泡在高汤中的蔬菜,好奇道:“这是什么?”
江禾麻利舀出几勺,在瓦罐中过汤加热,再盛进竹筒中,浇上满满热汤,再放入一竹签,递给宋娘子:“喏,尝尝便知。”
宋娘子不与她客气,凑近便看见竹筒里有白萝卜、豆腐、蘑菇等,还有鸡杂、鸡蛋,竹筒差点没放下。
这萝卜炖得几近透明,她忙插起一块递进口中,清甜的汁水便溢散开,萝卜入口即化。
宋娘子双眼微微睁大:“这萝卜居然没有萝卜味?”
白萝卜处理不好容易有辛辣味,江禾不瞒她直接说出方法:“削皮后与米一起熬,等米烂捞出,放入汤中慢煮,便是你现在吃到的萝卜咯。”
宋娘子笑:“你懂的好多,手艺也好。”
这便氤氲出的香味早就吸引了附近的店家,一婶子过来,与宋娘子各自打了招呼,这才问:“这怎么卖的?”
这婶子是附近卖衣料的,有一手好手艺,江便是从她家定的冬衣。
江禾舀了些香菇、白菜递给她:“婶子你先尝尝合不合胃口。”
说着她打开旁边的小罐,露出红亮诱人的辣椒油:“要加点吗?”
婶子摆摆手,先尝了口汤,被鲜得抖眉,青翠欲滴的白菜切成段,吃起来保留了些许脆意,而香菇简直一口爆汁。
直教婶子连忙道:“不能白吃你的,这怎么卖的?我再多买点带给老头子吃。”
江禾笑道:“素菜一种两文、两种三文;鸡蛋三文一个、鸡杂八文一份。”
倒也便宜,这鸡蛋几乎就是市场价,婶子连忙点了些菜,江禾热好盛了两个竹筒,婶子脸上含笑一手一个回了衣铺。
转眼又来了几个顾客,宋娘子趁忙起来时塞给她铜板,算是结清方才吃的煮菜,,问她:“你这卖的东西叫什么名字?”
江禾抽空回她:“关东煮。”
宋娘子道:“这名字还真奇特。”
眼看街道热闹起来,过来尝鲜的人越来越多,宋娘子也帮忙收起钱来。云水茶苑有伙计,她倒是不急着回去。
江禾抱着试试水的态度,因此准备得不多,见大家皆很喜欢,便想着明日多备些。
一个时辰不到尽数卖完,宋娘子冲她使眼色:“你这庖厨里还有关东煮吗?”
江禾闻言失笑,一边收拾摊子一边邀请她:“看你帮忙的份上,中午在这吃饭吧?我再多做些。”
宋娘子也笑:“那便麻烦江掌柜咯。”
这摊车就在左院旁,收拾起来十分快,刚把东西运回院中,便见云水茶苑那边急匆匆奔来一女子,显眼的鹅黄锦缎被风吹动。
江禾惊讶:“赫连小姐?”
那女子正是近日云水茶苑的常客赫连小姐,她叉腰喘气,缓过气来爽朗道:“怎么都叫我赫连小姐,我名为赫连云依,我俩都这么熟了,叫我云依姑娘便是。”
江禾没曾想赫连小姐说出此话,她们交集实则并不多,因此狐疑道:“云依姑娘如此匆忙,是有何事?”
赫连云依舔了下唇角,笑眯眯问:“我才听说你这卖什么关东煮?”
这已售完,显然对方是来问还有没有事先备下的了。
宋娘子站出来,颇为圆滑道:“您是茶苑常客,若是想买什么,打发店小二来便是。这关东煮呀下次再卖时,我亲自为您买上一份,送到府上如何?”
“好吧。”赫连云依难免失落,补充道:“不过不用送来,反正我天天来茶苑,若是还卖,便为我先垫付一份吧?”
江禾不禁侧目,叹了口气,“不然这样,云依姑娘您若不嫌弃,中午便留在寒舍吃饭吧?我再煮些便是。”
上一秒还有些垂头丧气的少女立刻跳起来,眼睛亮亮的:“真的?”
江禾笑着点头:“真的。”
宋娘子也松了口气:“这般便皆大欢喜了。”
虽这天气温已低,江禾却不打算将这汤底置上一夜明日再用。为了确保汤底的鲜美,她用猪骨汤与香菇相配,因此倒了也舍不得。
恰好中午加上两位食客,余下的半锅高汤也算有了用处。
想着云依姑娘应会偏好重口,江禾思虑了一番,先揉好面,再翻出剩下的食材,又点了点调料,灵光一闪,另外起锅。
先问了忌口情况,江禾备好菜,便热锅放入凝固的猪油,雪白的猪油瞬时融化,滋滋作响,撒入葱姜蒜与豆豉酱,炒香再倒入足量的干辣椒爆炒。
若是有麻椒、藤椒更好,京城应该也有卖,可惜江禾还没去采购。
庖厨热火朝天,连帮忙生火的陆伯也被呛得待不住,出来透气。
炒出红油,江禾倒入猪骨汤,撒上盐巴,待沸腾后便放入食材。
另外一锅也放进余下的食材,两锅同时起锅,江禾翻出特意买来盛汤的大瓷碗,烧得太多,居然没盛下。
陆伯钻入庖厨,坚持帮忙端去前铺大堂,江禾也不拦,春兰拿碗筷,江禾便将剩下的猪骨汤再煮沸,揉好的面团捏扯出韧劲十足的面片,不多时主食便也做好。
座上六人,围着桌上热气腾腾的碗,这三个碗比脸大,飘来阵阵暖意,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人都入座,江禾帮忙给两位客人盛菜。
赫连云依原先还沉浸在“江姑娘居然有女儿了?”的打击中,见那飘着红油的“关东煮”,立马便抛之脑后。
她眼睛一眨不眨,盛了小碗,她便用汤羹舀起汤底,吹了两下便迫不及待放入口中。
辛香麻辣,鲜汤浓郁,再尝碗底的鸡杂,鸡胗脆嫩爽滑,鸡肠嚼劲十足,那透汁的萝卜吃起来被猪骨浸透,汁水四溢。
早上春兰与陆伯已用尽词句夸赞,此刻见辣口的“关东煮”,也是惊奇地舀上一碗,埋头吃得微微渗汗。
江溪吃上一口辣,便被刺激得连连喝了几口水,无奈只好吃清汤的。
更别说宋娘子,她简直快把舌头也吞下,不禁感叹:“若是能天天来蹭饭就好了。”
江禾失笑,“行呀,多双筷子罢了。”
赫连云依埋头苦吃,麻辣的那大碗一人便吃下一半,她实在撑得难受,揉着肚腹道:“真的好吃,江娘子你手艺太好了!”
宋娘子深有体会:“也特别有创意,什么都能做出花来。”
此话一出,倒是打醒了赫连云依,她面露欣喜,突然凑过来问:“江娘子,你不若把这配方卖给我吧?”
江禾拿筷子的手一顿,微微皱眉不解问:“你要这方子何用?”
这话也让做客的两人一愣,宋娘子帮忙解释:“赫连家的产业多样,有开酒楼的,你这辣口的‘关东煮’,怕是会有许多胡人慕名去尝呢。”
赫连云依重重点头,连忙加上条件:“买断分成都可,如果能帮忙再改良改良,买断钱我愿意出五百两高价!”
在场众人皆惊,宋娘子也不禁道:“果然是赫连家,出手如此大方。”
江禾听得云里雾里的,思绪忽然顿在某处,她恍然大悟,“等等,并列京城三大酒楼的胡姬酿,莫不是就是赫连家的吧?”
赫连云依眨眨眼,有些不可置信:“江娘子,原来你一直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