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参加聚餐的工夫，不如把这钱攒起来买一个飞机杯，”胡潼放下水杯，“当众发情，害人害己。”

    郭林的脸颊肉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像皮下挤满了饥饿的蛆虫，争先恐后地往外钻，鼓鼓囊囊的。

    “你说什么！我X——”

    胡潼看着被人拉住胳膊的郭林，笑了笑，转身欲走，恰好遇到焦余红推门而入，两人的视线交汇，又很快移开。

    焦余红气定神闲地坐回原位，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胡潼听着背后传来的谩骂，一浪高过一浪，替被口水溅到的同学默哀了一秒，就抬脚离去。

    “学哥，”关门前，胡潼回头说，“你叫得真可爱，像一只精力充沛的吉娃娃。”

    又是一个明月夜，灯光璀璨，高楼大厦浮在光河之上，层层叠叠，没有尽头。

    胡潼第一次想念起故乡，想念密密匝匝开在枝头、香气浓郁的桂花，想念让人眼花缭乱的街边小吃，想妈妈、想爸爸、想程奶奶……她连苗蔚那只捣蛋的狸花猫都思念非常。

    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打断胡潼的思绪，她揉着肚子，往便利店去。

    便利店外摆着许多露天桌椅，供来往学生使用。

    现在还不算太晚，十来张白色铝合金桌子前都坐得有人，年轻鲜活、或笑或哭的脸庞被LED灯照亮，宛若驾驶着白色小船在暖黄色海洋上漂流，把甜与苦都说给海浪听。

    胡潼买了个肉松三明治，叼在嘴上，推开便利店的门，打算回寝室，没走两步，被叫住了。

    “胡潼！”

    胡潼很熟悉程舟的嗓音，但她眯起轻微近视的眼睛，在那十来张桌子上扫了个来回，也没认出人来。

    正是怔愣的时候，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胡潼扭头，只见两个高个男人，一个绿毛，一个白毛。

    绿的那个有些黑，丹凤眼，脸型微方，笑起来给人一种缺心眼的感觉，胡潼不认识。

    白的那个……她认识。

    程舟穿着绿色短袖、黑色工装裤，银灰白短发在夜风中飘摇，人像插在花泥里、还没修剪的一长枝茉莉，

    清瘦、高挑、薄肌，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臂白莹莹的，肌肉线条流畅。

    胡潼感觉鼻子痒痒的，好像要流鼻血了。

    受众多动漫角色的影响，胡潼，她——是个绝望的白毛控啊！

    程舟抿了抿颜色浅淡的唇，问，“你怎么在这里？”

    “你管我为什么在这里。”

    胡潼不想告诉程舟，她刚离开一场无聊透顶的聚餐。凭什么他的大学生活多姿多彩、顺风顺水，自己的却枯燥无味、举步维艰？别想看她的笑话。

    一张嘴，三明治掉了下来，落在程舟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上。

    程舟无措地捏着三明治，剪得极短的指甲微微陷进松软的面包里。他小心翼翼地问：“还……吃吗？”

    “吃个鬼啊！”胡潼没好气地瞪他，“你没事染什么头！”

    “我的主意。”绿毛嬉笑着打岔，朝胡潼伸出手来，“鄙人周瑾安，程大帅的室友，幸会，幸会。”

    “程大帅？”

    见胡潼眉眼未舒，周瑾安兀自笑了笑，把手重新揣在裤兜里，嗔道，“同学，你好没有幽默细胞，程大帅就是指程大帅哥啦。”

    程舟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子，神情微窘，“瑾安……”

    “嗐，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周瑾安大力拍了拍程舟的肩，啪啪的，像在给胡潼推荐一个熟透的大西瓜，“帅吧？我说老程早该染这一头白毛，现在好多人都有那个什么——潮男恐惧症！染了这头，方便他下次被约——”

    “周瑾安。”

    这次轮到程舟恼了，连名带姓的叫法，让两人都是一愣。

    下一秒，他叹了口气，“抱歉。”

    “叫个名字有啥好抱歉的。”周瑾安挥了挥手，“得，有空位了，你俩先聊，我去打两把游戏。”

    一对情侣手挽着手离开了，在亮白色的桌面上留下一纸碗浅棕色的关东煮汤。

    胡潼把桌面上的纸碗与竹签扫进垃圾桶里，和程舟面对面坐下。那块三明治还躺在他的掌心，方方正正，庄严得像被拍扁的玉玺。

    “还不丢？”胡潼双手托腮，似笑非笑，“留着当传家宝啊，潮男。”

    “浪费可耻。”

    程舟不理会她的揶揄，撕去胡潼咬过的地方，慢条斯理地吃起三明治来。

    浅黄色的面包片，金黄色的肉松，猩红的番茄，翠绿的生菜，都在静默无声中，隐没于淡粉色的唇瓣之间。偏那双黑沉沉的眼儿，最吵，直勾勾地看着她，噼里啪啦地放着电。

    家庭用电220V，工业用电380V……被眼波电麻了的胡潼没头没脑地想着，垂下眼，强行切断与程舟的眼神接触。

    铝合金桌面上，漂来一个屏幕放光的手机，程舟细白的手指是桨。

    他把自己的手机推向胡潼，温声说，“吃了你的晚餐，还你一顿，要吃什么自己点。”

    不等胡潼反应，程舟继续说，“我现在算是半个摄影师，有空的时候会接几单约拍，没有主动告诉你是因为现在还没做出什么成绩，小打小闹的，浪费你表情。”

    “室友建议我染个白发，接单的时候冷着脸，就不容易被客人砍价……”

    冷白的屏幕光和暖黄色的灯光交汇，衬出程舟瓷白面容上的淡淡粉红。

    “的确不容易被砍价……”胡潼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暗自想着：但是很容易被强吻啊！

    她拿起程舟的手机，从外卖软件退了出去，恨恨地说，“周瑾安是吧，我给你删咯，瞎出主意，这算什么潮男。”

    简直是……

    胡潼感觉心中有个小人在抓狂地大喊：“这就是妖精啊！”

    双眼喷火的小人想要喊着“你这个勾人的小妖精！”，猛地扑上去，狠狠吻住那颜色浅淡的唇，最好咬出殷红的血来。

    可惜，呸，还好，胡潼不想，她是一个有自制力的人。

    “好。”

    程舟不但不阻止胡潼删周瑾安，反而贴心地解释，“我们可以靠专业群联系。”

    胡潼得寸进丈：“那我给你把专业群退了。”

    程舟有些苦恼地蹙起眉：“这个不行，辅导员不会单独给我发通知的。”

    “那你求我。”

    胡潼一边说，一边把手机推回去。

    “求你。”

    程舟微微笑着，手机屏幕照亮了他线条分明的下颌，"给你点一碗醪糟蛋好吗？"

    “我很饿，还要三两牛肉面！”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