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舟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
“其实这种东西是相互的，无家不成国，无国亦无家。
前朝皇帝暴虐成性/致百姓民不聊生，为寻求新生，他们帮助先皇起义，粮食、银两全部出自百姓。
当初说好一定会成为明君，结果上了位只知贪淫享乐，被外敌抓住机会大举进攻。
京城自顾不暇，百姓们只好自己拿起武器保家卫国。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那个昏君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竟主动放弃云京，诱骗守卫打开城门，允许敌人进城烧杀抢掠。
云京作为京城脚下的小城原本也是欣欣向荣，可那一战敌人抢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强抢民女充作军妓，你现在看到的全部都是战争的幸存者。
若不是敌军大本营守卫不足，被他国偷袭了老巢，恐怕现在云京已经丢了。
若真说对不起，是大尧先对不起百姓。”
沈疏桐未曾想到事情的前因后果竟然是这样的，她生于华夏长于华夏，即便是在最危急的抗难时期国家都不曾放弃人民，永远有人前赴后继地寻找国家生存的希望，虽死无悔，所以沈疏桐理所当然地认为作为子民就是要爱国的。
但其实这种国家与人民的双向奔赴即便在21世纪都是很稀有的。
平心而论，若是自己真的是土生土长的云京人，经此一战，怕是也会心灰意冷，万事以自身利益为先。
“我原本是武将，那一战后，先皇被轰下台，掌权人变成了当今圣上。我们都意识到大尧已经失去民心了，为了让百姓重新信任大尧，我自请从武将调到云京做御史。”
原来如此，这样所有的信息便可成闭环了。
沈疏桐正为大尧百姓唏嘘，谢临舟突然话风一转：
“此事距今还不到十年，你当是亲历者，为何不知情？”
沈疏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茫然地看向谢临舟，对方的笑意依旧缀在唇角，眼底却一片清明冷寂，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层层伪装，直探人心底的真伪。
自她穿越过来，原主沈阿奴的记忆就在逐渐消散，出来乍到为了尽快融入，沈疏桐获取的都是有关牙行和原主社会关系的记忆，至于谢临舟今天讲的这历史，她丝毫不知道。
谢临舟似乎也没有深究的意思，起身去帮老翁端饭了。
“阿翁，哎呦今天这菜闻着就香，来来来，给我。疏桐，吃饭了！”
——————
砚辞自那天跌进云梦泽后就不知所踪，云京百姓的生活也恢复如常。
沈疏桐出来时天色已晚，夜市正开的火热。
“欸，沈娘子来了，吃饭了没，我给你做个烤冷面？不加糖的！”
“哎哟，好久没看见沈娘子过来了，你上次教的那个满杯百香果我学会了，给你来一杯哈。”
云京的百姓们又恢复了往日的热情，就好像那晚的事不曾发生过一样，反倒是沈疏桐有些不自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众人。
“不必了，我吃过了，各位叔叔婶婶近日生意如何？”
“好得很嘞，沈娘子和御史大人抓了坏人，百姓也敢上街了。宋老爷府上那批出海的船员也赚到钱回来了，经常光顾我们的小吃街，现在我一个人都忙不过来呐，这不我家老头子和那个臭小子都被我抓过来帮忙了。”
说起生意，烤冷面大娘嘴角的笑意那是压都压不住，她男人在一旁的摊位上忙得满头大汗：
“别急别急，我都记得，大家排好队哈，做完你的做你的，做完你的再做你的。都不慌啊，小场面，尽在掌握之中。”
林於的第一次航行顺利结束，所有货物按时到达，拿到了应有的报酬。
百姓们有钱消费，小吃街生意蓬勃发展，云京的一切似乎都在向好。
“疏桐姐姐。”
一只小手拉住沈疏桐的衣角轻轻往下拽了拽，沈疏桐低头望去，是一个约莫只有三四岁的女娃娃。
“怎么了宝宝？”
“娘亲让我把这个给你，她说那天晚上真是对不住，这次合作她愿意免费做。”
沈疏桐的视线转向小女孩手指的方向，是和她约定好做老婆饼生意的李婶。
那天晚上她背着谢临舟也去敲了李婶的门，李婶本来将门打开了一个小缝，但很快被屋里的男人拽了回去。
此刻李婶站在远处，十分不好意思地冲沈疏桐笑着。
沈疏桐也回以一个微笑，她俯身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谢谢宝贝，也帮姐姐谢谢你娘亲，不过一码归一码，契约上怎么写我们就怎么来。”
离开小吃街，沈疏桐又去了牙行查看这个项目这一个月的财务报表。
让沈疏桐有些感动的是，她不在的这一个多星期，无论是牙行还是小吃街都在井井有条地开展着工作，曾经只会跟在她屁股后面的阿信和狗剩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
既然准备搞跨城业务，那么买家、卖家、配送方以及资金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这一个月的业绩很漂亮，是预期的三倍，如此一来她也能有更多谈判的筹码。
沈疏桐先是带着李婶做的老婆饼和财务报表去了宋府预定了一张船票，下一次出海的目的地是永州和通州两个比较富庶的城市，她要亲自带着试吃品去搞定商家。
接着她又去了鸳鸯楼申请资金，当初对赌协议说的是一年之内利润与借款持平就算她赢，如今不过短短一个月她就达成了百分之三十。
沈疏桐本以为这么亮眼的成绩摆在这，此次谈判应当是十分顺利的。
但是小孩子的脑回路总是比较清奇的......
“哼！你走！我不要看见你！”
谢景辰原本认认真真地掰着猫咪的爪爪算算数，看见沈疏桐后态度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财务报表看也不看就给扔一边了。
沈疏桐一头雾水，自己究竟是哪里又得罪了这个小祖宗？
“小楼主，乱扔东西可是很不礼貌的，今儿这是怎么又不开心了？功课不会做了吗？我看看。”
“哼！我不给你看！”
谢景辰啪地合上本子，一边跺脚一边爬上床，将自己整个藏进被子里。
“什么小吃街！没意思！我要撤资，我不办了！”
沈疏桐长叹一口气，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竟然会在古代当上幼师。
“小楼主，这可不行，我们是签订契约的，如今我没有违约，你就应当履行你的责任，你爹爹不是也经常教导你要成为一个有责任感的人吗？”
谢景辰唰地掀开被子，冲沈疏桐大吼：
“你不许提我爹爹！都是因为你，因为你那个小吃街！爹爹已经半个月没有来看过我了！都怪你！不和你好了！我要和你绝交！！！”
沈疏桐：......原来是吃醋了。
谢景辰毕竟还是个孩子，谢临舟受伤一事大家都有意瞒着他，问就是最近云京新开了小吃街事情多，爹爹忙，所以不能来看你。
沈疏桐将被子里的这一小团轻轻地抱进怀里：
“爹爹呢，他是御史大人，他要对云京的百姓负责，所以有时候不能来看你。但是爹爹很想念你，他也很爱你，他怕你孤单，所以特地让姐姐过来陪你玩，还给你带了礼物。”
“你看”，沈疏桐从怀中拿出一幅画：“这是爹爹亲手画的，送你的生辰礼。”
被窝里缓缓探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画上是谢临舟推着谢景辰在院子里荡秋千，脚边还有他养的小猫小狗。
“真的吗？爹爹没有忘记我的生辰？”
“当然啦，你可是爹爹最重要的人，这怎么能忘？”
谢临舟确实没忘，只是很不巧，谢景辰的生辰就在他们去鬼市的次日，那时谢临舟还高烧不退下不了床呢。
沈疏桐响起谢临舟曾经跟她说过，他给谢景辰做过一个秋千，这孩子总是缠着他要他推，来之前便画了这幅画。
小家伙“哼”了一个大鼻涕泡出来，似乎消了一半的气，他窝在沈疏桐怀里，语气里有些不解。
“那他为什么因为那些百姓不来给我过生辰，我不是最重要的吗？”
沈疏桐轻轻拍着谢景辰的背：
“因为那是爹爹的选择啊，他选择入朝为官，就要对圣上对百姓负责。每个人都要承担自己的选择、自己的身份所带来的责任。你也一样，你既然是楼主，既然和我签订契约，那便要对这楼内的下人负责，对我这个合作伙伴负责。”
谢景辰沉思了几秒，似是听懂了。
“好吧，那你把财务报表拿来给我看看吧。”
沈疏桐摇摇头：
“是你扔了我的东西，这是很不礼貌的，所以你要把它捡回来并且和我道歉。”
小家伙难得的听话，屁颠屁颠跑下床把账本捡了回来。
“姐姐对不起，我不该乱扔东西。”
沈疏桐微笑点头：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看来当幼师也没有那么难嘛。
下一秒，小家伙又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本书：
“姐姐，我也想练武，我要成为和爹爹一样厉害的人。这是我找到的武功秘籍，你能教我吗?”
沈疏桐接过书一看，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
这熊孩子他喵的找了一本春宫图！