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的六月过去,洪水也渐渐褪去露出满目疮痍的河堤。
老仙翁带着姑娘们站在被连根拔起的树上,他慢悠悠地捋着自己的长须,拿起架在臂弯里的拂尘,伸手轻轻一挥。
泥泞狼藉的地面变成原本夯实的土路。
他不满意地摇了摇头,起身从树上跃下仙风道骨地落在地上。
姑娘们互相对视一眼,带着笑化作了叽叽喳喳的麻雀。
她们围绕着河堤边种植的树木,叽叽喳喳地叫着仿佛是在念着咒语,原本的树木消失不见。
老仙翁从怀中掏出一把苦楝子,随意地洒向前方,麻雀们灵巧地抓住间隔着将楝子埋下。
他欣然一笑,紧接着又掏出一把柳叶来。
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似乎在谴责他。
老仙翁看着埋好的苦楝子和柳叶,挥了挥拂尘朗声笑道:“长,长,长——”
像是听到了召令楝子开始生根发芽,柳叶也生出了细细的嫩根。
须臾间,苦楝树树和柳树就长了出来。
“再长大点,再大点!”
麻雀扇动着翅膀绕着枝丫叫着。
老仙翁又挥动了拂尘,接着喊道:“长,长,长——”
苦楝与柳的枝叶摇摆,树干渐渐加粗越长越高。
直到生长的足够遮阴,行人从树下走过也不会感到太阳的炽热。
老仙翁这才满意地理了理胡须,他又将目光落到脚下的土路中。
落在他身上的麻雀们纷纷展翅高飞,不知从何处衔来一粒石子,排列整齐地摆放在土路上。
他握着拂尘重重地向下掸:“起,起,起——”
石子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扁而圆的石子挤挤挨挨地铺了满地,缝隙间又被泥土填上。
小麻雀们落在地上化作身着袍服的姑娘:“师父,怎么不变青石板路?青石板的路不是更好吗?”
“憨货!”
老仙翁伸手用拂尘拍着姑娘的脑袋:“照你这样弄,殿下不出三日就要被人下套算计了。”
“哦……”
她伸手捂住了脑袋,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行了行了,都回去吧。”
老仙翁招呼着她们:“今日殿下回府,还要和家中人叙旧呢。”
车轮转过一圈,轧在土地上的声音很快就变为轧在木板上的声响。
武安坐在牛车里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途,她抬手掀起降下的竹帘向河岸望去。
“啊……”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感叹。
高高的柳树垂下如丝似线的枝丫,在微风里轻摆动。稍矮的树开满了深深浅浅粉紫色的花,柳树与苦楝树遮蔽了大半回家的路与江水。
重归平静的鸭川江在风中泛起金色的涟漪,一只白鹤带着小鸟在蔚蓝的晴空中飞翔。
武安只是看着都觉得心变得安宁了。
“哇——”
物吉不由自主地感叹着,“真漂亮,看到这样的景色真是幸运呢!”
小前田却问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这些树是谁种下的?”
“不知道。”
武安干脆把垂下的竹帘拉起来,好正正当当地欣赏着幅美景。
“不过除了家里的人,那就只有母亲了。”
“我想平野他们是没有时间在路旁栽树吧。”她转过头带着笑意地看向前田。
前田抿嘴笑起来回答:“肯定是,院子里那么多的花草树木就够他们忙活了。”
“累死了……”
乱仰面躺在连廊上,他一遍喘着气一边小声地抱怨着:“这院子怎么这么大、怎么还有那么多的亭台楼阁、那么多的花草?”
“怎么下了那么大的一场雨,刮了那么大的风?”
“快起来吧。”
药研无奈地看着他,伸手拉着乱起身:“大将今天回来,得快点收拾好。”
“主君走了好多天呢。”乱坐在地板上,侧过头看着寝殿内平野指挥着歌仙把屋子里的锦被拿出来晾晒。
“谁能想到桥会被冲毁了,把大将困在对岸。”药研双手插兜看向虽然绷着脸但还是能看出雀跃的平野。
“我有点想她了……”乱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呢喃。
“谁不会想她呢?”
药研轻笑着反问道,看着五虎退手里拿着武安缝制的项圈追着小老虎。
“前田、还有新来的物吉。”乱严肃地掰着手指。
药研被他的话逗笑,看着还穿着内番服的自己和烛台切他们,又瞅了瞅都是一身圆领袍的平野还有退和乱。
“话说,大将的衣服做到谁了?”
“唔……歌仙的好像差几针收尾,烛台切和你的只有料子选好了。”
“要是能早点显形就好了。”
“怎么,嫉妒啦?”
“唔。”
“谁让你当时伤的重呢。”
乱和药研忙里偷闲在那里闲聊着,歌仙抱着花瓶匆匆赶来。
太阳高悬在晴空,落下灼热的阳光。
园中景色虽然因为狂风暴雨而稍显凌乱,但昳丽的紫薇花依旧如约盛开。
悠悠马车声渐渐靠近,府邸的大门被人推开。
那人步履匆匆推开了房门,平野当即立在原地,他和乱停下了手里活计。呆呆地看着对方背对着热烈的阳光,看着自己,还有屋内还在忙活的众人笑着开口。
“我回来了,想我了吗?”
“主,主君……”
退最先跑过去带着泪花扑到她的怀里,哽咽地开口:“您走了好久……”
“我们好想您……”
武安满心怜爱地拭去他的泪珠:“我也想你们。”
她看着屋内还傻傻地站在那里的孩子们,抬手招呼着:“愣着干嘛呀,快过来我让好好看看你们。”
小孩子们闷头跑过来将她死死地抱住,武安也张开怀抱搂着他们。
她嘴角带着怜爱的笑,招呼着烛台切和歌仙过来。
“都瘦了。”
武安疼惜地伸手轻抚着歌仙的脸颊,又看向烛台切。
“那么下了大的雨,又发大水。我又这么久回不来,你们怕不怕?”
“因为知道您会回来所以什么都不害怕。”烛台切望着她笑起来回答。
“傻孩子。”
对方嗔了自己一句,又低头看向怀里的小短刀们。
“主君,您终于回来了。”平野双眼凝着一汪泪,武安看着可怜得不得了。
她伸手爱惜地摸了摸他的脸蛋,顺势擦去溢出来的泪。
“嗯,回来了。再也不走这么久了。”
“您有没有想我?”乱抱着她的腰连声询问。
“想着呢,我在晴明那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两眼一睁心里想的都是你们。”
“大将……欢迎回家。”药研松开了手,笑着看向她。
“诶,我回来了。”武安温柔地轻抚着他的短发。
“啊,对了。”
武安突然想起来什么跟他们说道:“回来的路上我看见一个孩子带着另一个孩子,可怜兮兮地蹲在路边,我就带他回来了。”
“诶?”
“哟,我是鹤丸国永。”
寝殿的门后突然探出一个白色的脑袋,“总之就这样被姬君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