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她的心都快乱成一团麻了!
可李合欢还在攻城掠地,丝毫不打算放她一马,“许光夏,你到底不知道什么?”
“我……”光夏低着头,仍能感受到他浓烈如墨的目光投射过来,让她无所遁形。
李合欢眸色深沉:“你不知道我是一个男人?”
面对他的追问,光夏无所适从,双手无措地虚捧着云吞面碗,她的内心一片慌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回视他不容回避、要求一个答案的眼睛。
盛夏将雨未雨,空气里闷热与清凉交替,夏风卷着凉意而来,郁郁葱葱的合欢树下,几缕粉花坠落,垂挂在光夏发间,李合欢伸手欲摘下,光夏下意识偏过头,合欢花掉落在地上,光夏弯腰欲拾花,李合欢紧握住她的手腕,他的眉峰微皱如丘,目光灼灼,仿佛两道穿透山间重重迷雾的探照灯,执拗地要照进她灵魂深处。
“还是,你不知道如何将我当成一个男人去看?”
光夏手指一顿,眼神闪躲。此时,乌云在墨色的天幕里晕染开,第一滴雨悄然欲落。
李合欢顿时了然于心,他拿起她搭在面碗上的右手,将筷子递到她手中,漫不经心地道:“好!很好!你总还知道怎么拿筷子吧?”他话里的嘲讽意味如此明显,光夏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她垂头吃面,却味同嚼蜡。
天边的暗光渐渐被乌云吞噬,一阵电闪雷鸣,天地间陷入一种非昼非夜的昏昧,树下的食客三三两两撤到堂屋内,也有仍坐在树下,享受雨中清凉及芳香的客人。
光夏余光看向李合欢,他面色比往常更要冷峻三分,许是胃病缘故,他用餐很节制,细嚼慢咽,期间,他甚至还有余裕处理工作信息。光夏心中莫名烦乱,他总是能轻易地搅动得她心如一江波荡不已的春水,而他却还能毫无波澜地一如往常。
她食不知味,真是可惜了这一碗鲜汤云吞面。放下筷子,自找台阶地道:“您慢用。”
李合欢跟着放下筷子,光夏正欲起身。恰在此时,左后方爽朗的笑声响起:“稀客!今天跟小慧怎么有空过来?”
小慧?
光夏循声望去,一个约莫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端着一碟水煎包大喇喇地迈步过来。
李合欢微微起身,接过香气四溢的水煎包,“胡叔。”
光夏跟着起身问好,看他们相熟的样子,这是一家李合欢常来的餐店。
胡叔看清光夏面容,微微愣怔:“真是老眼昏花了,看背影,我还以为是小慧来了!”
“林慧出差了。”
“那她一回来准要直奔我这儿,你们几个从小就好我这口。”
光夏愣神,原来李合欢跟林慧少时就相识,难怪他们之间的氛围如此相恰。
胡叔笑眯眯地看着光夏:“姑娘,你跟合欢一起来的哦,叫什么名字啊?”
“胡叔好,我叫许光夏。”
“你也好哇,快坐下。”胡叔异常亲切道:“这么多年,合欢还是第一次带新朋友过来!真是稀奇!”戛然止语,他目光一闪,“哎!哎!你们俩的名字可以打一个谜语了!”
谜语?光夏一愣。
李合欢面上平静无波。
胡叔不吐不快,“你们俩的名字合起来不正是光合作用吗?!”
光夏惊于他奇妙的联想力,更羞于他们姓名的的巧妙搭配——他的名字本是一株植物,而她的名字里恰好有光。
胡叔一脸兴奋地拍手,为自己一言中的而喝彩,他看看光夏,又瞧瞧李合欢,却不再多言,只热情地邀请光夏品尝手工水煎包。
光夏礼貌道谢,李合欢已将水煎包夹到她碗中,然后面无表情地静坐一旁。
“谢谢。”光夏轻咬一口,外皮酥脆,汤汁鲜甜。饭毕,李合欢跟胡叔熟稔地招呼一声,胡叔朝他点点头,目光落在光夏身上,并将一把蓝白底印有黄色麦田的伞递给她,笑嘻嘻地说道:“以后常来。”
“胡叔,下次再见。”光夏谢着接过伞,两个人前后脚朝外走,步行不过一百米,天空之上,云层发出连绵不绝的、沉闷的轰鸣,暴雨应声而下。李合欢回过头,光夏正用力撑开伞,她下意识踮起脚尖,将手臂举到最高,李合欢看着她试图为自己撑伞,而她自己尚如风雨中飘摇的芦苇。
他一把接过伞,高大的身躯挡住风雨,也挡住她的去路,他将她抵在逼仄的小巷深处,眸色暗深,“许光夏,为什么?”
暴雨噼里啪啦地砸在伞面,像瀑布顺着伞沿倾泄而下,在湿透的地面溅起雨花,光夏感受到伞面在微微震颤,她似乎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呢喃:“我教你,教你如何将我当成一个男人去看。”
“你说什么?”她刚开口,李合欢霸道地将她拉向自己,覆唇而上,光夏脑子一嗡,她睁大了眼,正对上李合欢看着她的目光,那目光里竟是难以克制的痛苦,混合着喷薄欲出的情欲。
“你……”光夏双手抵在他的胸膛,身体挣动着,伞柄随之倾斜,两个人瞬间湿透,李合欢一只手锁住她,身体将她抵得更紧,俯身过去,他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唇舌滚烫而与她缠绵不休。
光夏一阵阵颤栗,此刻,她听不见雨声、风声、树叶声……她只听到两个人气息交错、津液交换的声音,最后一丝理智挣扎,她咬住他的嘴唇,他一声暗哼逸出,血腥的气息在两人口中弥漫开来,光夏忍不住咳嗽起来,李合欢倏忽松开手,目光里是尚未退潮的炽热情欲,光夏垂首抵在他的胸膛,双手紧紧拽着他的衣服,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李……不要,不要这样对我。”
街边昏黄的灯光在雨幕中摇曳,化作一片模糊的、暧昧的光雾,勉强穿透几米,便被无尽的夜色吞没。
李合欢眼眸低垂,紧紧握着光夏的手,一路牵引着她走到汽车旁,打开副驾驶座,将她轻推进去。
光夏愣怔地坐在副驾驶,湿透的月白色衣裤几乎透明地贴合着她的身体。李合欢俯身过来,光夏下意识后仰,他侧身为她系好安全带,并将车上暖气开到最大,又径直下车,打开后备箱又关上,再上车时,手里多了一条米白色毛毯,他将毛毯披在光夏身上。
车内,李合欢一言不发地开着车,光夏双手拽着毛毯,微微侧头看他,他下颚紧绷,浑身也已湿透,湿发也未能令他气质柔和一分一毫,而被她咬破的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他解开领口最上方的纽扣,光夏避开目光,车外暴雨如注,玻璃窗上弥漫的水雾让她什么也看不清。
车子疾速地行驶着,不多久便停下,光夏打开车门,却咬着嘴唇不肯下车,李合欢解开安全带,径直走向她,双手将她连人带毛毯拦腰抱起,她整个人便陷进他坚实的臂弯里。
“不……不要。”光夏仰起脸庞,眼神祈求道:“送我回去,好不好?”
“好。”李合欢低头回望她,却仍抱着她往前走,“明早。”
径直进了家门,李合欢才将她放下,光夏站在色泽醇厚的橡木地板上,浑如一朵雨后百合。李合欢从衣帽间拿出一件白色衣物塞到她手中,触感丝滑,再将她推到浴室,“洗完去睡。”他手指着客房的方向。
不容光夏回答,他已朝着主卧走去,房门被带上。
浴室里,光夏才发觉手里的白色衣服是一件真丝材质的吊带裙,正是上次夜宿后,李合欢选购的,此刻随着她手部的微小动作泛着粼粼波光。
光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原本浅樱色的唇瓣微肿,透着浓郁的绯红,她指腹轻轻触碰着唇部,闭上眼,李合欢温热的气息似在唇边,光夏忍不住一阵战栗……洗漱好出来时,她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原本紧绷的身体骤然软下来,可心里却又好像空了一块。
躺在床上许久,光夏才疲惫地阖眼,可还是睡得极不安稳,她似乎又梦到了醉酒的那夜——昏黄的路灯下,她和李合欢的身影拉长又拉远,她伸出手拼命地想拉住他,可他的背影还是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光夏痛苦地醒来,却再也无法入睡,她起身走到客厅,喝完一整杯温水后,她转身走回房间,却倏忽停下脚步。
夜色中,李合欢正背对着站在落地窗前,他的食指和中指轻夹着一只香烟,而旁边的烟灰缸里堆积着长长短短的的烟蒂,有的被用力地摁进缸底,扭曲变形,仿佛带着未尽的烦躁;有的则只是被轻轻搁置,烟雾弥漫,像一句句没说出口的心语。
光夏不自觉地朝着黑暗走去,脚步踏过地板发出寂寞的回响。李合欢微微侧头,余光中,她伸出手,指尖即将触及他的瞬间,她的手指如被烫到般惊怯地缩回,一秒、两秒、三秒……李合欢手中的烟灰已积成长长一节,他正欲转身,光夏从后背缓缓抱住他,他夹着香烟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