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只见光亮,不感温暖。
清晨橙黄的光束照进房间,辜莫卿睁眼在床上愣了半天才逐渐意识清醒。
如果她昨晚真的不是做梦,那么此时此刻,陆巳云应该在她家一楼客厅的沙发上。
她猛坐起身,下床踩着拖鞋跑到门口,可真当手握上门把手的时候又犹豫了。
如果他真的还在,那她该以什么样的状态跟他打招呼?
嗨?你醒啦。
咳咳,好久不见?
那个,你昨晚睡的怎么样?
……
太正经了,都很尴尬。
还好房间里有独立卫浴,辜莫卿去洗漱又磨蹭了点时间。
收拾好后她踌躇着打开房门,发现房子里很安静。
还没醒?还是已经走了?
她身上穿着白色珊瑚绒家具服,踮着脚,慢慢往楼梯口挪。
下楼梯的时候一步比一步轻,跟在自己家里做贼似的。
越往下,看得更清楚。直到没瞄到沙发上的身影,辜莫卿腰杆都挺直了。
心虚什么,这可是在她家。
“醒了。”
淡淡一句话从身后飘来,这熟悉的口吻她再熟悉不过,但还是被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肩膀一哆嗦。
辜莫卿一回头,陆巳云站在吧台前,身前的盘子里摆着包子油条。
“嗯,那个。”她挠挠脸,“你睡得怎么样?”
他瞄她一眼,低头继续忙手里的东西,熟的跟在他家似的:“还不错。”
辜莫卿还踩在楼梯上,隔着段距离盯着他。
直到陆巳云摆完盘,端着两个大盘子往餐桌走,叫了她一声:“过来吃饭吧。”
“哦,好。”她应声。
等人坐到餐桌前才反应过来不对,这到底是她家还是他家啊?
多年未见,清醒状态下一坐下来面对面还有些别扭。
辜莫卿盯着面前的碗,找话题问了句:“你一大早就出去买早饭了吗?”
“没出去,点的外卖过来。”他答。
不止早饭,还点了一套洗漱用品。
“啊,这样啊。”她低头咬了口包子。
话题草草终止。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索性埋头不言,装死到底。
“那棵樱桃树死了。”陆巳云突然说。
“啊?”
她反应了一下,才发现他说的应该是院子里那棵樱桃树。
这么多年没人管,肯定活不了啊。
辜莫卿默然,点了点头:“回家第一天就发现了,只是还没处理。”
“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手一顿。
半响,才回答他:“两个月前。”
空气里滞留沉默。
一秒,两秒……
辜莫卿的心脏跳的很重,像是在打鼓一样。
但陆巳云并没有问她想的那个问题。
他说:“过几天去买棵新的树苗种上吧,院子里空荡荡的不好看。”
她抿唇:“好。”
一顿简单的早饭,聊的话题并不多。
吃到最后,陆巳云跟她解释:“出了点急事,我得回趟京城,下午两点的机票。快的话两天就能回来,慢的话也就一个星期。”
关于陆巳云的身世,辜莫卿从妈妈那听说以后并没有主动问过他,权当自己不知道。听他这么一说,她以为他已经认回自己的生父了,这次去京城应该是忙家里的事情。
她没多问,“我最近应该都会待在松城。”
“卿卿。”
他是第一次这样叫她。
辜莫卿抬眸,有些不知所措。
但他的神情看不出半点不妥,认真到让她觉得安心。
“等我回来,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六年,陌生感是真实存在的。
重逢来的太仓促,或许他们都需要给彼此一些时间和空间,来整理一下该怎么跨过这六年的空缺。
窗外阳光明媚,雪花消融,严冬看不见半点影子。
辜莫卿莫名觉得鼻酸。
“好,我等你回来。”
早饭过后陆巳云就走了,走之前留了他的电话和微信号。
盯着那串熟悉的数字,辜莫卿意识到这么多年他联系方式一直没换过。
陆巳云去京城,她留在松城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在国外读大学的时候,她参加了一个话剧社团,社团里来来回回二十人,大部分成员和她一样是华人留学生。
那时候大家意气风发,趁着这股劲头在毕业前合资办了话剧团。
起初只是在华人街路演,也是运气好,视频被拍到网上,在国外留学圈引起了很大关注。
本来大家家里也不差钱,一半多的人也不需要继承什么家业,办话剧社又是冲着热爱,眼看着知名度越来越高,索性全都当个正经工作来做。
正式注册公司后,招了一些专业的相关人员,还签了几个行业大咖。有的富二代还是凭着热爱,一直站在舞台上表演。也有几个人和辜莫卿一样,转到了幕后,担当管理职责。
偶尔她也会参与演出,不过次数寥寥无几。她哥说她这是年龄上来了,没那个精力。
毕业仅半年多,他们剧团就在华人街接了不少商演,名声彻底打响。
或许是观念相投才让他们这群人聚在一起,大部分人的想法还是回国发展。
很快就商议好,整个剧团半年前就回国了。但辜莫卿因为一些别的原因,一直推到两个月前才回来。
剧团下个月在松城隔壁市有三场演出正在筹备,她这个总监平常也是个闲职,不过每到这个时候就要帮团长忙资源对接,负责什么场地啊赞助之类的。
总之,她闲下来的时间也不多了。
下午去接辜兆暖下补习班,把他送回家辜莫卿又回自己家准备收拾后院,只是拿着铲子还没动作就被一个电话喊去隔壁市了。
场地那边需要负责人亲自过去确定时间,团长最近忙着家里的事,剧团的事有些力不从心,这担子自然落到辜莫卿这个闲了快半年的人身上。
其实也就签个字的工夫,只是开车来回路上要耽搁点时间。她闲懒得跑,干脆就在剧团下榻的酒店休息一晚,准备第二天再回松城。
晚上十点,辜莫卿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发现手机好几条消息。
她吹着头发,手指从上往下划,先是看到团长问她处理好没,然后又是辜也沚问她最近什么时候有时间,得和爸妈一起吃个饭。
最后,是陆巳云发来的。
阿肆:睡了吗?
已经是半小时前的消息了。
头发吹得半干,辜莫卿放下吹风机,坐到床边。
辜莫卿:还没。
消息发出去没一分钟,对面直接弹了个语音电话过来。
她被吓一跳,手机在手心里颠了个来回。
电话接起,那头清冽的嗓音传到耳边:“喂?”
辜莫卿一愣。
这声电话好像穿过层层时光把她拉回高中时期,两人周末闲着没事打电话聊天的时候。
让她都有点恍惚了。
她低头,不自觉笑了一下。然后走到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前,没目的地盯着外面夜灯繁华的城市街道。
“我在。”她应。
“在干嘛呢?”
他那边似乎到了一个很安静的地方,声音变得有些空旷。
“刚刚在吹头发。”她答。
“嗯。”他问,“松城是不是又飘雪了?”
辜莫卿目光又抬起,看向窗外。黑夜里,整座城市亮眼的只有霓虹灯,飘没飘雪的她也看不清。
“不知道,我没在松城,但这边好像没下。”
他顿了一下,“你去哪了?”
“隔壁市,忙点工作上的事。”
“早上你说过的,剧团?”
“嗯,下个月剧团在这边有演出,我来对接一下场地。”
“要在那边待多久?”
“剧团这边有管理和带队的人,我今天就是来签个字,明天就回松城了。”
“好,我后天也回来了。”
“嗯。”
一问一答,落到最后一句后短暂沉默。但陆巳云也没挂断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很浅的呼吸声。
辜莫卿后知后觉,该她问了。
她下意识问道:“你家里的事处理好了吗?”
陆巳云低笑一声:“谁告诉你我是过来处理家里的事了?”
“嗯?”她愣住。
除此以外,她想不出什么原因能让他这么着急去京城。
“你好像知道我家里的事?”
对面又问起,辜莫卿犹豫了一下,还是坦诚说:“当初我妈妈带我去美国前跟我讲了一点。对不起,之前一直假装不知道。”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他说,“本来迟早也会告诉你的。”
房间里开了暖气,辜莫卿觉得有些热。
陆巳云淡声跟她解释:“我高三的时候他来找过我,但我没有认回他。不过我是在京城读的大学,后来直博就跟着教授进了研究所,这次来京城也是因为研究所的项目出了点问题,因为下个星期就要开发布会了,教授把我喊回来处理。但也不是很棘手,后天我就能回松城了。”
原来他没有认回他生父。
原来他现在还在读博,还这么快就进了研究所参与项目。
原来在她不在的日子里,他的生活已经发生了很多事。
辜莫卿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
她觉得六年,还是错过了好多东西。
对话又暂停了。
半响,陆巳云才开口:“为什么不说话了?”
辜莫卿脑袋有点发懵,照实说:“我觉得我好像错过了很多事。”
“关于你。”
他默了一瞬,“卿卿。”
“其实我也错过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
“就像早上你告诉我你和大学同学一起办了一个剧团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想的。”
“我想你高中那么独来独往的一个人,怎么去了那边以后这么融入。我为你开心,但也在遗憾错过了亲眼看见你开心的机会。”
这六年,只有刚开始的两个月会收到点对方的消息。后面那么长时间的空白,是错过了见证彼此一个阶段成长就真错过了的遗憾。
信号似是不好,电话里突然冒出许多杂音。陆巳云打开门往外走,刺骨的寒风迎面而上。
他不退缩:“所以,我们都别逃避。”
“我知道刚见面可能会不适应,但是卿卿,我没想过再和你分开。”
六年,等的时候不觉得。可再遇见,就不想再错过那么久了。
“慢一点也没关系。你别茫然,也别躲着我,总有会回到以前那种状态的一天,我们可以慢慢来。”
昨晚开门见到她的时候,她眼里有惊喜,也有错愕。
但那就是辜莫卿的性格,她肯定想了很多,然后把自己关进了死胡同。她不是不想见他,是不知道该以怎么样的态度见他。
所以他来挑明就好了。
他带着她一步步走来时路就好了。
听他说完,辜莫卿鼻子一酸,声音带着点抖:“陆巳云,你真的好烦啊。”
永远,都能猜到她所想的。
“好了,别哭了,我不在没人给你擦眼泪。”
“我自己会擦。”她语气一顿,“我没哭!”
“嗯,没哭,留着后天我回来再哭,给个机会让我亲自给你擦眼泪。”
这人,嘴比她会说。
她吸了吸鼻子,“不等了。”
还没等他问,她又开口:“我明天飞过来。”
“为什么?”他笑。
什么为什么,辜莫卿快烦死他了。
“因为我等不及了!”
说话,她直接挂断电话。
玻璃窗上倒映着她的身影,一张脸融在窗外的黑夜里看得不真切。等挂了电话后抬头,她才发现自己的唇角是上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