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

    桔绿走至外间,将空杯子交给了小丫头,随即带了早在门外候命的大夫到床前。那大夫仔细把着从床帐里伸出手的脉象,不过片刻,收回了手又让桔绿放回去,随即出了屋子,向正房行去。

    “回禀侯爷,大夫来了。“

    顾然顿了顿翻书的书道:“请进来。“木青领命而去。

    “她如何了?”顾然手中的书早就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慢慢得转动着腕间的佛珠,只是眼神却撇向面前的老大夫。

    老大夫沉吟片刻后,直言道:“不知侯爷问的是什么?若是侯爷问的是那位女子的现况,老夫只能说尚可。若是问的是其他——”

    “其他怎么样?”顾然停住转动佛珠的手,直直问道。

    “……不好!很不好!”

    “哪里不好?如何不好?不要卖关子,赶紧说!”

    老大夫微微皱着眉头,缓缓道:“依脉象上看,这位女子似乎在长期服用些寒凉之药。”说完见顾然并未开口,又继续道:“原本只需调理一段时间即可,只是不知近日吃了什么虎狼之药,竟大伤了她的元气,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以后,很难再有子息,”老大夫低声道,“若要有子息,须得禁用那些寒凉之药,好好将养着,也许几年后,还有三四分的机会怀上身孕!且她的脉象虚浮气滞,想来平日里是个多忧多思之人,这极影响寿数!”

    “若是再不加以调理,开解心结,长此以往下去,恐怕……”

    顾然听闻老大夫的未尽之言,手里的佛珠瞬间跌落至地面,原本安静的屋子内立即发出颗颗佛珠散落在地板上的清脆声音。

    木青当即就要弯腰去捡,却被顾然猛然一声喝住,“出去,你们都出去!”

    屋子里的人见顾然如此神态,只得依言退了出去。顾然失魂落魄得跪在地上,将一颗颗零落的佛珠慢慢拾起。

    只是地上的佛珠越来越少,但地上的水痕却越来越多。

    仲春的暖风吹进芜青院的时候,凌红只呆呆坐在窗前,看着前几日只是抽出嫩芽的无尽夏,如今已经变得郁郁葱葱。

    风里裹挟着院中已经夹杂春日繁花的气息,闯进她的鼻间。

    等到岳芳芳受人之托踏入西偏房时,看见的便是这副美人出神图。只是一想到今日来的目的,一时间,岳芳芳也有些难以启齿。

    “姨娘,沈夫人来看您了。”一旁侍立的桔绿朝正神游天际的凌红说道。

    沈夫人?

    凌红迟疑着转过了头望去,只见是那日上元节在玉泉楼里,为自己说话的岳芳芳正含笑看着自己。

    “沈夫人,请坐。”凌红起身道。

    岳芳芳笑着上前几步,携着凌红的手,一起坐在椅子上,关心得问起:“听说凌姑娘最近心情不佳,所以我今日特地上门来拜访凌姑娘,三月初九那日一同去城外的金佛寺进香,顺便请姑娘一同吃一顿金佛寺盛名在外的素斋。不知凌姑娘是否愿意赏光?”

    凌红闻言勉强笑道:“沈夫人好意,本不该拒绝,可是——”

    她看了看门外的被风吹动的袍角,吩咐屋子里伺候的人全部退了出去后,才摇了摇头道,“可是近日我身子有些不好,恕我不能陪沈夫人出行。”

    岳芳芳没想到她竟如此直接得拒绝了自己,没接话,只尴尬得端起丫头奉上的热茶,低头轻缀两口。

    只是低头时,余光一闪,一眼瞥见了凌红腕间的青紫,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

    凌红见状,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只慢慢放下衣袖,垂下眼眸。

    岳芳芳没想到这两人竟闹得如此之僵,她虽和沈固静还未圆房,可是也受过出嫁嬷嬷的教导,知道些男女之事。

    凌红那处的伤,除了顾然动手,岳芳芳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顾然说她不肯理会他,前几日上门,请沈固静出面,托自己来替他带凌姑娘出门散心。

    岳芳芳暗自咬了咬牙怒骂道,混账!

    随后渐渐缓和了脸上的神色,只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继续道:“其实是我想上金佛寺求子,但又不好告诉我婆母和妯娌们,所以只能请凌姑娘陪我去一趟金佛寺。”

    岳芳芳忍着羞意道:“……虽然我和沈、夫君成婚不久,但是看着妯娌们生子的生子,怀孕的怀孕,我心里也不免有些着急!”

    凌红没想到她竟说出这话,只得低低安慰起岳芳芳,“沈夫人嫁入沈家不过几个月,不必如此焦虑子嗣一事。就算是公婆着急,也应该催促沈公子。“

    “毕竟……生子这种事,还是要圆房以后才会有!”

    凌红最后一句无疑犹如一颗惊雷在岳芳芳耳边炸裂,她试图张了张口,想要问她是如何知道自己和沈固静至今还未成为真正的夫妻。

    只是话到口边,又咽了下去。

    “那日我在玉泉搂见二位相处的情形,便知你们还未走到那一步。”拜那人所赐,凌红那日冷眼旁观沈氏夫妇相处的模样便知这位沈夫人钟情于沈固静。

    可惜,沈固静的眼神从来就没有在这位沈夫人身上停留过。她后面也向木青悄悄问过几句沈氏夫妇的渊源,木青只略微说了几句便住了口,不肯往下说去。

    凌红就猜到他们两人的情况。

    “沈夫人不必惊慌,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只是我见夫人你心地善良,身份也不低,何必要选沈公子作夫君呢?”

    那位沈固静沈公子一看就是个浪荡贵公子,哪里是沈夫人的良配?

    岳芳芳闻言不恼反笑:“可是我自第一次见他时,就喜欢上了他,别的公子哪怕生得再好,也入不了我的眼。所以我求了我爹,一定要他帮我嫁入沈家,嫁给沈固静!”

    “就像顾侯爷眼里只有凌姑娘一人,而凌姑娘视顾侯爷如洪水猛兽般。凌姑娘别生气,其实那日在玉泉搂,看着顾侯爷不惜得罪三公主,处处体贴着凌姑娘时,我心里有说不完的羡慕。”

    凌红仍看着门外,风静止了下来,也那抹黑色袍角随即消失在眼前。

    岳芳芳也不再遮掩自己的心意,继续道:“我虽嫁给了他,但他心中并没有我,我不在意这些,我只是想自己能一辈子陪在他身边就好。”

    “那他若是有一天,遇到了他喜欢的人,沈夫人又当如何?”

    “如何?还能如何?我自然是要顺着他的心意,替他纳了那位女子。”岳芳芳闻言惨笑道,到那时,他有了喜欢的人,便会更想不起自己这个被强塞过来的妻子吧?

    凌红不解道:“沈夫人,天涯何处无芳草?既然他无心与你,你何不离开他,寻个能够让你托付终身的男子?”

    “没用的!”岳芳芳眼里蓄满了眼泪,苦笑道,“若是我真的可以做到向凌姑娘说的那样,我就不会嫁给他了。”

    凌红沉默得看着窗前开了满树的梨花,如雪的花瓣顺着春风,一片片坠落在泥土上,很快就失去洁白。

    “我看顾侯爷对凌姑娘你,用心颇深,凌姑娘为何就是不肯对顾侯爷敞开心扉呢?要知道,生活在这深宅大院里,没有娘家和夫君的宠爱,日子会很难过的。”

    岳芳芳开口劝解道。

    她自小在娘亲身边,见多了在后院里挣扎生存的女子。她们或许是为自己,或是为家人,都不惜百般讨好自己的夫君,以求能得偿所愿。

    再不济也要在主母面前混个脸面,省的被人刁难。

    凌红听闻,嘴边渐渐浮起一抹涩意,“他对我有心?沈夫人,很多事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最真实的感受,旁人哪里会知道我日日面对的到底是个什么人?”

    “若是没有他仗着权势逼迫我,我如何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凌红擦了擦溢出眼角的泪水,压抑着哭声道,“你知不知道,并不是是个女人就一定要对他的虚情假意,感恩戴德!我只想着攒够了赎身的银钱,带着我阿娘出府,过平静安稳的日子,可惜,这一切都顾然给毁了!”

    “沈夫人生来身份尊贵,除了吃了些感情上的苦头,怕是不知道给人做妾的日子会有多惨吧?他有情,难道我就必须对他有意?”

    “不!他哪里有情?不过是看着我的颜色,拖着我上了榻,现在又玩起了新花样!”

    凌红说着当即拉起自己的衣袖,递到岳芳芳面前,失声痛哭道:“……这便是他的情吗?那我真的很不稀罕!”

    岳芳芳本来还想再开口劝一劝,可是等她看清了凌红手臂上深深浅浅的痕迹,和腕间还未消退的勒痕,瞬间咽下了话头。

    看着凌红捂着脸,大声恸哭的模样,她只沉默着起身走到凌红身边,轻轻拍着凌红单薄的背脊。

    凌红这场大哭,简直哭尽了自来到这个时代的恐惧和慌乱,还有顾然对她的强迫和折辱。

    也不知凌红哭了多久,才渐渐平复下来,抬头看着满脸无助的岳芳芳,抽泣道:“沈夫人的意思,我明白。很感谢夫人的安慰,我、我已经好多了。”

    “这,没什么的。我只是不忍再见你这样,惹得顾侯爷再—”岳芳芳说道最后,低下了声音。

    凌红大哭一通,尽数发泄完心里积攒已久的压抑,慢慢得也不像之前那么执拗。

    “沈夫人,很抱歉,我不该—”

    “那就陪我出门散散心!如何?”岳芳芳不死心道,“放心吧,不过就是在金佛寺转转,那里有一个赏花园,里面遍植名贵牡丹,你就当是做好事,陪陪我啦!免得我一个人去逛,也没个伴,孤零零的。”

    随即又缓缓讲起金佛寺远负盛名的素斋宴,听得凌红也不免有些心动。

    “听说金佛寺的素斋宴还被当今皇后赞扬过,我只吃过一次,凌姑娘就当作可怜可怜我,陪我再吃一次吧。”

    “……那好吧,不过我得—”凌红勉强答应道,只是有些犹豫的看向外间,不知道那人会不会允许她出府。

    岳芳芳好不容易等到了凌答应,又见她一脸犹豫之色看向门外,当即就拍着胸脯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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